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多大的孩子,怎么惹事?”岚琪不免觉得荣妃危言耸听,劝慰她,“姐姐太多虑了,何况老大家的不在宫里,我家毓溪又很温顺,至于将来毓庆宫的两位,与她们未必能有往来,哪儿能有什么事,真有事,多半也是两位侧福晋自己斗法。”
荣妃却皱眉说:“我眼里见过多少人,二十多年来几乎没走过眼,这小儿媳妇我一掂量就知道不简单,胤祉是个老实的孩子,我怕他被枕头风吹得迷了方向。”
岚琪体谅她的心情,可这种事她们没法子,婚都结了,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儿媳妇是自己的,怎么教全在自己手上,荣妃明明身在高位,骨子里仍有几分自卑的情结,近些来好多事情上都体现出来。反观自己,岚琪渐渐摆脱这种自卑似乎是不知不觉的事,不记得几时开始不在乎自己是包衣出身,又仿佛从不曾因此卑微过,而玄烨将她的妹妹嫁给钮祜禄这样的大族做正室福晋,也是让她能挺直腰杆的缘故之一。
自然,和乌拉那拉家的亲事是当初孝懿皇后定下的,若是自己出面,也许即便她不自卑,人家也未必愿意把女儿配给四阿哥,并非皇子就一定是香饽饽,皇室中过得不如意的比比皆是,那荣妃觉得儿媳妇家门楣太高,也没什么错。
暗暗想着自己的幸运之处,岚琪便更加体谅荣妃的无奈,答应她一定多多催促内务府,何况三阿哥的婚事本是年头上就定下,虽然彼时未定婚期,但选址建宅的事一直预备着,比起四阿哥的仓促决定要好些,岚琪便道:“三阿哥的宅子若拾掇好了,就先让他们搬出去,不必等我们四阿哥了,也晚不了多久。”
荣妃是真心急着想把儿子媳妇迁出紫禁城,连声答应:“就照你的意思,先委屈胤禛他们吧。”
岚琪为让她安心,便直接就把内务府相关办差的人找来,问三阿哥的宅子几时能住人,那边盘算着接下去腊月正月工期停当,少说也要来年开春三四月里方可。好在看着虽遥远,也不过几个月的事,荣妃算是舒口气,吩咐内务府的人:“你们多多盯着让工匠麻利一些,本宫自然有赏赐。”
这件事上,岚琪处处顺着荣妃来办,虽然不明白荣妃何至于如此着急,也不想太多事地探寻根源,可没想到布姐姐隔几天就给她来到悄悄话,听得岚琪目瞪口呆。
那些话是去阿哥所的路上,万常在告诉戴贵人,戴贵人又转告给布贵人,说是三福晋不满意自己嫁给了三阿哥,董鄂氏族里本看着乌拉那拉家的姑娘总是生病,觉得她不能长寿,一心盼着乌拉那拉家的女儿病死后,能想法儿凑上四阿哥这门亲事,虽然四阿哥的生母也是包衣出身的妃嫔,可是他有孝懿皇后这位养母,那是三阿哥完全不能比的。偏偏命运弄人,没等到乌拉那拉家的小姐病死,皇帝就把他们家闺女指给三阿哥了,而在三福晋娘家的眼里,从来没看得起过三阿哥这样的出身。
“混账,都是皇帝嫡亲的儿子,轮得到他们挑三拣四?”岚琪气得不行,“我说荣姐姐怎么这样反常,她做事向来不激进,这次却天天来催我找我商量,巴不得明天三阿哥他们就搬出去才好。”
布贵人轻声道:“荣妃娘娘不会是担心三福晋会勾引四阿哥吧,这也不能够啊,他们才多大,何况婚礼都成了,真有那样的事,那不是找死吗?”
