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妃知道她言中所指,虽然章答应的确看着好好的,可照着前几天端嫔送回来的消息,岚琪那边显然是和章佳氏有了隔阂,但她没有亲眼看到,不能轻易判断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反正她不在这个利益圈子里,这一次的事,还是站在干岸上好。
这边厢,小雨打探了外头的光景回来,站在榻边对主子说:“您说中了呢,惠妃娘娘在门前和荣妃娘娘说了好一阵的话,这会儿才走了。”
章答应点点头,“她们该是在议论我呢。”
小雨皱着眉头问:“主子,前些日子园子里传的那些话,到底是不是呀?怎么咱们好好的,人家要这样编排我们,那天德妃娘娘来看您,为什么把药都给摔了?”
“没有的事,你别瞎操心,那药是手滑才掉了的。”章答应敷衍了小雨,让她去小厨房看看炖的猴头菇鸡汤怎么样了,只等一个人的时候,才摸摸心门口喘气。
刚才一直觉得惠妃直溜溜地打量自己,又不敢和她四目相交,尽量保持着自己本来的模样,可忍不住就会心虚,害怕自己的目的被人看穿。
觉禅贵人跟她说,千万不要一回宫就去亲近那几位,她们那么精明一定会觉得不正常,她回宫该怎样就怎样,要紧的是德妃这边的态度有变化,她们捉摸不透了才会开始动摇,等之后有一两件事让章答应和德妃彻底撕破脸皮,那时候才能表现出她想要另找靠山的心思。
总之不要想着一蹴而成,宜妃还好对付,要想骗过惠妃必须周密一切的事,即便将来真的去了惠妃身边,也要万事小心。
想着想着,章答应将心沉了一沉,但只要一记起当初在瀛台的事,对一切就都充满了勇气,如果德妃娘娘没有救她,她可能真的被活活打死了,闷在那种地方一辈子也不会有人发现,家里人也无处为自己讨个公道,甚至都不会晓得自己已经死了。可以说,她算是死过一次的人,那活着还有什么可怕的?
“孩子,我真希望你是个女娃娃,这一回不能再让德妃娘娘来照顾你,不能像你哥哥那样得到最好的照顾,但是额娘会尽量守在你身边,你还没出生额娘就开始利用你,将来一定最最疼你,补偿你。”
章答应抚摸着自己还没见形的肚子,她已经和觉禅贵人商量好,也了告诉德妃娘娘,这个孩子要作为礼物送给那几位,哪一位收养还不知道,若是阿哥必然谁都想要,若是个公主,也聊胜于无,能把孩子都送出去,总是显得更有诚意。
这件事在紫禁城和畅春园热闹了一阵后,随着章答应回来安胎,突然就冷下来,畅春园再没有类似争宠的话传回来,而章答应在宫里也十分安静本分,渐渐就有人确定,必然是德妃善妒才惹出这么些事,现在让她嫉妒夺她宠爱的人离开了,自然就没矛盾了。
宫里人常说德妃狐媚皇帝,说她表面上温柔敦厚,暗地里却是个狐狸精,如今狐狸尾巴一点点露出来,不乏有人暗下高兴,都等着看德妃劣行败露的一天,甚至有人盼着太皇太后西归之后,看她还仗着谁撑腰。
这些事这些话,经太监宫女众口相传,零零碎碎也传进咸福宫里,如今温贵妃终日如行尸走肉般活着,虽然不再像之前那样绝食寻死,可整天发呆出神不与人说话,咸福宫里的人都明白,跟着贵妃,是没指望了。
十阿哥虽然没跟着去畅春园,可还是在宁寿宫待着,说贵妃身体不好不宜抚养,明着暗着是不会再把孩子还给她了。可贵妃对此无动于衷,在旁人看来十分冷酷无情,但冬云一直都知道,她家主子对小孩子向来没什么爱心,就是自己生的,也不过如此。
这天冬云病了,没在跟前伺候贵妃,其他宫女来顶替一天,晌午送粥来给贵妃用,立在一旁想说些话哄主子高兴,拿宫里头的传言说故事,贵妃听得说德妃与章答应反目,反而与觉禅贵人亲近的事,竟是连连点头:“她们不信吗?那个觉禅氏早就和德妃勾搭上了,亏我还对她那么好,如今我这一切都是她们害的。”
那宫女吓了一跳,她并不想勾贵妃说这些怨怼的话,可贵妃却没完没了地说起来,说她将来一定要重整旗鼓为自己讨回公道,说她一定不会放过那对贱人……
眼看着主子眼神发直,额头上青筋突起,宫女吓坏了跑去找冬云,冬云拖着病体赶来知道主子癔症又发作了,揉搓着身子唤醒她,可是好好的人突然牙关紧咬抽搐起来,这一下不找太医也不成了。
等太医匆匆赶来施针用药,好半天后贵妃才昏睡过去,太医再三叮嘱冬云:“千万不要再让娘娘受刺激了。”
冬云含泪问:“咱们娘娘这病,是真治不好了?”
