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八分、铝一毛二、铜三毛……销赃的最后所得是人民币八块六。收购站才不问你的东西是从哪来的呢,你就是把马路对面的下水井盖挖出来拿给他,他也照收不误。
八块多钱的非法所得让四人帮兴奋不已,我却哭笑不得,分到每人手里连两块钱都不够,对别的八岁孩子来说这笔钱确实不少,可对我来说,那一点点够干什么?
当晚,我们家餐桌上破例添了一只烧鸡,在我记忆当中,不过年不过节的日子里,我们家几乎从不吃这种奢侈的东西,今天是怎么了回事?
原来,我妈下午请假去了趟教育局,经她同学引见,和主管外语教育的主任聊了一下,效果很好。我妈虽然只是中学教员,但在外语教育刚刚受到重视的现在,也不大不小算是个人才,又有我爸这个印刷资源,还是很有贡献价值的,那个主任说要说这件事有一定可行性,要开会研究研究。
还不错,我妈我爸都不是木头人,在餐桌上就商量起了要给那个主任送什么礼的事了。别看现在才1988年,又是在民风淳朴的北方城市,人情往来照样需要做,泱泱之国,礼行天下!
几天后,我用自己现在八岁孩子的身份,迅速适应了这个身体、这个环境、这个年代。都说人在年纪越小的时候对事物的接受能力就越强,我有时候在想,是不是身子变小了,头脑也跟着变得敏捷活跃了?物质决定意识?
想太多就掉进我不擅长的哲学里去了,我不想在这上面浪费我宝贵的脑细胞,所以干脆得过且过,不去想它。再说了,重生这种事,用哲学能解释得了吗。
王叔家杂货店门口的小黑板从摆上之后,就没再撤掉过,酱油和食盐“让利惠客”的时间还未到期,就换了啤酒香烟这对搭档上了场。连我爸都一次买了一箱啤酒抬进了我们家的厨房里,有一天我去王叔家喝免费汽水,随口问王叔那箱啤酒赚了我爸多少钱,老王说不多,才七毛二,我说还不多啊,你家这几天光江城啤酒就进了三次货了,老王得意的笑,我也没和他客气,走的时候揣去了几块不老林。
还行,88年的不老林果仁香脆,奶香纯正,不像多年之后仿制、伪制的不老林那样粘牙难吃。我把吃剩的糖纸留下一张摊开压平夹进了书柜中的一本《三国演义》里,留个纪念。
几场秋雨下来,天气渐渐凉了。最近我妈很忙,业余时间全扔进我爸他们厂子里了,我爸对他们那个小印刷厂的承包早已搞定,教育局那边也打点好了,重礼之下,给全市小学生印制英语教材的工作从编写到制版印刷全归了我们家。
我心里盘算着,怎样撺掇着让我爸在这批简易教材上留下我们家的“水印”,我们家现在虽然不能创造出自己的品牌,但也要善加利用一切资源,就像买漫画要挑“海南摄影美术出版社”出版的一样,等这些用过我妈编写的英语教材的学生们长大了,需要外语辅助材料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我们的产品。
在二十世纪末、二十一世纪初,举凡大学生,都受过外语教育之苦,尝过苦修外语之痛。甭管有用没用,要想拿到大学毕业证,啥专业都得英语过级。也甭管你学完英语之后能不能和英国、美国人交流,甭管你能不能看得懂英语书、英文说明书,甭管你能不能看懂英语电影,甭管你想不想说、想不想看,都得给我过级。否则的话,拿不到一纸文凭,国家不承认你的学历!
90年,江城有个人创办了一份名为《英语辅导报》的报纸。十八年后,由这间报社发展成的集团公司单是报刊杂志的期发行量就达到了一千五百万份!其中大学英语辅导报和杂志年发行量超过300万份,我不知道它给多少人带来了帮助,我这人只认钱,只知道办报纸的那个人赚翻了!
我为什么对这件事这么清楚?首先,报社的社长因此成为了江城首富,第二,我从初二到大四,用了九年的《英语辅导报》,第三,我妈就曾是这家报社的兼职编辑,社长给编辑们的待遇不错,在很长一段时期里,我妈每月的稿费甚至比工资还要高!
毫不夸张的说,我是看着这份报纸、这间报社发展壮大的,从无到有,从小到大,小雪球滚成大雪山,小小报纸,搭上了外语教育这班国家级高速列车,就变成了印钞机!
第一期《英语辅导报》什么样,我不知道。但我1992年升入初中的时候,不久就拿到了属于自己的第一份《英语辅导报》,那仅仅是一张八开的白纸,纸质和我们平时用的八开纸几乎一样,单色印刷,定份才两毛钱,我记得清清楚楚,我妈看到那张报纸后还笑言说,那张报纸上有三处错误,两处是语法的,一处是拼写错了!
由此可见,《英语辅导报》前期的发展还是很慢的嘛,我们家已经有了印刷资源,又是从88年就开始起步,底子明显更好。我听着阳台上蝈蝈的叫声心里想着,慢慢来,只要比以前的那个《英语辅导报》发展得稍快一些就行,二十年后,那位社长不是身家过亿么,我们家也不用像他那么有钱,过亿太吓人,我们每个人九千多万就行!
八岁的我,被小小的年纪限制着,缩手缩脚的啥都不能亲自去干,有时候真的觉得很憋屈。不过还好,我能想得开,年纪小有年纪小的好处,那个长大的我,想哭不能哭,想玩不能玩,有话不能说,戴着虚伪的面具,失去了纯真,迷失了自我,谁又想那样去活?
现在好了,我小啊,可着劲的玩,也没人管我。只要完成学习任务,再加一条别犯错误,就行了!作业有人代写,考试不在话下,我丝毫没有学习压力。至于犯错误,贼没被抓到就不是贼,凭我超前二十年的阅历和智商,有心算无心,对付几个老师和再熟悉不过的我爸我妈,那还不是手到拈来?
阳台上的蝈蝈鸹噪个不休,这些小东西,越有同类在附近,它们就越兴奋,振动着翅壳斗个不停。记得有一年我抓到一只体形奇伟的大家伙,每餐我吃什么就喂它什么,直把它养过了正月,亲友来我家玩时听到它的鸣叫后个个称奇,很是满足了一番我的虚荣心。
楼下王宁也养了两只,隔着窗与我家的那几个小家伙唱和着。在我人生中这第二次的88年的秋天里,依旧是这些可爱的小昆虫,每夜用勤奋的鸣声伴我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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