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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小明是怎么死的第24章

小明是怎么死的 卷角 10100 2023-09-21 12:30

   从杀手大大家出来,我下楼,回家。

   一路上,我特别平静。

   说句真心的话,我安静起来,连我自己都害怕。

   打开家门,我妈在门口换鞋。

   她注意到我,问道,“什么时候出去的?”

   我倚在门口,安静地看着她。

   她也不是很在意我的回答,说着中午不回来吃了,今天要和编辑见面,就出去了。

   目送她出门,我走回自己的房间。

   从我家房门走到我的卧室需要七步,走到第六步的时候,我蹲了下来。

   胃疼。

   我蹲着,突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toki,真的会是你吗?

   在我之前的陈述中,应该有人会发现一个悖论。

   我说我在寻找一个人,可我又说他死了。

   我说我没见过他,可我又说我可能见过。

   整件事,需要重新放大一下时间轴。

   今天在安以乐那里得知的事情,其实早就在我的预料之中。

   有人造成婴儿假死现象,骗过我的家人,也蒙混过在场的其他医护人员,然后悄无声息地将死婴掉包了。

   没人再提起过这个孩子,我便一直作为家里的独生子成长着。

   直到我七岁那年,一个偶然的机会翻到了我的宝宝日记,也是从那时起,我第一次知道了他的存在。

   起初的我,那个七岁的我,对士凉的存在是没有概念的,我那时甚至都不清楚双胞胎是什么意思。

   只知道我有过一个兄弟,出生时就死了。

   其实我没什么好难过的,那时我又没有见过他。但我不敢和父母提,因为我怕他们难过。

   你看,这就是一种血缘逻辑。好吧,理论上,我还是有点难过的。

   事情的转折源于我八岁那年经历的一次事件。

   这件事后来还登了报纸,出于对当事人的保护,没人知道事件的主人公是我。

   十年前,我们一家去埃及旅游。

   尼罗河的赠礼,埃及。

   我被父亲牵着,穿梭在石雕与神殿之间。

   卢克索,这座坐落于尼罗河河岸的古城,其所孕育的古文明是那时的我所难以领略的。

   身边的人们走走停停,有人静驻,一脸朝圣。

   有人疾走,呼朋引伴。

   也有人打转,忙着拍照。

   我前面的一个阿姨停了下来,她举着一部看起来很重的单反,对着眼前的石雕按下了快门。

   咔嚓。

   不知道她手里的那部大家伙有没有好好记录下那个瞬间,至少我的大脑是记录了下来。

   爆头,血花四溅。

   人群开始骚乱起来,他们尖叫着,慌不择路。

   我盯着那个倒地的阿姨,她的相机甩在地上,一路滑到我的脚边。

   我想去摸那个相机,却被我爸爸迅速抱了起来。

   之后我又是听到了几声枪响,视线里又炸开了几朵血花。

   我感觉身体一晃,我父亲似乎是被谁撞倒了,我也跟着从他肩上滚了下来。

   视野忽地变暗了,只能看到人们的腿,在我周围编织起了一个笼子,一个随时会倒塌的笼子。我吃力地爬起来,被人群冲出去好远。

   我甚至没有力气喊出那声爸爸。

   当我从这人网中脱落的时候,我发现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八岁的我,迷路了,在异国他乡。

   事后过了很久,当我在网上检索那天的事件时,只用了四个平白的字解释了一切――恐怖袭击。

   不过那时的我不懂,我最害怕的,是我可能找不到妈妈。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身边的神像被笼上了暗金色,天边泛着红,就和我在书上看到的一样。

   路过一排一排的神像,最后我在一处停了下来。

   那是一片废墟,有一个和我一般大的孩子坐在那里。

   他靠着身后的柱子,迎面的夕阳照着他的脸。房檐的阴影投在他的身上,我以为那也是一尊雕像。

   事实上,他确实如雕像一般安静。尽管我走到了他的身边,他也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我可能是因为刚刚哭过,视线还是很模糊。当我走近,仰头望着坐在废墟上的他时,这才意识到,这个孩子,和我长着一样的脸。

