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肯堂和郑芝龙面面相觑。
四国联合舰队?实在是有一些太突然了。
张肯堂眉头紧锁,忧虑忡忡,他虽然奉命监视制衡丁云毅,但他到底是个一心为朝廷的官员,此时泰西以武力压境,丁云毅一旦败了,失的是大明的地,丢的是朝廷的颜面。
“当起福建全部水师,誓与泰西一决死战!”张肯堂怒声道:“那些泰西人三番两次,犯我边境,不知悔改,这次必定给予其一个教训!”
郑芝龙也在一旁道:“我水师上下官员,愿意助战!”
“多谢抚帅,多谢副镇。”丁云毅显得非常平静:“但我台澎二地有能力击退泰西入侵,誓死保卫我大明国土。此次前来,只是将此告知抚帅副镇,别无它意。”
张肯堂和郑芝龙是何等样人?只一听便明白了丁云毅的意义,是决绝二人插手台澎事物。
张肯堂在那沉默一会:“丁副镇,兹事体大,万一有失,则台澎二地不复属我大明,千万考虑清楚了那。”
“抚帅,云毅都已经考虑清楚了。”丁云毅说的非常斩钉截铁:“我将倾台澎之力与其决一死战,决不让二地有一寸落入泰西诸国手中。来必战,战必胜!”
“好一个来必战,战必胜!”张肯堂大声赞道:“既然丁副镇如此有信心,本抚将在福州等候捷报!”
“多谢!”丁云毅一拱手:“军情紧急,云毅这便回台湾去了!”
“抚帅。郑某也回泉州去了,日夜巡视,一旦台湾有需,则我水师即刻可以出征!”郑芝龙似有心事,也匆忙说道。
两人走出巡抚衙门,郑芝龙轻声问道:“项文真有把握。”
“有!”丁云毅点了点头:“原是要先通知郑副镇的,只是军情紧急。也顾不得那么多了。郑副镇,你我有盟约在先,这次我若有失。只怕郑家水师也会受到动摇,因此还请郑副镇做好准备,一旦虎贲卫水师战败。则郑家水师迅速起全部之军,猛扑台湾。还请副镇放心,就算我丁云毅败了,也必然杀得它四国联合水师元气大伤!”
郑芝龙一怔,丁云毅这是抱定必死决心去的了。
其实丁云毅已经做好了两手准备,胜了,那没有什么可说的;但一旦出现自己最不愿意看到的情况,那宁可把台湾给郑芝龙,也绝不让其落到泰西人的手里。
“项文为何不以金鹰城为防线,配合水师作战?”郑芝龙忽然问道。
丁云毅淡淡地道:“金鹰城是最后的。也是迫不得已的选择。若以金鹰城为依托,死死抵抗敌人,那金鹰城未免遭到极大损坏,城内生灵涂炭......”
这不过是他的一个说辞而已,的确是有这方面的顾虑在内。但更重要的一个愿意,是丁云毅准备检验一下自己的虎贲卫水师,战斗力究竟到了一个什么程度。
总是要在海上和敌人好好打一仗的,有些事情就算避也避不了......
他还有另外一个心思,万一虎贲卫水师在四国联合舰队攻击之下败阵,那么便迅速带领残兵退入金鹰城内。张肯堂和郑芝龙见自己败阵,必然不肯让台湾有失,当起全部之力增援。只要金鹰城还在自己手里那一切便有转折之机......
两人一路商议,进入泉州,互相告别。丁云毅随即来到泉州知府叶原先的官衙,一见到姐夫,早已得知情况的叶原先迫不及待地问道:“可有把握?”
“没有!”丁云毅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四国联合舰队,势力强大,虎贲卫水师能否打得过很难说。”
“如果金鹰城危矣。”叶原先顿时一惊:“又不能让张抚帅和郑芝龙助战,如之奈何?”
“战不过,也要战!”丁云毅一笑:“姐夫不必担心,这次我集全台澎之力拼死一战,就算被他们吃到肉,也要蹦掉他们的几颗牙齿。”
叶原先点了点头道:“项文妻妾皆在台湾,何不暂时移来泉州,等到战事过后再回台湾?”
