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费事了,它们认识路。”
周鼎成一副悠然自得的神情,全然不在乎座下马匹自行其是。
“认识路?他们怎么会知道咱们要去哪里?”
“它们不知道你要去哪里,但它们知道我要去哪里。”周鼎成淡然一笑。
况且还没完全明白他的话,座下马已然转过一个山坳,撒着欢儿,向一处平坦的谷底飞驰而去,如同吃了兴奋剂一般。况且在马上有一种腾云驾雾的感觉,急忙伏身抱着马颈,以免被折腾下来。
忽听远处传来一阵啸声,随即,空中出现大片阴影,风声大作。况且抬头一看,却是吃了一惊,竟是百多只仙鹤从空中向着他们前行的方向疾冲而过。
“赵君武,快出来接待客人,别玩你的那倒霉玩意了!!”
周鼎成猛然提气大喊了一声,居然声震山谷,发出阵阵回音。
“那不是仙鹤吗?这些仙鹤是人养的?”况且顶着涌进嘴里的山风,大声问到。
“当然,你马上就能见到当今的卫懿公了。”周鼎成笑道。
卫懿公何人?春秋战国时卫国的国君。
此君无他嗜好,就是迷恋仙鹤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把自己养的仙鹤封官拜爵,出行也要带着一大群仙鹤簇拥着,倒确实是仙风道骨,没有丝毫风尘俗气。
可惜春秋战国时期,惟力是恃,仙风道骨什么的根本忽悠不了人。结果不久遭到狄人入侵,将士皆不愿效命,直言国君,何不让那些仙鹤去御敌于国门之外?!
将士们话外有话。这个奇葩的国君,竟是把大部分的爵禄都赐给仙鹤啦!
结果一战就被狄人灭了国,卫懿公自然也丢了性命。孔子因此而总结出一条教训:玩物丧志。
“老夫姓赵,不是卫人后裔。”
一个豪爽的声音传过来,却见一个身穿鹤氅道袍,头戴羽巾的人出现在视野中,他两臂举起,空中的鹤群便在他身旁两侧徘徊低舞,映衬得山野宛如仙境一般。
况且竟是看呆了,全然没注意到座下马蓦然停下,他身子一个前冲,险些从马上摔出去。
“小心!”周鼎成猿臂轻舒,一把抓住了他。
真有这种仙风道骨的人?手中若有一把羽毛扇,就活脱脱是诸葛孔明再世了,即便没有扇子,这场景也烘托得跟仙人一般。
“好了,老道,你别跟我们玩这手了,我们可是又渴又饿,快把好酒先预备上。”
周鼎成也不客套,大声嚷嚷着。同时,手臂在空中轻轻一划,况且就从马上被他提了下来。
“你这个俗物,在京师混得太久了,听说又跑到一个富商家做什么本家,染上一身铜臭气,我真不愿意招待你这种人!”那人悻悻地哼了一声,显然自己精心预备的欢迎仪式居然没得到应有的赞赏,大为不满。
“在山里玩两只破玩意儿,就玩出仙气了?哎,你别说,养得倒挺肥的,一会宰两头下酒。”蓦然,周鼎成眼睛盯上一头体型硕大的仙鹤。
“呸,想都甭想。”那人似乎有些慌了,急忙又是几声短促的啸声,那些鹤都扑展着翅膀飞过一片矮林不见了。
“前辈,晚辈况且见过。”况且见周鼎成只顾跟那人斗嘴,也不给自己介绍,只好上前自我介绍了。
“况小友,今天你才是正经客人,要不是为了你,就他这种俗物上门,一根鹤毛都不会让他沾到。”那人立时又满脸笑容,上前仔细端详着况且。
“况且,他不欢迎咱们,咱们走!”周鼎成闻言,立马拉着况且就要走。
“哎,你这头俗物还真跟我较劲哪。”那人半认真半玩笑地看着周鼎成。
“我说你们两个是几世的冤家,见不到的时候就想,怎么一见面就掐。”
