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游大唐之贞元记事 第三卷 龙战四野 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八章
这个念头一出来,微微一愣后,崔破自己也是哑然失笑,笑话自己这念头未免起的荒唐。不缺粮、不欠饷,这里又不是战场,怎么会哗变的起来?
只是这士卒叫喊声实在是太大,以至于崔破根本听不清楚他们到底在叫些什么,索性也不再分辨,继续迈着舒缓的步子向校阅台行去。
愈行愈近,崔破才看清楚那些朝向自己狂声呼喊的士卒脸上满是一种非理性的狂热,而此情此景与他在吐蕃高原赛马时所见场面极其相似,只不过彼时被欢呼的对象不是他自己罢了,后世今生,中镇将大人还是第一次享受如此礼遇,本就年岁不大的他少不得有几分飘飘欲起的快感。
在几千道目光的凝视中,崔破已是行到校阅台下,但他并不直接上去,而是沿着前排士卒的行列缓缓巡阅过去,在逐渐放低的叫喊声中,或是朝这个士卒肩上击打一拳,或是拍拍那个的肩膀,间或有自己能记起名字的士兵,更是随意叫了出来,攀谈几句,只让这些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个个激动的满脸充血、傻笑不已,有机灵一点的更是趁机大表忠心不提。
只花了小半个时辰,中镇将大人方才绕着外围的一个大圈,粗粗将州军巡阅完毕,带着击打过近千人肩膀的酸麻右手缓缓走上校阅台,和冷口冷面的高崇文一个目光示意后,径直在台上后方站定。
“胡小栓,出列”高崇文将冷竣的目光巡视全场一周后,蓦然厉声喝道。
“真他妈倒霉,怎么又被看到了……”胡小栓口中嘀咕了一句,脚下却是半点不敢怠慢的跑步来到队列之前,一个敬礼后,笔直站立。
“大军集合之时,你竟敢随意张望,更引起军中骚乱,不罚不足以申军纪,来呀!拖下去,重鞭二十,以儆效尤”话声刚落,早跑步而上四名红缨军士要将这军中神射手拖下去,孰知这胡小栓甚是硬气,不待他们近身,已是自己迈开步伐向那行刑处而去。
随着刑鞭抽打激起的凄厉风声,适才喧嚣的气氛顿时一变,校场之上,气氛陡然一肃。高崇文遂继续开言道:“其余众人一并高声哗乱,今后三日,操练科目悉数三倍相加,有敢于慢待疏忽者,军法伺候。下面,有请中镇将崔大人训话”
崔破跨步上前,先是一个军礼,待众军士还礼后,方才哈哈一笑,先冲那正在受刑的胡小栓高声道:“好你个胡小栓,怎么每次犯军法的都有你!”他这句话顿时引来众军士的一阵哗然大笑,原来这胡小栓应募投军前本是姑射山下猎户出身,是以箭法奇准无比,只是在山野之间跑的惯了,难免有些散漫不拘。投军之后,虽各项操练科目都是完成的出类拔萃,屡受嘉奖,更被士卒推为旅帅,但是在这军法一项上实在是难办,他倒也不犯大错,只是管不住自己手脚的乱说乱动,是以屡受军法,倒也是晋州州军中的一个惹人瞩目的人物。
崔破也随着众士卒笑笑后,复又大声说道:“军法无情,谁也救不得你,只是你此次犯军法也是由我而起,待你伤好之后,本官请你到水月楼好好吃上一顿,以为补偿如何!”
