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里的小雨唏哩哩哩哩哩哗啦啦下个不停……
呃,我不是口吃也不是笔误,歌词里确实就是这么唱的。
临近,江城的草木像抽了疯一样地猛长起来。江城有句老话叫清明不断雪、谷雨不断霜,今年最后一场雨夹雪是在四月十三号下的,那天我在街上都看到穿薄衬衫出行的人了,街边的杨柳还没芽呢这位就轻装上件了,真是春秋乱穿衣。
劳动节学校给我们放了两天假,王宁跟着老王去长春了,我想去找初音约会,却得到回复说她们功课紧张,全校一天假都不放。
没人陪拉倒,我自己找地方玩去。
一号这天我早早来到了酒厂,进总经理办公室吕娜正和市场协调员正忙着给南方市场派货呢,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个不休。
是酒厂,其实我们现在还属于半个皮包公司,一没车间二没工人,只有一个庞大的市场和一支新锐的销售团队。
团队的元老之一周青要去了江浙的市场,过完年后不久就带着几个小姐妹跑到那边开拓市场去了,另一位元老吕娜则被留在了江城,这边刘老板自己忙不过来,吕娜可以代他留在家里坐镇。
“怎么样,最近还那么忙吗?”等协调员走后我微笑着问吕娜。
“还行吧,五一这一波过去后好多了。”吕娜转了下手中的笔笑着说:“总结出经验后就好做多了,南方的铁路线太少,咱们之前经验不足,添了不少麻烦。”
我点头:“四月份的销量统计出来了没?”
“还没有。”吕娜摇头说:“不过回款倒是统计出来了,你猜有多少?”
我想了一下,不确定地说:“五百万?”
我这个数字不算保守,93年仅在东北三省我们就做到了一千三百万元的销售量,其中十二月份就达到了接近三百万。现在酒厂在全目各地的销售队伍已经6续组建起来了,市场的扩张必然带来销量的上升,但市场前期开拓的时候回款缓慢也是一项重要的制约因素,所以五百万这个数字我觉得还算公平。
可是吕娜却摇了摇头,狡黠地笑着说:“这次你可看走眼了,在扣除当地开支的前提下,咱们厂上个月的回款过了七百万,零头几千不算的话,正好是七百五十万。”
我夸张地张大了嘴,这个数字确实远远出了我的预期,七百五十万,这还是当月的回款数字,那么四月份这个厂的收入至少有五百万了,这,这好像有些离谱了吧?
“觉得难以置信是吧?”吕娜笑得十分畅快:“他们都铆足了劲在干呢,今年的年终奖可是要奖励二十个人,每个人都在想,使使劲的话没准自己也有份啊,你说他们能不拼么?”
我无言点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古人诚不欺我啊!
可我立刻想到了另一个问题:“那货源呢,这帮家伙这么卖力,咱们的酒能供得上吗?”
吕娜看了我一眼,站起身先去关上了办公室的门,然后回来坐到我身边低声说:“你也知道大泉源酒厂的年产量,咱们这么大个市场,他们根本供不上的。从去年年底的时候他们就把低档酒的生产线停了,全用来给咱们出酒,现在干脆满负荷加班干,连工序都精简了。”
这些事情我是知道的,我皱了皱眉头:“这么说暂时还够?那他们还能坚持多久?我是说我们大约会从什么时候开始供不应求?”