此时一个中年妇人走了过来,倒是一身粗服,浑身上下没有一样讲究的,偏偏身上显露出一种大家贵妇才有的风范。
周鼎成急忙作揖笑道:“嫂子勿怪,我们两个是八百辈子的冤家,要是见面不先掐上一架,谁都舒服不了。”
“就是这孩子吧?”那妇人点点头,然后看着况且问到。
况且急忙上前拜见,那妇人拉着他的手笑道:“好孩子,这么小就要出来历练了。这是你们况家的门风,就是不知道这门风还要传几代啊。”
况且一愣,这话全然没听明白,他是出来采药的,怎么成历练了?再者说,这位有贵妇风度的妇人怎会知道,而且听上去对自己的家史很熟悉。
况且转头看向周鼎成,原是想看他能否说明原因,结果发现,周鼎成一个劲儿地向那位妇人使眼色。两人目光相撞,周鼎成有些尴尬地干咳一声。
况且更是大惑不解,满腹疑窦。这其中肯定有猫腻!但人已经出了门、上了路,听天由命吧。
“好了,外面山风大,还是屋里请吧。”那妇人拉着况且的手就向前面走。
赵君武的房子建在一处山坳里,两侧的山宛如屏风,挡住了凛冽的山风,是以各种花草树木长得很是繁盛。房子两侧建有庞大的鹤舍,那一百多只鹤正站在一栏拦的鹤舍里望着他们,发出阵阵咕噜声,不知是不是饥渴难耐。
“看,看什么看,再看宰了你们!”周鼎成似乎一看见鹤就生气,挥挥拳头。
“我说癫子,你还真想再跟这些鹤结几辈子冤家不成?”那妇人回头白了他一眼。
况且不禁偷着乐了。没想到周鼎成人称周癫,不是没有缘故,那天那个金光寺的人也是叫他周癫子,或许这还真是他的小名。
“别,这辈子我都不想见它们,要是结下几辈子因果,我干脆不投胎转世了。”
“前辈,鹤不是挺好看的吗,他们又没招你惹你的。”况且奇怪地问到。
赵君武在旁笑道:“小兄弟,你是不知道,他跟鹤结的仇大了去了。”
“你明知本癫的痛处,还养这么多玩意儿?还偏偏在我眼前显摆?不是存心怄我吗?”周鼎成额头青筋乱蹦。
“前辈,你到现在,怎么连个‘鹤’字都不愿意提?”况且好奇心一下子达到顶点。
赵君武刚想说什么,周鼎成急忙警告道:“喂,孩子面前,你别乱说话啊!”
妇人索性不理那两个打嘴仗的男人,自顾拉着况且先进了屋子。
屋里的陈设用具很简朴,却是一尘不染,满眼望去,还真没有俗物,每一样都似乎不染红尘气息。
况且疑惑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心想,这两人在这里是隐居还是修仙?
大家坐下后,那妇人拿来一坛酒,是给赵君武跟周鼎成的,她和况且则是每人一杯清香的山茶。
“孩子,这茶是我们后山自己采的,外面可是见不到,你尝尝。”
况且喝了一口,果然美,不但生津止渴,更有一股香气缭绕齿颊间,咽入喉中时,更有一种说不出的舒畅之感,这种口感,他只是在陈府喝茶时享受过。
“好茶,茶道更是妙绝。”
“你懂茶道?”那妇人顿时兴致来了。
“我不懂,我老师擅长茶道。”
“你老师?”那妇人一怔。
“哦,况且最近被陈慕沙那个老怪物收入门墙了。”周鼎成解释一句。
赵君武说道:“嗯,那位老兄就是性子拗些,倒不俗。”
“以你的眼光,凡是做官的经商的就没一个不俗的。”周鼎成冷冷一哼。
“那你倒是给我说出一个不俗的来?”
那妇人朝两人翻了翻眼睛,带着气着笑道:“好了,你们两个还真没完了。我看你们还真不如这孩子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