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家骥在将日常军务、整训事宜托付给钱绅后,携死缠烂打一定要跟来的文颂远、洪胜二人及少数随从人员离开了大理。不相干的人是跟上来了一大堆,倒是正主儿之一的夏维民因临要动身前新二十七军又出了点乱子,而最终未能与程家骥同行。
程家骥等人先赴昆明,从那里与从重庆赶来的各人的家眷会合,再一道乘坐飞虎队的一架中型运输机飞往桂林。专机在桂林加油后,再飞向别名燕城的福建省的战时省会,永安。
被誉为东南抗战文化中心的永安,在当时可是大大的有名。从一九三八年五月起,福建省府及其下属的各个机关就迁到了这座位于福建中部山区,面积仅为三平方公里小县城里,且在此地咬牙坚持到了抗战胜利的那一天。或许是由于地处抗日最前沿的缘故,这里的政治空气还是比较开明的。这一点从整个抗战期间,永安城内先后存在过上百家报刊杂志社、三十九家出版社、四家新闻通讯社、十五家书刊发行机构、十九家印刷厂,便可知其一斑。
专机在永安机场一降落,早恭候多时的福建省府秘书长就带着一群官员迎了上来。程家骥虽婉拒了省府所设下的接风宴,却接受了给他派一个加强连的卫兵的一番好意。说到底,日军对闽南重镇泉州一直是虎视眈眈,而南安与泉州之间又是朝发夕至,还是小心些为妙。
就这样,程家骥等人便在几大卡车的卫兵的保护下,直接从机场出发,在穿城而过后,一路经漳平、过安溪。遂进入南安县境。
一到南安县城的边上。车都停了下来,一众阔别家乡多年的游子纷纷下车。对着生养哺育他(她)们的地方,对着不远处那笼罩在淡淡地金色晨曦中地家的所在。。。凝视着、欢呼着,不知不觉间泪水就滑过了他(她)脸庞!
这其中又尤以文颂远、洪胜的情绪最为激动,若不是生怕会引起骚乱地程家骥硬拦着,他们都忍不住要用军人所独有的礼节鸣枪致敬,来表达自己对家乡的深切眷念了。就连对于南安的感觉很有些错综复杂的程家骥,也被这场面深深的感染了。他当然能理解文、洪二人此时此刻的心境,身为战争时期地军人。不管职务高低。谁也不可能摆脱死亡地阴影,谁又敢保证这不是他们一生中与故土乡人最后一次相逢了!
“你们就在城外驻扎。给养我会让人送来的。”回过神来地文颂远对着指挥那个加强连地一个少校军官郑重地叮嘱。。即便张扬如文颂远者也知道。把成队的兵地开进城去,既是一种让人不耻的炫耀。更是对父老乡亲们的不敬不恭。都混上将军了,他可不想因为这个,被他那还当着民团团总的老子,给好好收拾一顿,那也太不值当了!
出于同样的原因,一行人也没再上车,而是以一种类似于朝圣的心情,亦步亦趋的向城门处走去。
让程家骥既陌生,又熟悉的南安程宅。
看着笑逐颜开的抱着快四岁的程宝儿,健步如飞的在宽敞的大厅里来回踱步的程母,此时才明白新二十七军那个乱子为什么出得那么及时的程家骥只想大哭一场!光是为了让他回家一趟,就把阵仗搞到这种程度,也太夸张了一些不是!
程家骥是觉得夸张,可程家二老却不这么想,对于他们来说,这世上本有没有什么比能见到从未谋面的孙子和常年吊在战场上的儿子更重要的事情了。更何况,他们早从程大小姐那里知道了程家骥此际正处于一个相对清闲的空档期了呢!
两老是可以不管不顾,程家骥却不能、也不敢不对最高当局的有个交待,要知道这种事可大可小,不想办法摘清楚,真要应景发作起来,一个存心欺瞒的罪名是无论如何逃不掉的。
于是乎,在到家的当天上午,深知最高当局外宽内严的个性的程家骥,就急匆匆的给侍从室发去了请罪的电报。说不上是出于对程家骥的耿直的奖赏,还是体谅老人盼儿心切的心情吧!总之最高当局不但没有半分要追究的意思,也没有催促程家骥立即回任,只是轻描淡写的批了一个年后速归。这就意味着就算这个年后是按军队破五就出操的惯例来算,程家骥也可以在家中呆到初六才起程回部队。
现在,程家骥终于可以踏踏实实的在家过年了。当然,这么长的一段时间,除了与家人过个团圆年外,他还准备做许多事情,毕竟缅甸战事前前后后牵扯了他大量的精力时间,对海外那一大摊生意的控制和与某些关键人物的联系也就未免会有些照顾不到的地方,正好可以趁这个机会好好调整理顺一下。尤其是今后与美国人打交道的机会会与日俱增,是到跟司徒老谈些实质问题的时候了!