丁云毅知道姐夫是一片好意,但却笑着道:“姐夫,只怕我那些妻妾让她们来也是不肯来的,金鹰城不破,她们安然无恙,若是破了,全城皆兵,无非男女老少!”
叶原先倒吸了口冷气,丁云毅话里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万一泰西直接攻城,丁云毅已经准备动员全城之力,战至最后一兵一卒的了。
“项文来了啊。”里面传来了丁碧月的声音。
“千万不要让你姐姐知道,以免担心。”
叶原先才吩咐完,丁碧月已经从里面走了出来。
“二姐。”丁云毅立刻换上了一副笑嘻嘻的模样。
“你还好意思叫我二姐。”丁碧月一张脸沉了下来:“先是不娶妻先纳妾,接着又在苏州偷偷摸摸娶了一房妻子,你眼里还有父母?还有我这个二姐吗?”
“二姐恕罪。”丁云毅赶紧道:“当时事出紧急,弟弟也是没有办法才这么做的。”
丁碧月白了他一眼:“不过这次总算还选的不错,邓家到底是江南大儒之家,也配得我丁家。只是我那弟媳我还从未见过,到台湾那么多天了,还没有来见过我和你姐夫,难道还要我们再如上次一样去拜见她吗?是你忘记了,还是她邓家没有教她这个规矩那?”
丁云毅一听头便大了。
自己这个姐姐什么都好,就是这也要讲规矩,那也要讲规矩,有一丝一毫差错那都不行。眼下台湾开战在即,自己哪有空去想这些事情?硬了硬头皮说道:“是弟弟疏忽了,眼下台湾事物繁忙。等过了这几天,一定带着怜玉来给姐夫姐姐请罪。”
丁碧月脸上这才看到笑意。
丁云毅心中牵挂台湾,不敢久留,和叶原先交换了下眼神,叶原先说道:“项文,你台湾还有事,先回去吧。若有什么需要。只管派人来知会一声便是。”
这时候的泉州,乃至整个福建,还并没有多少人知道台澎二地正面临着一个巨大的危机。
郑芝龙同样也感受到了危机正在朝郑家走来。
这次四国联合舰队。对丁云毅是个挑战,对郑家来说也是一样如此。
郑芝豹却似乎感觉到了机会来临,他兴冲冲的对郑芝龙建议道:“大哥。泰西人攻击台湾,咱们郑家水师何不突然偷袭?丁云毅遭到两面夹击,岂有不溃败的道理?到了那个时候,咱们的心腹之患便也算是解决了......”
“你放屁!”郑芝龙一声怒骂:“你怎么脑子里整天都在想着这些事情?你也不想一想,击溃了丁云毅,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夺回台湾?泰西以得胜之师,气势正声,我们能夺回台湾吗?这还是小事,万一被泰西舰队胜了,连我们郑家水师都有危机!”
“啊?为......为什么......”郑芝豹一脸迷茫。
一边的郑芝凤笑着摇了摇头:“四弟。你仔细想想,无论是红夷、佛郎机人还是干腊丝人,我郑家都不惧怕,他们要想正常贸易,都得看我郑家脸色。都得向我郑家交银子,一两也都不能少了。可这次若是他们打败了虎贲卫,则看到了联合起来的力量何其巨大,若他们胜了,则将来他们也会联合起来对付我郑家水师,到那时候。我郑家威严则可能荡然无存了那!所以这次我们非但不能袭击丁云毅,反而还要给予他适当帮助。”
郑芝豹摸了摸脑袋,只觉得这事情实在太复杂了些。
大哥也真是的,和丁云毅当敌人就当敌人吧,怎么又莫名其妙的联合到了一起。难不成还要帮着丁云毅打仗不成?