转眼已在五月,端午前皇帝携太子去祭奠赫舍里皇后,要离开畅春园到节后才回来,太皇太后让岚琪把岚瑛接来玩两天,这日妹妹进园子,各处逛了一圈后才来瑞景轩,岚琪嗔她没规矩,岚瑛却说是太皇太后派人领她到处走走的,也已经在凝春堂磕过头。
“可我等你半天呢,园子里的风光要紧,还是见姐姐要紧?”岚琪笑着和妹妹撒娇,见她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便叫去洗把脸,现下天还没真正炎热,一会儿吹了风要着凉。
岚瑛也知道这里不比宫里规矩大,跑去洗了脸大大咧咧地就跑回来,温宪正在睡午觉,不然也轮不到她们俩好好说话,岚瑛将家里的事说了好些,突然想起来道:“阿灵阿前日对我讲,贵妃娘娘的病不大好了,已经有些神志不清,我听力心里真难受,怎么就闹到这一步了?”
贵妃发癔症的事四月里就已传到畅春园,可这样的事除了医治还有什么别的法子?或许将她放出来散散心,甚至接到园子里来疗养,都会对她有所助益,但她之前被一次次宽容,不仅没有归正她的心思,更让她变本加厉地算计人,岚琪再被说如何善良,是非正义还是分得清的。
再者贵妃的事,轮不到她一个妃子来插嘴,皇帝和太后都决意让她继续留在咸福宫养病,那就只有养病了。
“苦了咸福宫的人了。”岚瑛叹息着,“阿灵阿说冬云从跟着钮祜禄皇后起,二十多年忠心耿耿,虽然她帮着贵妃害了我,我也没十分憎恨她,这样的人太难得了,可惜贵妃不珍惜,如今她病得神志不清了,冬云对她也不离不弃。”
岚琪正经说道:“对于你冬云是凶手之一,但对于钮祜禄家而言,冬云的确算是个恩人。兢兢业业为他们服侍了两位后妃,你站在家族的立场上看她,也是应该的。说句不敬的话,贵妃若长此下去只怕命不能久,真有那一天,我来做主,你们把冬云带走,让她后半辈子过得舒心些。”
岚瑛点点头:“到时候我会来求姐姐,也算咱们姐妹做一件好事。”
此时环春奉点心上来,刚刚蒸好的牛乳鸡蛋羹,上头铺一层槐花蜜,晶莹透亮香气四溢,岚瑛说她们真会倒腾这些吃食,才要动勺子,只听得姐姐咳嗽几声,摆手皱眉地说:“什么味道这么难闻,我气都透不过来了。”
岚瑛嘀咕着:“这样香甜,怎么会不好闻。”说着舀起一大勺往嘴里塞,岚琪看她吃得井井有味,自己却胃里翻江倒海,直接伏在炕上就干呕起来,这才把众人吓住了。
“去请太医来。”岚琪平静下来后,直接吩咐环春,自己手指间算着日子,心里一阵阵紧张。
她一直记着初十那天在京城客栈与玄烨的*之情,盼着能再得上天赐福,可二月时她也没有来月信,所以四月没来不敢太张扬,现下算算有些日子了,宣太医来瞧,若是得了,一看就能看出来,若是没得,那一次便是错过了。
太医赶来后,小心翼翼为德妃娘娘诊脉,岚瑛和环春在边上气都不敢出,两人紧张得脸色都变了,岚琪不经意抬头瞧见,噗嗤笑出声,嗔怪道:“就是有也要被你们吓跑了。”
岚瑛急了怪姐姐胡说八道,但此刻太医却已经笑眯眯的,退身伏在地上说:“臣恭喜德妃娘娘,娘娘有喜了。”
方才还笑着的人,突然间热泪盈眶,岚琪心里很明白,这差不多该是她最后一次了,不说色衰恩驰的话,她自己也该保重自己的身体,哪能真的一年年生下去,还要不要陪玄烨一辈子了?
可她心里还想有一个儿子,这个念头一直挥不去,她满心希望胤祚能再来找她做额娘,虽然这不切实际,可她没法儿说服自己面对现实,背过人时的悲伤从不曾减退,老天终究厚待她,那天她在城隍庙为胤祚祈求冥福,是不是感动了上苍?
环春喜不自禁,凑上来说:“娘娘,让奴婢去凝春堂报喜吧,太皇太后一定高兴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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