“最多一个半月。”吕娜摇头说:“他们厂这边倒是没什么问题,合同白在那呢,不怕他们拖咱们后腿。就是高丽王那边的谈判进展太缓慢了,人家知道咱们现在急需生产线,咬住了价钱死活不肯松口。”
我沉吟半晌,吕娜坐在旁边陪着我没有说话。对于我这个天才小子她是很崇拜的,可以说没有我就没有她的今天,现在酒厂出现棘手的问题了,她很希望能看到我出手扭转乾坤。
去年年初酒厂刚刚组建的时候,大象源酒厂完全想想不到我们会展出如今的规模,他们厂长还以为刘志海只是想小打小闹地赚点钱,压根不曾想到这一闹就把他们厂整个拽了进去。
当时与大泉源酒厂之间的合作合同是我起草拟定的,我在其中的几条上玩了个文字游戏,比如单方面违约要负责承担因此给对方造成的损失,包括间接的。还比如如果生产供不应求的话,要优先为我们明海酒厂生产,如此等等。
酒厂的领导们本来是对其中的几条持有异议的,可毕竟酒厂是国企不属于他们个人的,在得到我们送上的好处后他们也就没有坚持,毕竟以他们那二三十年的工作经验和对市场的了解来看,我们的酒能不能打开市场、刘志海能不能保本都很成问题,违约也是我们违约,供不应求更是笑话,大象源酒厂当时还有三条闲置的生产线呢,完全不必为这个担心。
合同就这么签了,酒厂上下没人不觉得厂长和领导们英明,这年头先钱后货的客户上哪找去?何况价钱还比较优渥,只要把酒灌进瓶子里装箱送上车就能拿钱,这合作太划算了!
其实他们确实是划算的,从下半年开始,全厂就开动了全部的生产线,之后又撤下了他们自己的几条低档酒生产线全力为我们服务,年未全厂甚至开始了轮滚加班加点,全厂93年当年的净利润至少是92年的三倍,年底又奖金又分福利,这已经是最近将近十年也没生过的事了!
可他们又觉得不划算,因为他们赚的是小头,而我们这个只有一支销售团队的空壳酒厂才在这次合作中赚到了大头,在很多人看来,这个合作中我们占了大便宜,大泉源酒厂吃亏了。
其实市场就是这么回事,黄金有价,创意却无价,一块黄金可能够给大家一次奖金,但一个点子却可以让一间破产的企业起死回生。
大泉源人觉得在合作中没占到便宜,所以他们前后找我们谈判了三四次,我们又是用合同威逼又是对谈判利诱,终于将这匹烈马收拾得服帖了下来,乖乖按照合同继续为我们服务。
大泉源不是没想过与我们断交,自己组建一支同样的回扣式销售队伍抢市场,可他们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敢违约?按照合同上约定的方式计算,他们至少要拿出两千万来才够补偿我们,这笔钱买下他们的酒厂都绰绰有余,谁敢撕这张合同?铁饭碗不想要了还是神经病犯了?
大泉源就这样被我们吃得死死的,至于他们是不是对我们含恨在心,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如果我们不和进行这次合作的话,九四年开始他们就不出全额工资了,到九六年时他们将会有一半职工下岗,之后这个厂要到十年后才会翻身。而现在他们的日子过得好好的,虽然经常加班,但也赚到了不薄的加班费和丰厚的奖金。
而另一个名为高丽王的酒厂就不那么好对付了。
这家酒厂的规棋差不多相当于大泉源酒厂的一半,属于与我们有合作意向的酒厂之一。目前我们之所以把目光完全投向了它,是因为它已经处在了停产状态,并且资产属于大集体股份制。
刘志海给了他们两条路,一条是对整个厂进行估价收购,另一条是让他们马上上马开工,像大泉源酒厂一样为我们代工。
可是不知道哪位“能人”给这个厂的人出了个主意,厂方明确表示希望与我们合作,并且无论是收购还是代工人家都开出了条件,不过这个价格实在有些高得离谱,我们又不是冤大头,当然不能接受。
谈判进行了几轮后,人家还是死活不肯松口,刘志海一怒之下不再与他们联系,转而把目光投向了邻市的一家大厂,可这家高丽王马上又转变了态度热情地上门来请,但再次谈判的时候,他们却又只做了一点很小的让步,剩下的条件我们还是不能接受,真真让人气得哭笑不得。
“现在什么价了?”我摸着自己嘴唇上刚刚长出的那抹绒毛,问吕娜。
吕娜苦笑回答:“降了五十,九百五十万了。代工的话可以每瓶再降五毛,但如果生加班的话,加班费得咱们出。”
“这他妈和没降有什么区别?”我气得直吹气。
吕娜也是无奈摇头:“可不是么,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工人还都呆在家里待业呢,那些当领导的倒是不着急。”
“妈妈的,咱们带着钱送上门,他们倒成大爷了。”我骂了一句,站起身问吕娜:“你忙不忙?不忙的话咱俩现在就过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