这晋州新军士卒们早已知道自己这两位主官,高崇文是冷口冷面,执法无情;而中镇将大人除了军法一项不肯通融外,对士卒多是和颜悦色,关怀有加。时日久了,摸准了二人脾性,这些个士卒见了高崇文固然是发自心底的畏,但是对于中镇将大人却是有更多的欢喜,也并不那么拘谨,更有一些胆子大的,更是能趁着合适的机会与这位崔大人玩笑几句,这不,崔破话音刚落,早有当日为了能吃肉而加入募军的李树高声叫道:“大人,我们也是为了这事而受罚,水月楼的宴请是不是也该让我们同去才是”,此话一出,引得下边场中哄闹符合声一片。
这水月楼是晋州最好的酒楼,价钱自然也就是最高的,近三千人同去,非把人给吃的骨头渣子都没有了,崔破不料自己那一句话引来这大一个后患,摸摸鼻子苦笑道:“本官虽小有资财,也请不起这许多兄弟,既然不能同甘,那也就只能共苦了,这三日,本官便陪着大家一起操练,也算是对大家的补偿如何!”他这番话倒也引来众士卒一片叫好的聒噪声。
笑闹了一会儿后,却是历行的士卒奖励,随着高崇文的唱名,台下走上了五十名今日操练中表现最为出色的武官士卒。
崔破见排在队伍最前的却是一个老熟人,年龄在二十八岁的杨树政,说来他是此次募军中年龄最大的几人之一,日常操练中颇能严于利己,又能对其他小兄弟多所关心,是以极得士卒爱戴,推举带兵官时,他也是第一个被高票选为领兵校尉的,更多次受到奖励。
“老杨,不错嘛!能想到这么损的招儿,一举破了守方的三山天地阵。看不出来你还有这等心思,不错不错!”崔破上前笑眯眯的对他说道。
杨树政闻言,脸上一阵泛红,静默片刻后,“啪”的一个军礼后道:“报告大人,这主意不是卑职想出来的,是以不敢受大人夸赞”
此时的崔破已是向后方行了几步,正在温言夸赞第三个应受奖励的士卒,闻言脚步一顿,诧异问道:“那是谁的注意?”
“是下官属下军士李小毛的主意”杨树政站得笔直答道。
“噢!李小毛在那里?”崔破跟着问了一句。
那杨树政闻言,当即转过身去,向台下一声大喝:“李小毛,上来”应声而起,就有一个精瘦的汉子跑步上台而来,伴随而起的又是一阵喧嚣的笑闹声。
待看清楚这李小毛后,崔破方才明白这笑声的缘由所在。原来此人的相貌委实不敢恭维,倒并不是说他长的丑,只是让人一看,心里就“咯噔”一下,有一种立时要捂住自己钱囊后,还要再退开三步以外的冲动。时时转动不停的三角眼,极其灵动的五官,虽然努力站直但是依然止不住晃动不休的双腿,这李小毛只是往那里一站,就最好的诠释了“骗子”这两个字的最佳含义。
“李小毛,你是怎么想到用烟熏这个主意的?”崔破强忍住笑意和颜悦色的问道。
见主官询问,李小毛“啪”的一个敬礼,站直了身子高声道:“俺们在家逮兔子时,兔子躲在洞里不出来就是用这个办法”一声即毕,引得满场哄笑。
高崇文憋住笑意上前对崔破介绍道:“这个李小毛主意很多,自基本训练完成,州军开始分组演练以来,他到是大出风头,什么挖地道,做陷阱,往对方饮水里面下麻药,真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虽是屡有胜迹,只是也把其他士卒得罪的苦了,所以每三月一次的带兵官推选,也就没多少人肯选他,直到现在还是一个普通士卒”
崔破闻言,心下一笑,上前一步对李小毛道:“不错不错,当兵肯动脑才是好兵,现在,本官正式任命你为旅帅,且不受这三月推选的限制,至于你手下的一百名士卒,由你自己在军中挑选,好好干,本官寄厚望于你”说完,更是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话一出固然是引来台上一片惊叹,李小毛更是心头陡然滚过一道热流,眼中蓦然一酸。