这边程家骥还没有着手去布置,那边家事便找上门来了。
奢华而又不失温馨的晚宴后,程家骥被程父单独叫到了书房。
“小六!你先前来的书信我跟两位哥哥都详细琢磨过了,他们都认为重庆水太深,澳门又庙太小,都不是我程家安身立命之地,相较之下还是继续留在南安为上。我虽不出门可这天下事还是知道一些的,以日本国力、军力支持时下的局面已经到极限了,就是在福建也看不出他们还有大规模进攻的迹象啊,你到底在担心什么?”年近七旬的程父以其咄咄逼人的凌厉眼神,充分显示了他的老而弥坚。
在程家骥的脑海中,早年曾中过秀才,后又一力重振家业的程父程文轩,无疑是属于那种具有半儒半商的特质的典型旧式成功商人。这一类人通常很看重商场上的信誉、人情,且善经营,能聚财,但在其年纪稍大后,又往往会把经商得到的钱财毫不吝啬花在购买土地、置办产业上,从而成为某地最大的地主财东。也就让程家骥产生一个错觉,那就是程父的眼界应当是短浅的,可这一接触,方才所料有误。这哪里是个土财主,就是当个省参议员都够格了。只是跟当时的大多有识之士一样,过高的估计了形势!
“爹!……”心里有鬼的程家骥一时间还真不知该如何做答才好了。他总不能直接说按历史所载四月间,日本人就会攻陷泉州,南安也会随即会成为敌后往来的拉锯区,到时会变得十室九空,故而不得不防吧!
程文轩一边瞅着这个原以为不会有什么出息,却隐隐已为名将的老来子,心里也是走马灯似的转着念头。他也不是一根筋的老古板,自是能想到以程家骥这些年能在外面一刀一枪的挣下偌大的名声家业的能耐,会屡次劝他把家暂时搬出南安决非无因,可故土难离的情感,全家小辈的极力反对,又让他倍感犹豫。
“日本人是不是会打到南安来,现在还说不准,可不管怎么说先回避一下总没坏处,这样也免得到时手忙脚乱拉下了什么”程家骥语带双关的回答显然并不能让程文轩满意:“小六!你一直在火线上,现如今又算是高级将领了,你今天就跟我说句实话,这日本人到底还有多大力量?”
“日本人败是败定了,可攻城掠地逞威于一时的实力还是有的!”或许是程家骥语气中不容置疑的坚决起了作用,程文轩的态度开始松动了:“要是一定要走,那你说是去澳门?还是去重庆?”
程家骥趁热打铁道:“还是去澳门!重庆太远咱们一大家子几十口人在路上容易出事,再说我在澳口的赌场里有成股份,一过完年就可以让那边派船来接人,葡萄牙是中立国,只要船一出公海,又不漏风声,就不会有多大的危险!”生怕这一世父母被善财难舍兄姐们生生拖住了脚步,已致于酿成憾事的程家骥又补充道:“家里房子、土地反正是搬不走的,鬼子实在要烧,咱也没法子,还是保住人要紧。您可以跟哥哥、姐姐们说他们损失多少我包赔就是了!”
“噢!而立之年都还没到了,这口气倒是比我这个老头子还要大,真是当官不得了啊?”已被程家骥那一句保住人要紧给打动了的程文轩打趣道。
“您说笑了!我不过是跟着大姐夫后头混混,捞了几个小钱而已!”看出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的程家骥也轻松了起来。至于这算不算是抗战意志不坚,或是有敌军未至而官属先逃之嫌,以程家骥的性格是不会去考虑的。在他的思维中,要是仅仅为了一个虚名,就陷亲人于险境那才真正的思想不纯了。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南安县城迎来了一个个神秘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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