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军士的喊声,刘虞在马上栽了几栽,晃了几晃,险些掉了下来。幸亏旁边的军士扶住,他才又坐得安稳了一些。
“快,扶我下马,到城上看看。”随着吩咐,军士小心地把刘虞扶到地面。昨天一夜未睡,平日养尊处优的刘虞还算能坚持住。如今坏消息不断,好消息一个没有,再强健的心脏也禁不住这么折腾。
先前刘备来时,刘虞还没太过担心。毕竟刘备带来的都是步军,他这边都是骑军,只要冲破包围圈,步军根本构不成威胁。而且鲜于银在东面能吸引大部分叛军。按常理,刘虞若要突围,必然有鲜于银随行保护。现在他与鲜于银分开,东面又有他的替身,虽说此次突围冒着极大的危险,但就北门这面来说,成功的希望还是有的。
若叛军再增加援兵,对方兵力得到补充,恐怕对方会不管突围的是谁,通通都会重点劫杀。那样的话只怕打开城门便是九死一生。刘虞想到城墙上看看,毕竟他的心里还存有一些希望,或许来的兵马不是叛军而是自己这边的援军呢。
如若真是对方的人马,刘虞便考虑从南门出去,在昌平与蓟县之间转道向东。但如此一来,他可能受到单经与蓟县兵马的两面夹击,而后在东面还有遇到魏辰和李甘的危险。即便这样也比从北门突围或者在城内等死要强一些。至于从西城门突围,刘虞根本不考虑,从西面出昌平,南是上谷郡,北是范阳郡,直接逃进公孙瓒的大本营了,还能有他的好?
下一步怎么安排,或者说他的命运如何,只能看来的这支人马是哪边的。刘虞虽然觉得这些人不太可能是来支援自己的,毕竟在心里还存有一线希望。
登上城头,从垛口向远处观望,果然如军士所说,北方极远处依稀能看到一队步军。从军服颜色上看与幽州军相同,应该是幽州军,但旗号却无法看清。
刘虞手扶墙头,目不转睛地盯着这支队伍,但步军行进速度再快也是有限度的,怎么都比不上骑军。而且那支人马似乎并未进行急行军,只是普通行进速度。持续看了一会儿,那支军队的影子只不过在刘虞的眼中大了一点而已。
刘虞心情焦虑地把目光转向城外的叛军,军灶的炊烟越来越浓,叛军多数就地休息,后面是零星的几顶军帐,估计是给将官休息之用。看来叛军是想一举破城,连营寨都没搭建。只在后方圈出一块地方,一些军士看管着大批战马。
那支兵马的到来并没给叛军造成什么影响,只不过是几名军士上了战马向北方迎了过去。
刘虞越看心里越凉,此时他已断定来的这支步军肯定是叛军一方的。北方来的兵马必然是渔阳城方向,而渔阳城是人家公孙瓒的势力范围。如果这支步军是自己这方的,救人如救火,他们定然不会行进得如此之慢。从叛军的反应上看,更加断定这是对方的援军。
虽然刘虞心中想得条理清楚,头头是道,但心里的希望之火却没有完全熄灭。人就这样,总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见黄河不死心。刘虞也不例外,曾经他的妾室给她生了一女,人家都告诉他是女儿了,他非要打开襁褓看一下才死心。
刘虞把最后一丝希望都落在那几名迎上去的叛军身上,过了一会儿,他彻底绝望了。
那几名叛军策马来到那支步军跟前,似乎与对方说了几句话,而后和那支步军合到一处,一起向叛军大营行来。
刘虞叹了口气,转身看着四周沉默的军士道,“东门突围计划不变,北门人马改为南门突围。”
下完军令,刘虞又回头看了一眼北方,那支步军所打的军旗已经依稀可辨,正是渔阳城的旗号。
他强打精神走下城墙,被亲兵搀扶着上了战马,除城墙上留下的少数军士外,其余人也都跟着上了马。留下来的军士自然都不会等死,按齐周的吩咐,等主公突围开始后,他们可放弃城墙,穿上百姓衣服伺机回右北平郡。
时间紧急,刘虞见军士准备就绪,挥舞着马鞭下令道,“出发,去南门。”
一批骑军立刻快马加鞭飞驰开路,刘虞也加了一鞭子,跟在后面。
没等他跑出多远,马蹄奔腾间隐约听到城墙上有许多军士高喊主公,后面的话便听不清了。
刘虞皱了皱眉头,停住战马向城墙上观望。这时从后面赶过来几名军士,到刘虞马前拱手道,“禀主公,城上军士说城外的叛军互相打起来了。”
刘虞闻言,先是一楞,而后心中一阵狂喜,急忙令那几人赶快追赶前军,让他们返回北门待命。
随后刘虞策马向北门疾驰,叛军互相打起来了,那就说明有人来救他。再不济也是叛军内讧,他刚好趁乱从北门突围。南门就象鬼门关,能不走最好。
虽然这样想,刘虞不亲眼看一看绝对不会放心。或许这是叛军设下的圈套,但对方兵力如此强大,这样做毫无道理可言。
刘虞似乎身上多了许多气力,快速登上城头向外观望。
果然如军士说的那样,两支大军相互打了起来。一支是刘备和单经的联军,另一支则是刚刚赶到的那支步军。
那支步军在叛军的北方,前面的弓箭手一字排开,手中的长弓连续张合,如蝗的箭矢向叛军阵营倾泻。眼下叛军已经出现了大量伤亡,似乎他们没有准备,招架不住对方的箭雨,正不断后退,一路上留下许多尸体。而那支步军正跟在后面稳步追击,边追边射,俨然占据了上风。
刘虞又看了两眼,他确信这绝不是叛军的圈套,没有这样设圈套的,真刀真枪见血的阵势还能有假?