郑芝龙也不和他多做解释:“老三,你和莽二率领战船,游弋于附近海域,一旦开战,千万不要参战。丁云毅若胜,则趁势夹击泰西舰队。若败,也同样出击。我料以丁云毅的性格,就算败了也不会让泰西人好过,四国联合舰队大战未停,我郑家水师忽然袭击,一则可以让他们畏我如虎,二则也可以窥视台湾。”
“是!”郑芝凤和郑芝豹一起应道。
“总之只有一条!”郑芝龙声音猛然提高:“台澎二地万万不可落到泰西之手,不然,整个福建的局势都要变了。”
福建的天,是要变了。
巨大的危机,正在降临到丁云毅的身上,降临到台湾澎湖,也同样降临到了福建。
这,是泰西国对大明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挑战......
而此时在福州,福建巡抚张肯堂也陷入了巨大的矛盾之中。四国联合舰队的到来太突然了。
“我身为福建巡抚,名义上节制台湾、澎湖,但实际上丁云毅才是这两个地方的主人。”张肯堂一脸忧虑:“丁云毅把台湾澎湖打造成了自己的地盘,水泼不进,针插不进,朝廷的手根本就无法伸进去......这且不说,自从他收复台湾之后,福建大小官员人人都有功劳,一个个对他都感激得很,纷纷说他好话。郑芝龙这段时日态度也忽然大变,似乎隐隐然也站到了丁云毅的那一方,丁云毅的势力已经成了......”
“抚帅,现在我等应当如何。”他的心腹黄谷山小心问道。
“静观其变。”张肯堂来回走了两步:“无论如何,不能让千辛万苦收回来的台湾澎湖重新落到泰西人的手里。万一丁云毅败了,则不顾一切,起福建全部之军,连同郑芝龙的水师,再强行把二地夺回来!”
“郑芝龙?他会听命令吗?”黄谷山有些担心。
“我是福建巡抚,也是逼也要逼他出兵!”张肯堂厉声道,但随即又叹息了声:“丁云毅虽然有野心,但镇守台澎二地还是颇为有方的,只希望他这次不要败了才好......”
黄谷山一怔,没有明白抚帅意思:“既然如此,那大人还......”
“我和他没有私人矛盾,甚至对这人我还是很欣赏的,但我当的是大明的官那。”张肯堂苦笑一声:“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谷山,你稍等一下,我写一份密折,你立刻快马启程,带到京城去亲自呈交给皇上。”
张肯堂落笔如飞,很快写好。
密折上大略说了下四国联合舰队进犯台澎之经过,然后又写道丁云毅这个人本事是有的,目前看也是忠诚于朝廷的,但此人野心太大,和郑芝龙并没有太大的区别。而随着他的权势逐渐增大,台澎二地简直成了他的私人王国,旁人不容染指。长此以往,便没有人能够控制他了,还请朝廷引起警惕。
又写到了丁云毅和郑芝龙最近态度上的变化,似乎已经走到了一起,这成了福建最大的一个隐患。万一二人真的联手,自己这个巡抚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不过这次泰西四国大举进犯,还需要靠丁云毅和他的虎贲卫抵挡,暂时不宜动他。等到此次危机一过,朝廷当想办法削减他的权利,甚至将其调离台澎......
这份密折一旦落到崇祯手里,那么对丁云毅的打击将是巨大的。
张肯堂将密折封好,交到黄谷山的手里,嘱咐其务必快马送到京城,不得耽误。
黄谷山小心翼翼收好,辞别了张肯堂,飞马离开福州。张肯堂这才略略放心,但让他没有想到的事,事情远远非他所想的那样......
......
福州城外。
“这便是张肯堂给皇上的密折吗?”
“是。”
“哦,知道了,这份密折留下,把这份送给皇上吧。”
“大人,这可是掉脑袋的罪那!”
“你换密折被发现不过是自己掉脑袋,可是不按我说的去做,却是全家死绝,你说哪个重哪个轻?”
“是,我明白了。”
“不用害怕,我都帮你安排好了,一旦有变,便把你全家暂时送到爪哇去,我保你全家一世衣食无忧。”
“是,小人多谢大人,小人这就去了。”
“去吧,到了京城小心从事,不要露出马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