“她是怕有人传闲言碎语,叔嫂之间的暧昧哪家没有?”岚琪直觉得浑身不自在,一时冲动想让环春把毓溪叫进来,本想叮嘱她看好门户别随便在殿阁里招待客人,但一想如此必然吓着那孩子,还是作罢,转而吩咐环春,“你派人去告诉嬷嬷,我午后去看她。”
岚琪唯一能拜托帮忙看着两处的人,只有苏麻喇嬷嬷了,婚礼之后岚琪就曾亲自带毓溪去见过嬷嬷,虽不至于让儿媳妇向嬷嬷行大礼,也叮嘱毓溪要把嬷嬷当亲族长辈一样孝敬,嬷嬷年纪大了,要毓溪多多照顾。
毓溪自幼出入宫闱,知道苏麻喇嬷嬷是怎样的存在,比起三福晋和太子侧福晋那几位,要明白的多,岚琪这些话也不过是白嘱咐,她家毓溪看着柔顺温和,却有一颗玲珑剔透的心,是个闷声聪明的孩子。
这样的话,苏麻喇嬷嬷也对岚琪说了:“四福晋很聪明,奴婢对她说什么,福晋都是一点即透。三福晋的确不简单,处处都要和四阿哥屋子里比一比,出入这里的人,照着奴婢的吩咐,都以三阿哥兄长为尊,什么都是先敬着三阿哥的,纵然如此,她还是处处紧盯着,就生怕我们优待四阿哥。真不知家里是怎么教养的,这才进门多久,往后日子长着呢,妯娌之间打算如何相处?幸好咱们四阿哥和四福晋是不计较的,若是她这样闹上太子或大阿哥,又或是将来惹了宜妃娘娘膝下的几位,可就不好办了。”
岚琪将布姐姐那番话告诉苏麻喇嬷嬷,嬷嬷也是一惊,连声向岚琪保证:“娘娘放心,奴婢一定看紧这里的人,不许他们传出任何难听的话,左右三阿哥明年开春就搬出去了。”
“谁能想到有这样的事,如今的孩子真是一代比一代强,我那会儿这年纪时,能懂什么呀?”虽然有嬷嬷暗中帮助,岚琪仍然忧心忡忡,与荣姐姐感情甚笃不假,可终归有对自家孩子的护犊之情,就怕儿媳妇被三福晋欺负。她这位德妃娘娘,昔日不也被恭亲王福晋奚落过么,她家岚瑛在钮祜禄家,也整天和妯娌周旋呢,这天底下,就没有什么事能简单太平。
岚琪来阿哥所看望苏麻喇嬷嬷这日,正好是新婚的阿哥和福晋们回门的日子,新人离宫在娘家不能待过午后,他们中午用了膳就该回来,岚琪只带了环春一人简行而来,若没人通报,并不知她就在这边,反而她们很快就能得到两边回宫的消息,岚琪不愿三福晋特特过来给她请安,便打算趁她们不注意时就回永和宫。
没想到等了半天,嬷嬷手下的宫女却传话来说,三福晋和四福晋在门外说话,三福晋的架势像是找麻烦的。
岚琪脸上变了色,她这会儿若出去,必然落得帮自家媳妇欺负三福晋的话,荣妃误会不会另说,宫里又该传闲言碎语,儿子媳妇才新婚就闹出这种事,对谁都没好处,唯有忍下不露面,让嬷嬷出去瞧瞧,想法儿别让她们见到自己。
苏麻喇嬷嬷出来时,正听三福晋说:“既然是一道出门的,也该一道回宫才好,弟妹府里比我家离紫禁城还远些,倒是你先回来了。如此旁人该怎么想我,好像我这个做嫂嫂的反而无视宫里规矩,咱们一处住着,本该互相体谅才是。”
四福晋身旁的宫女手里挎着一提食盒,看样子是要来给苏麻喇嬷嬷送点心,而三福晋两手空空,瞧那架势是特地来截着说话的,非要在当路说这些话,她似乎不怕闹得外人知道,估计是因为回宫晚了已经很尴尬,索性把别人赖上转移话题,弄得是四福晋故意叫她难堪,而不是她不守规矩。
“回宫的时辰,出门前内务府的人已来禀告,想必是去嫂嫂屋子里的人糊涂,多说了半个时辰罢,都是那些奴才的错,嫂嫂不要生气,等我告诉苏麻喇嬷嬷,让嬷嬷教训他们。”毓溪微微笑着,对横在眼前的三福晋十分客气,言语间不卑不亢字字温柔,“这事儿怪不得嫂嫂的,若是荣妃娘娘有什么话说,嫂嫂喊我一道去景阳宫,好给嫂嫂说句话,别叫那些奴才的错,让嫂嫂背了无视宫规的罪名。”
苏麻喇嬷嬷听得心里发笑,赶紧走上前道:“二位福晋回门辛苦,瞧着要变天了,怎么还不歇着去,别吹着风着凉。”
毓溪拉了身边宫女说:“嬷嬷,我额娘给您带了些自家做的点心,都是酥酥软软的合您的牙口。”
边上三福晋立时变了脸色,她虽不愿尊敬苏麻喇嬷嬷这个老婆子,可家里也敬告过她,苏麻喇嬷嬷是连皇帝都当祖母一般敬重的人,容不得她一个晚辈摆出主子的架势颐指气使,此刻也软下脸说:“也给嬷嬷带了些东西,这就让宫女去拿。”
嬷嬷惦记德妃娘娘在里头等着,唯有道:“二位福晋平安归来,奴婢要去宁寿宫向太后复命,等奴婢从宁寿宫回来,再来谢福晋们赏赐。”
毓溪便笑道:“不如我陪嬷嬷走一趟。”她话才说出口,三福晋已上前搀扶了苏麻喇嬷嬷,热络地说,“正要去宁寿宫给皇祖母请安呢,我也和嬷嬷一道去。”
如此一来,刚还在门前要起争执的人,这就跟着苏麻喇嬷嬷往宁寿宫去,岚琪在里头听得通报,便要趁这时候回永和宫。而方才门前那番话,苏麻喇嬷嬷底下的人也悉数向德妃娘娘禀告了,岚琪听得心里一定,她这小儿媳妇,也不是好欺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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