   他皮肤被晒成了小麦色,在夕阳下泛着黝黑的光亮。和我不一样,他养着一条小辫子束在脑后,一条粗糙的麻布军裤,裤腿掖进一双小军靴中。而他上身却披着一件带点埃及民族特色的坎肩,脖子上系了一条藏蓝图纹的三角围巾。

   “你好...”我说。

   他头倚在身后的石柱上,面朝夕阳。听到我说话,他突然眯起眼睛。似乎我打扰了他的宁静。

   见他没作出任何反应,我也只能悻悻地找个柱根坐了下来。我走了好久,很累。

   太阳渐渐沉了,我想找妈妈的愿望更为迫切。

   “那个...你叫什么呀?”

   “......”

   “我叫士冥。”

   他可能是嫌我太烦了,终于有了一个不算是回答的回答。

   “......我没有名字。”

   “那叫你士凉怎么样?喜欢吗?”

   他继续沉默着,我猜他是不想把他的名字告诉我,因为不想再继续这段对话。

   然而不是,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反问我,“为什么是士凉?”

   “这是我弟弟的名字。”

   “......”

   我站了起来,“你和我长得很像!”

   “像?”

   “对!”

   后来我才知道他压根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

   他从废墟上跳下来,自顾自地走了。我无人可依,便屁颠屁颠地跟着他。

   他要去岸那端的集市,我跟着他坐上了船。

   我们荡在河中央,卢克索被尼罗河分割成两半,这一岸是生,那一岸是死。

   河畔两岸的喧闹向我诉说着这长久的文明,而我那时是听不懂这呢喃的。

   他坐在船头,手里是一把刻着镂雕的短刀。

   “刚才就是那边,有人开枪杀了好多人...”我跟他讲。

   他无视了我,平静地坐在那里。

   “我迷路了...”我又说。

   他看着河岸,手里娴熟地转着那把短刀。

   下了船,我跟着他走上了集市。在集市的尽头,他找了个角落停下来。

   他回头看我,从口袋里扯出一个面包丢给我。

   我是震惊的,因为我一路跟着他,居然丝毫没有发现他偷了东西。

   我当时有些蠢,我居然有些生气地说,“你偷东西是不对的!”

   他丝毫没有生气,竟然扯动嘴角笑了一下。感觉在嘲讽我。

   哦,我当时就觉得,这孩子这么小就学会嘲讽别人了,很讨厌。

   他老三老四地叼着面包蹲在地上,嘟囔了一句,“货币交易是人类社会的发明,我不属于社会范畴,更别提什么文明。”

   用现在的话讲,我当时的内心是卧槽的。

   我忘了我当时说了一句什么,但一定是想表达卧槽的。

   大概就是,卧槽,我没听懂。

   他也没打算让我听懂,感觉只是中二病发作而已。

   事实上,我们之间的交流少之又少。我找他搭话,一般有三种情况。

   第一种,他无视我。第二种,像刚才这样说些卧槽听不懂的。第三种,他会突然整出两句外语。

   个人感觉,他的语言系统还是非常混乱的。毕竟才八岁就游荡各国,装了太多外语导致他自己也不太清楚自己说的是哪国语了。

   比如我们吃完面包,又逛回集市上。集市边上有卖色彩斑斓的灯饰的,很有异域风趣,我便围着看。

   他从我身边走过,并不打算等我。我便跑上去,拉住他。

   我说,你看这边有块铜镜!

   我紧紧地靠着他,试图把我们俩都挤进这块镜子中。他看到我们俩极为相似的脸,不易察觉地愣了下。

   他说,他很久没机会照镜子了,有点忘记自己的样子了。

   我当时万千感慨,感叹道你这是过了什么水深火热的日子。

   他好像是给我解释了下,但是可惜他说的是不知道哪国语。

   我假装听懂了的样子,听他踢里拖落地讲完一大串。

   一路上,我跟着他。看着这个和我年纪相仿,面容相仿的少年,心里莫名升起一种矛盾的陌生与熟悉感。

   熟悉是因为我们的相似,陌生是因为他似乎有着和我截然不同的童年。那种我无法想象的童年,而我们偏偏还那么相似。

   我感觉他还是挺开朗的,有路人滑稽地跌到他也会扯扯嘴角。与我相处了几个小时,他也不再对我沉默。

   他说,“你要回家是吗?”

