听完了他俩的情况,郁柏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半晌,郁柏道:“是我的错,用这小孩钓鱼是我出的馊主意。”
茶梨道:“你只是在帮我做事,造成这些,是我的错。”
“我误判了修正器的作用……”郁柏道,“那爆闪不像我以为的,只是修正掉 ‘犯错’的记忆,它比我们想的要复杂很多。”
修正器的爆闪,并不是只令被闪的那个未成年人改掉“错误”。
例如说这两个孩子,被闪过后的改变,并不是只建立起“早恋有害”的认知,也并不是只修正那段情感记忆,而是――
要完全剥离掉与之相关的那一部分情感。
学大提琴的男孩,有个忙于工作鲜少露面的父亲,又有个爱说教但又极度缺乏耐心的母亲。
茶梨仅仅是旁观了那么一会儿,就感受到了他的窒息。
他和同龄少年发生了禁忌之恋,情感根源很有可能就是想要逃离这个家庭,除了青春少艾的萌动外,更有一种叛逆心理。
而这部分被剥离后,他就变成了茶梨下午看到的那个样子,顺从,僵化,唯唯诺诺,一个无限吸纳家长负面情绪的人形容器。
遛狗的运动裤少年,他对他的早恋对象萌生情感,是从一次仗义相助开始,他对他的情感里,自然而然包含着一种性格里天然的保护欲。
被修正器闪过以后,他忘记了这一切,忘记了自己喜欢过谁,被谁喜欢过,也连带着忘记了支撑这份情感产生的,古道热肠的那个自己。
“人不是机器。”郁柏道,“我们的情感和行为,都不是程序,简单粗暴地所谓修正,会把人心扭曲,把人性摧毁。”
茶梨内心五味杂陈,说:“是我错了,不能再放任他们这样修正……这样摧毁孩子们了。”
第27章
次日, 茶梨醒得很早,刚睁开眼睛,就立刻打电话给郁柏, 想知道郁松秘书长昨晚连夜和委员会讨论的结果。
对于未保办一处多年来的“未成年人保护事业”,市政厅究竟是什么样的态度, 又将采取什么措施。
接通提示音响了半分钟后,郁柏才接了起来。
茶梨以为他还在睡觉,正要抱歉, 郁柏在那边笑着说:“省得按门铃了。下来,给我开门。”
茶梨:“……??!!!”
他一面心想, 骗人的吧?
一面赤脚跳下地,直奔到窗边, 朝楼下张望。
郁柏刚把车停在茶梨家门外,一边接听了电话,一边下车推开栅栏门,信步走进种着鸢尾的花园, 忽而心里一动, 抬头朝楼上看了眼, 果然二楼卧室的窗帘错开了一条缝。
在他抬头的瞬间, 那缝马上被合上了。
茶梨下来开了门, 一副十分严肃的表情,说道:“正想问你事情的进展,快进来, 好好说一说。”
郁柏提着一个袋子, 走进了门里。
茶梨转身关门, 后脑勺挂着一个迷你OS框,内容在飞速地不停滚动刷新:
为什么我看到他就好开心?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这到底是为什么?
啊不管了, 我好开心!
――城府不够深的茶梨警官,想要学着极力隐藏OS的初级成果。
郁柏:“……”
茶梨关好门,转回来就已经放弃了心机管理,一把拉住郁柏,带他到沙发旁坐下,又要去倒水招待他。
郁柏反手拉住他,说:“你别忙了,都说了我再来会自带。”
带来的纸袋里,有两份郁家大厨做的中式早餐,另外还有几袋小零食,锅巴和薯片都是上次茶梨说喜欢的口味。
“你真是……个好人。”茶梨更开心了,大方地发出一张好人卡。
郁柏从善如流道:“是的,我也觉得我很好。”
两人围坐在一起吃早餐,郁柏也把最新情况同步告知茶梨。
郁松加班到天亮才回家,召集了委员会代表列席,郁松亲自主持会议,秘书长口头陈述了“由舍弟和他的警官朋友无意中发现的一桩案情,事关重大,不得已耽误大家的私人时间,因为这关乎诺亚城的未来和希望”。
代表们听完整个经过,短暂的怔愣后,立刻决议,由委员会全体代表,共同约谈了未保办一处处长。
“一处长怎么说?”茶梨有些担忧此事不会那么顺利,道,“她如果不承认,我可以去作证,我是亲自调查整件事的当事警察,我有人证,受害人之一、我搭档的儿子,目击证人、地铁站的工作人员和书店的店员;我还有物证,被收缴的那根修正器就锁在我的保险箱里。”
郁柏却抛出了令茶梨意外的回答:“一处长没有抵赖,全都承认了,承认这么多年来,未保办一直在使用修正器来干预诺亚城未成年人的成长,她甚至主动上交了备份的记录,由她亲手批准的修正任务,有一百多起。”
茶梨本来在喝冰豆浆,这话落进耳朵里,比冰豆浆的温度还要低上十二分。
“不过,”郁柏有些遗憾地说,“在上交备份记录的同时,一处长还表示,诺亚城行政法中对于未保办工作内容之规定有特殊条款,根据条款的规定,修正器的存在和使用是合法的,未保办的修正执法是部门成立之初就有的职能,每个季度都会向民政和警署的最高领导单独发送工作报告,符合法律也符合规章制度。之前从不向民众公开,也是出于特殊部门的保密规定,未保办多年来一直都是这样运转。民政局长和……警察总署署长,都证实了这件事。”
茶梨错愕万分:“……署长不认识修正器啊?”
“他和民政局长并不知道未保办是用什么手段,”郁柏道,“未保办的报告上不会写那么清楚,他们只知道未保办在矫正未成年人。可是他们在委员会提供的证词,能够佐证未保办日常任务的合法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