虽然他不知道这支步军是哪支人马,但他能确定对方肯定是来支援自己的。或许渔阳的旗号是假,只为了迷惑叛军,很快刘虞想到了这层。
不管是谁,大好战机绝对不能错过。刘虞再次走下城墙,翻身上马,先前奔向南门的军士也已被追了回来,就在城下待命。
刘虞现在有了底气,高声命令军士打开城门,而后放下吊桥,大军一举突围。下完令,他忍不住向城墙上看了一眼。前两次,都是他在这里下完命令后上面有人报告他新的消息,每次都弄得一惊一乍的。幸好这次城上的军士并没再喊什么,有的看着外面,有的盯着他这边。
刘虞知道军士心中所想,他们都不愿意留在这里。当下他再次下令,城上的留守军士立刻上马随军一起突围,反正是在北门突围,不需要留人迷惑叛军。
此时大门已被打开,吊桥正缓缓落下,等吊桥在护城河上放稳,刘虞混在军士中策马向外冲去。
城外地面上,横七竖八,层层叠叠都是双方军士的尸体。战马无法放开速度奔驰,叛军人数众多,一部分抵挡那支步军,另一部分则向刘虞等人杀来。眼看刘虞的两千多人马就要被堵在北门附近。
这时叛军中一阵骚动,随即围上来的叛军分出一部分向东门驰去。
刘虞知道东门的鲜于银已经行动,便在军士的拼死保护中向外杀去。
这次围上来的都是骑军,领兵主将是上次被凌云打败的范阳郡校尉赵青。因为考虑到刘虞有可能在东门突围,单经便亲自在东门坐阵,而把北门交给了赵青。
赵青此次围攻昌平是以戴罪之身来的,上次到居庸城运粮,不但折损了人马,连糠都没弄回去。田楷大怒之下要杀了他,幸亏有人求情,他才免得一死。这次前来若再失利,恐怕田楷会杀他个二罪归一。所以赵青绝不敢让里面的人在北门突围出去。
先前发现那支步军时,并未引起足够的重视。他听刘备说曾把兵马分出两路,而在东面又有李甘和魏辰的人马,便以为是这几路之一。刘备说的也不详细,赵青根本就没往援兵方面想,只派了几人前去询问。
谁知道派去的人被凌云给忽悠住了,又是军旗,又是军服的,怎么看都是幽州军。凌云只说奉了公孙瓒的密令前来,那几名军士自是不疑。凌云怕那几名军士回去之后说漏了,让公孙瓒的人有所准备,便借口了解军情把那几人拉着一起赶路。这样他既了解了战况又实现了目的,等到了弓箭射程之外,他立刻翻脸,将那几人处理后,立刻展开攻击。
赵青和刘备这边突然遭到袭击,一时不及抵挡,立即大乱。等赵青止住了乱军才发现对方箭法精准,杀伤力极大,让他一下就想到了在居庸城的那个噩梦了。
而此时恰巧刘虞放下吊桥突围,赵青便让刘备抵挡凌云的军士,他则率兵上了战马拦截突围的骑军。
刘备眼看着对方战斗力如此强悍,便派从渔阳带来的军士上前冲杀,他则暗中动了别的心思。
渔阳的军士哪是那些弓箭手的对手,他们那边刚搭上弓,对方的箭便射到了。谁拿弓谁先死,血的教训就摆在了眼前,那些渔阳军索性虚张声势节节溃败。
刘备的私心岂能瞒得住渔阳军,好事不会找到他们身上,送死的事都是他们打头阵,怎么不让他的本部人马上去抵抗呢?
两种因素综合到一起,渔阳军都无心交战,溃败之势迅速扩张。
刘备先前到昌平城后,心中暗自后悔不已,早知道这样在半路上再多睡一会儿好了。但到了这里再走肯定是不行了,他一直冥思苦想万全之策,却始终没有一个好办法。
刘虞可以死,但绝不能让他死在自己的手里,这是刘备的底线。
眼下渔阳军呈现溃败之势,刘备心中豁然开朗。这支步军此时来攻,无异于救他于水火之中,刚好给他一个解脱的良机。
当即刘备下令让本部人马山前支援渔阳军,他的人马按照刘备的命令冲上去之后恰巧堵住了渔阳军的退路。这一下可苦了那些没娘的渔阳军,后有人堵住去路,退不下去,前有如雨的箭矢,被人给玩惨了。
身处险境之中,渔阳军自然不能等死,退不下去,杀出一条血路也要退。走投无路之下,渔阳军愤然反目,杀了一些刘备的人之后,才夺路而逃。
刘备本意是想牺牲掉渔阳军后,再假意不敌落慌而逃。即便公孙瓒追问,那么多渔阳军战死也不能说他刘备没全力应战,顶多就是一个作战不力之罪罢了。没想到渔阳军居然敢向他的人动手,更给了他可乘之机,于是又一个想法涌上他的心头。
待溃军冲到跟前,刘备掉转马头向西败退,只待远离昌平城之后,令其本部人马将渔阳军全部斩杀。由此,公孙瓒面前,刘备便可说遭受敌军和渔阳叛军联合追杀。兵败之罪也可安然躲过。
刘备退走之后,凌云根本没答理他。直接让军士前去接应从南门突围的那支人马。此时,他还不知道刘虞便在这支队伍里。
赵青此时正率部全力拦截突围的兵马,双方正展开一场血战,根本没照顾到凌云这边的情况。
凌云的弓弩手箭雨齐发,从背后袭击赵青的人马,顷刻间便有许多军士中箭落马。凡有马匹跑了出来,都被凌云的军士迅速抢为坐骑。
后面的混乱很快惊动了赵青,他坐在马上回头一看,不禁大吃一惊,刘备的四千人马这么快就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