因为他这天生的相貌,在家乡村子时就难免被人处处提防,竟是无人愿与他接近,时日久了,他难免心下不忿,耍开天生的机灵心眼一一报复回来,只是如此以来,在家乡就更是呆不下去,后来见晋州新募州军,一气之下索性投军而来,在军中他固然是努力表现自己,但总是不能与其他人和谐相处,大家依然是对他多有提防之心,到了分组演练以后,由于他的那些损招,换来本方胜利的同时,也惹得更多人厌恶,所以虽是屡立功绩,却总没有人肯推举他,眼见许多远不如自己的人都穿上了军官的战袍,他虽然面上装做不在乎,其实心里实在是积郁极深,不成想今日中镇将大人毫不厌弃自己,跳过队正一级,直授旅帅一职,尤其是那和煦的脸上透出的信任之意,只让他瞬间心中一暖,简直有一种想将二十年来所受委屈尽数哭出的冲动,但他毕竟从军已久,深知军营中最见不得的就是眼泪,颇有心机的他强压下心中的异样情绪,再行了一个军礼后高声道:“多谢大人栽培”他虽念书少,不知道有“士为知己者死”一说,但心底已是暗暗发誓,就将这条命交给眼前这个人了。
“好好”崔破随口应了一句,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向队列之后行去,直到将五十名应受奖励之人一一温言夸赞完毕,方才宣布解散。
强烈渴望见到家人的中镇将大人此番倒是没有留在军中就餐,一待大军解散,当即策马向府中狂奔。
来到府门,止住了门子欲要张口的呼叫,轻轻一个人向内宅而去,他此番出门半年回来,自然是应该先到母亲房中问候,偏也凑巧,堪堪来到门口,刚要迈腿进去,就听一个低沉柔媚的声音说道:“母亲大人莫要担忧,昨个儿媳妇儿已经谴人往本州驿站问过,说是夫君这和蕃使团早已回京了,想来是有事耽搁了,才回来的晚了些,过得几日,自然也就该到了”却是菁若正在温言劝慰思子心切的崔老夫人。
“是呀!夫君吉人天象,此次更立下偌大功劳,没准回来的时候,就为母亲大人带回一个封赏诰命呢!”只听这温柔细腻的声音,崔破便知正是弱衣在一旁凑趣让母亲高兴。
“怕是弱衣姐姐心里最想这封赏诰命吧!偏还要拿老夫人来说事”快嘴的石榴见大家说得高兴,也就顺嘴接了一句,她本与弱衣关系亲密,现时又没有外人,所以说话也就没了多少顾忌。
“石榴,你这丫头说话也太放肆”被说得高兴起来的崔卢氏笑骂了石榴一句后,叹道:“破儿四岁上就没了爹,穷家薄业的原本也没想着他能当多大的官儿,只盼着他能平平安安长大,将这一脉香烟承继下去就好。只是没想到如今托太上玄元皇帝保佑,这孩子倒也成了一些气候,更娶了你们这两个孝顺媳妇儿,照理说我这一把年纪的人实在是不应该再有什么好叹息的了,只是自他当了这官儿后总是太忙,整日东奔西走的想见上一面也不容易,我这当娘的心里还是想啊!今日个儿倒叫你们几个小辈看了笑话了”
站在门外的崔破一听这话,心头一酸,强自压抑住了,退后几步,踩出重重的脚步声向内行去。
“是夫君……是少爷……”一听到这脚步声,顿时从室内传出这两声欢喜的叫喊。
入得室中,崔破不及理会菁若等人,直直行到崔卢氏身前,纳头拜倒:“儿子不孝,不能服侍身前,累母亲挂心了”说完,自己心下也是一阵伤心,不理会母亲的劝阻,三拜之后,方才起身。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好男儿当志在四方,上则致君尧舜,下则恩抚黎民,天天守在家里,能有个什么出息”崔卢氏一边用爱怜的目光细细打量着爱子,一边谆谆教诲道。
“母亲大人说的是!”崔破躬身受教后,方才与两位夫人见礼,他原也看不惯夫妻之间还要如此之多的礼节,只是此时母亲在坐,若不如此,倒显得两位夫人不知礼仪了,所以说不得也要来上一遍。
随后,崔破也既坐下,陪着聊聊天,也算尽了孝道。他刚待说话问问母亲的身体,就听旁边菁若似笑非笑问道:“十一郎,怎么就你一人进来了,那位吐蕃来的妹妹你给安置到那里去了”这一言既出,只让满室中人的目光都盯在了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