   “是的。”我甚至说,“你也可以和我一起回家。”

   “为什么?”他平静地问,“就因为我们长得像?”

   我说,“你还这么小,你的爸爸妈妈呢?”

   他将短刀在指尖转了一朵刀花,很认真地思考了下,发现没有答案可以回答我。

   按照我的回忆,他把我领到一个巷子,“有印象吗?你爸妈是不是住在这里?”

   “大概...”我点点头。

   我往巷子中走去。

   他站在巷子口。

   “你...”他叫住了我。

   我停下来回头望他。

   他说,“回去以后,告诉你爸妈快点离开这里吧,这几天不是很安全。”

   我点点头,不舍地看着他。

   突然,头顶一声巨响,有土屑落了下来。

   感觉有人冲过来拽住了我的手腕,我的双腿也随着跑动起来。

   他拉着我往巷子里跑去,身后不断坠落的碎石与瓦砾。

   这条巷子是极窄的,两边是六七层高的旧楼房。

   当时情况太紧急,他来不及拉着我转向往巷外跑,所以只能顺着往巷子里跑,随后他发现走投无路了。

   如果不拉着我,我猜他完全可以冲上前,翻过前面那座矮墙脱险。

   可是他没有,他抓着我,一个惯性把我甩到前面。

   我只觉得视线一暗,随后鼻腔里充满了扬起的尘土。

   我感觉我要窒息了,恐惧蔓延到胸口。

   “你?!你怎么样了!喂!”我喊他,我知道他趴在我身上。

   一股热流顺着我的脖子淌在地上,湿润了我整个侧脸。那不是我的血。

   我奋力爬起,从碎石的缝隙中爬出来。

   随后我愣住了。

   我顾不得眼泪是否糊住了双眸,只记得那一片废墟之下,有着一个和我一样弱小的身躯。

   同样的幼小,可他却护得我毫发无伤!

   我把他从里面扯出来,两块大石在我们上方支起一个三角,这才保证我们俩没有被拍成肉饼。

   但是仍然有几块大石块砸在了士凉的后背上,我把他拽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开始大口大口地呕血了。

   我帮他按着腹部,试图缓解他的疼痛。

   他吐得几乎缺氧,上半身软在我怀里,张着嘴,像一个永远倒不尽的水壶,任凭大口的血流出。

   这个画面,一度导致我很长一段时间见血会失控。而这个场景也在我去教学楼怀旧那天上演了――王将在我怀里狂呕鲜血,由此勾起了我十年前本已沉寂的记忆。

   看着怀里的士凉,我开始感到绝望,我一遍一遍地告诉他你别害怕,等爸爸妈妈来了会送你去医院。

   他听不见我说话,他的眼神开始发直。

   我觉得他可能是快要死了。

   我用士凉这个名字一遍一遍的唤他,他也只是直直地望着天空,满口都是流不尽的血。

   那天的记忆到这里戛然而止了。

   当我再次回忆的时候,只记得医生在帮我包扎胳膊上的擦伤。我问他们,和我一起的那个孩子呢?

   他们说没有我所说的那个孩子。

   我拉着他们一遍一遍地用他们听不懂的中文说,还有一个孩子,和我长得一模一样,他被砸得重伤!

   可他们都觉得我是被吓坏了。

   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我都会做起那个梦。

   夕阳西下,废墟之上,我说,“那个...你叫什么呀?”

   “......”

   “我叫士冥。”

   “......我没有名字。”

   “那叫你士凉怎么样?喜欢吗?”

   有一种血缘逻辑告诉我,那个孩子就是士凉,他不是死胎。

   我觉得他可能是死于了那场意外,但是我仍妄想有一日能再次得到他的消息。

   可惜我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对于士凉的事,我无计可施。

   去年的时候,我拿着那张b超照片去了一家医院,打听到照片中确实是一对双胞胎。

   我记得那天我哭了。而今天的我,不想哭。

   我蹲在地上,把头埋在膝盖里。

   toki,士凉。

   真的会是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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