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又是寒假,每天不是呆在家里就是走访几家亲戚家,天天吃的都是大鱼大肉,吃了没三天功夫,就把我的胃口吃倒了,今天是初五,本来还得去一家远房亲戚家走动的,但在我的强烈抗议下,终于逃过了这一劫,让我自由活动,父母单独去拜年了。
上海的冬天很冷,我穿着一件厚厚的羽绒衫在弄堂里转悠着,一会看一些小孩放烟火鞭炮,一会又蹲在弄堂口的摇爆米花机的人面前看着雪白的爆米花“蓬”的一声从黑幽幽的机器里喷出来。这个东西在十多年前很常见,但九十年代后就陆续减少了,只有些偏僻地区,或者农村还使用这种爆花机,取而代之的都是些新式的电子爆花机。虽然科学家和报纸上都一直说这种方式出来的爆米花含铅太高,不卫生,但在七十年代到八十年代,它可是一直陪伴我们童年到少年时代的好东西,每当弄堂来了摇爆米花的人,听见出爆米花的声音,满弄堂的孩子都会围着上来,央求的父母从家里拿一罐米,或者玉米,年糕片等等,大家自觉的排着长队,流着口水,耐心的等着香喷喷的爆米花出锅。要知道,这些东西可是当时的孩子们最好的零食了,那家的孩子们没吃过呢?时隔这么多年,我依然还记得以前小时拉着母亲的手排队等着吃爆米的情景,现在再看到它,心里倍感亲切,闻着空中散发的爆米独有的香气,看着随着摇动的滚筒一闪一跳的火光,我在一旁蹲着一看就是老半天。
“李青波,你也来爆米啊?”几个和我一般大小的男孩看见我向我打着招呼,其中一个是张坚,另外五个人我只认识其中三个,一个叫王正伟,一个叫蔡军,这两个都是我现在的同学,还有一个叫王建,是我初中同学,也住在附近,不过他毕业后就去了技校,我见他穿着一件崭新的工作棉袄,上面还有一排“安全生产”的小字,估计是在上班的单位发的。另外二人都十七八岁左右,我也不认识,不知道是谁,估计不是他们的朋友或同事就是以前的同学。
我揉了揉发麻的膝盖,站起来笑着说道:“嘿嘿!怎么是你们这几个人啊!我不爆米,在一边看会,无聊嘛。这两个是谁?介绍介绍?”
王建指着那两个说道:“他们是我技校的同学,现在是同事,这个叫韩达,高的哪个叫许朝辉,都在一个单位,这是我以前的同学,李青波,现在和张坚他们都在一个学校读高中,大家从小一起长大的,认识一下。”
我善意的向他们望去,笑眯眯的点头向他们打了个招呼,只见这两个人都和王建一样,也穿着单位发的工作棉袄,但式样比王建的好些,下身穿着一条深蓝色的军裤(蓝色军裤在当年是一种酷的表现),其中一个叫韩达的在听完王建介绍后,歪着脑袋用不屑一顾的眼光看了我一眼,随随便便的向我抬了抬手,另一个叫许朝辉的却非常热情,跑上来又是握手又是笑容满面的说道:“李青波吗?你好、你好,呵呵,认识你真好,哈哈!”他的过分热情让人简直感觉到吃不消,我耐心的和他握了好半天的手,才从他的爪子里解脱出来。
“你们来爆米花?”我抽出手后,向他们问道。
“切!我们才不像小孩子呢,这种东西有什么吃头?我们三个正好刚去文庙回来,在弄堂对面正好碰上王建,他的两个同事今天来他家玩,好些日子没见着了,既然碰巧见上,王建就让着我们一起去他家,这不,刚进弄堂就看见你像个傻子一样蹲在这里。”王正伟指了指王建他们三个,对我说道:“怎么样?我看你也没什么事,要不一起去他家看看?”
我笑了笑,没有回答他的话,反问道:“你们过年不回家吃饭,还在外面乱跑啊?”
