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虑到验尸过程,可能还是不太适合小孩子观看,付拾一深思熟虑之后,决定亲自给芃芃上一次课。
课程类容就是讲一讲仵作的工作意义,以及解剖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带芃芃去参观了长安县衙门的神秘部门:验尸房。
验尸房里没有尸体的时候,其实也是窗明几净的。
只是因为屋里通往冰窖,所以多少温度要低一点。
在这些年的努力下,验尸房的仪器多了很多:可升降验尸台,不仅有水槽,还有最明亮的灯,除此之外,还有可以用开关控制的水龙头可以用来洗手。
而隔壁那间屋子,则是用来做成了专门的证物研究房——比如死者生前的衣物,鞋子上的泥巴,胃容物等。
还配备了高倍数的放大镜。
这些都是用最纯净的水晶,一点点磨出来的镜片。
每一片,都昂贵无比。
付拾一这么些年的首饰,就没有一件能超过她用的这些器具。
而墙边上一排排柜子里,更是有各种手套,口罩,刀具,器械等排列得整整齐齐。
任何一个强迫症,走进来也只有舒服的份。
付拾一打造这里,可以说是比打造自己的家还要用心三分。
她一一给芃芃介绍这些工具的用途。
芃芃听得既惊奇又懵懂,时不时的还要问一句:“这个怎么能这样用?”
“还有打开人的肚子,是什么样的?”
“肋骨是什么样子的?”
最后,付拾一取出了一个一比一复制出来的人体骨骼模型。
她将骨骼模型放在验尸台上,又给芃芃搭了个凳子,让她可以站在凳子上,从自己的角度去看整个验尸台。
付拾一将芃芃的问题一一解答。
最后,她才问芃芃:“你觉得,我做的事情是什么?”
芃芃一呆,有点被问住,最后就搬出来从别人那儿听到的话:“阿娘是仵作。仵作就是验尸的人。”
“那芃芃知道验尸是要做什么吗?”付拾一继续问她。
芃芃这一次,回答得毫不犹豫:“就像是把人像小老鼠那样切开看看,看看他们是怎么死的。”
付拾一被女儿逗笑了:“没错。的确是这样。”
芃芃被夸奖,也很开心,小脸蛋都红扑扑的。
下一刻,付拾一话锋一转:“那芃芃觉得,切开人的肚子,和切开小老鼠的肚子,是一样的吗?”
芃芃这一次迟疑了一会儿,才回答:“应该是一样的吧?那些哥哥们将来都要做仵作啊,可他们切的都是小老鼠啊!”
这样一个关系,让芃芃毫不犹豫将小老鼠和尸体联系在了一起。
并且划上了一个等号。
付拾一笑笑,摇摇头:“有一样的地方,也有不一样的地方。”
谷俘“小老鼠是哥哥们为了研究,由他们养大,再杀死。而后才解剖,看看它们肚子里的构造和情况。”付拾一详细解释道,半点也没有遮掩的意思:“但我要验尸的这些人,活着的时候,跟芃芃,跟阿娘,跟阿耶,跟所有的人都一样的。他们会说会笑。”
芃芃已经惊呆了,她眼泪冒出来,哭了:“杀了小老鼠?”
付拾一点点头。
芃芃哭得更厉害了。
付拾一没有去揉她的头,只是轻声道:“是不是觉得哥哥们很残忍?他们竟然杀了自己养的小老鼠。”
芃芃一边哭一边点头,开始想要靠近付拾一。
付拾一任由她靠在自己胳膊上,人却不动,继续柔声解释:“哥哥们其实也不想。他们最开始都会不忍心,甚至害怕做这种事情。”
“但芃芃知道他们为什么还要做吗?”
芃芃虽然觉得那些熟悉的哥哥们都坏人了,但这个问题她想不明白,于是摇摇头。
“因为他们如果不杀这些老鼠,用来研究,那么将来他们做仵作时候,就不知道人肚子里都有些什么,又该怎么样去解剖。”付拾一看着白生生的骨头架子:“芃芃,验尸并不是个好玩的游戏。”
“人死了之后,会变成很多种样子。有看起来正常的,也有不正常的,甚至吓人的都有。有的还很臭。或者很多血。”
“为了找出他们的死因,我们这些做仵作的,就算害怕,恶心,也得硬着头皮上。你看我和那些哥哥们都笑着做这些事情,不是因为这个事情很好笑。而是……我们做这些事情时候也不是那么开心的,我们要尽量让自己不那么不开心。”
解剖完病人肠子,看着里头那宽面条一样的绦虫,然后再看见面,难道真的不会产生联想吗?
会的。
他们也是人,也会头皮发麻。
只是不得不去习惯。
而要快速习惯,就是多恶心恶心自己——这样一旦到了一个临界点,忽然就会觉得不恶心了。甚至有时候看着看着,还饿了……
这是变态吗?不,这是苦中作乐,自我调节而已。
付拾一轻声道:“他们是在做很有意义很重要的事情。但是,杀死小老鼠这件事情,仍旧是不对的。这是我们作为人类的自私。”
芃芃一脸懵懂。
“芃芃要记住,他们杀死小老鼠,并不值得学习。他们因为要做的事情特殊,不得不这样做。但并不代表,只要有特殊原因,就可以这么做。”付拾一对上芃芃的眼睛:“芃芃现在不明白,但是可以将这个话记住,将来慢慢就明白了。好吗?”
芃芃点点头。
“同样,验尸这个事情,哥哥们要从很早就要学起来。你看,仵作学院年纪最小的哥哥,现在才十岁。他要在仵作学院学好几年,才能做仵作,验尸。他才能通过切开人的身体,看出来一些东西。”付拾一笑笑,很想揉一揉芃芃,但进了验尸房,她肯定是不能坏规矩的。
进了验尸房,仵作的手,就只能触碰尸体和验尸工具。
她问自己女儿:“芃芃从来没学过,连小老鼠肚子里有什么,都不知道,就算切开小老鼠,又能看出什么呢?”
芃芃被问住了。
她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然后现在临时想了想。就发现……她确实不会。
芃芃有点儿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小小声:“我看不出来。”
“所以,芃芃下次还做这样的事情吗?”付拾一笑眯眯的问,同时目光已经锁定了窗外那竹子——掰下来的枝条,打人可疼了。
然而芃芃根本不给付拾一施展“厨艺”的机会,小脑袋摇得可厉害:“不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