“家里有什么好吃?都一个样,吃了几天早就腻了,我才懒得回去吃呢,反正过年,家里随便我怎么玩。”王正伟撇了撇嘴,不屑的说道。边上几个小子听了他话都连连点头,大叹英雄所见相略同。看着他们的样子,我心里好笑,想不到过年,大家的想法都一个样,就是再好吃的东西,让你连着吃几天,胃口都倒了。
“怎么样?我看你也呆着没事,估计和他们一样感觉吧?去我家坐坐,当初我们初中时候还在一个班的呢,好些年不见了,你近来怎么样?我父母都不在家,回老家过年去了,家里清静着呢。”王建搭着我的肩亲热的和我说道。
说真的,以前在初中时候我们的关系还不错,只不过后来他进技校我进高中,就见得少了,既然今天正好见着,去他家玩玩也不错,何况再过几年这里就要动迁了,以后大家再想聚在一起也不容易。在我的记忆中,以前自初中毕业后就再也没和他打过交道,老实说,回想到小时后的事,还真的有些怪想他的。
“行,听你的,反正我们哥俩好久没见了,趁这过年聚聚去!”我爽快的答道。
“好勒!我们走!”王建勾肩搭背的拉着我,向其他几个人挥了一下手,我们七个人浩浩荡荡的向他家走去。
王建的家在弄堂中段的工人房三层,一共两间房,房间很大,每间都估计二十几个平方吧,里面的一间一看就知道是王建这小子的房间,乱七八糟的扔了一堆换洗下来的衣服和杂志、磁带盒什么的,他一带我们进房间就向我们做了个抱歉的姿势,快手快脚的把床上,椅子上和柜子上的东西收拾在一起,一团塞进了床底的大纸箱。搞完后,他拍着手站起来笑着说道:“这几天没人洗衣服,自己懒得弄,乱了点啊,大家随意随意,找地方坐吧。”
先随便聊了一会,接着王建从厨房拿了个大暖锅进来,我们围在一起开始吃着暖锅(当时火锅是稀罕物,南方很少,暖锅和火锅差不多,只不过不用涮的),喝着上海牌啤酒,边吃边喝的天南地北海聊起来。
“王建,你现在在什么厂啊?做什么呢?”我边倒着啤酒边问坐在我身边的王建。
他呵呵一笑,说道:“那里什么厂啊!房管局下面的房管所而已,做做水电维修什么的,随便混混。”
“咦,我记得你读的是机械类的技校啊,怎么分房管局去了?”还没等我先问,蔡军就抢着问道。
“是啊,机械类的技校,不过我们这批学生后来都分房管局了,因为我们属于轻工局的,一个系统,所以才这样分配的。”王建解释道。
“房管局工资不错吧?待遇福利怎么样?”因为临近毕业,毕竟能考上大学的人不多,而且我们几个都不属于学习成绩好的类型,所以对以后的工作安排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盘(除了我之外),所以听我们在讲工作单位,刚才还在埋头苦吃的张坚一下子留意起来,抬头问道。
“工资不多,只不过我们算国家单位,按等级分的,比一般工人等级高点,属于干部级别,一月六十多块钱吧,福利也不错,衣服,生活用品,包括年货,都有得发,再每季度拿个七八十块钱奖金,还算过得去,工作又轻松,比工厂好多了。”王建笑嘻嘻的回答道。
“按等级分?还有级别?你们算什么级别?”张坚不懂这个,脱口问道。
“你们懂什么?级别!懂不懂?拿工资评级的,等你以后上班就知道了,告诉你也搞不清楚!毛都没长齐呢,还问工资,哼!”王建还没开口解释,坐我对面的韩达就插口说了一句难听的话,不客气的就把他的话顶了回去,还轻蔑的看了张坚一眼。
“你、你、我、我只不过问问而已!干嘛这么凶?”一向老实的张坚被韩达一句话顶得话都说不流畅,脸上不知道是酒喝多了还是气的,满面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