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不明白梁啸的用意,景昭还是不敢大意。````他示意骑士们护在余善左右,做好冲锋的准备,又命步卒上前,竖起长矛,举起盾牌,布成阵势,防止梁啸利用骑兵的冲锋能力强行突破。就连他自己都从亲卫手中接过一面盾牌,随时保护余善免受梁啸神箭的袭击。
梁啸可是桓远的弟子,赫赫有名的箭神,百步外取余善性命轻而易举。
在严密的保护下,余善颇有大将之风。他一动不动,盯着越来越近的梁啸,嘴角微斜,带着三分不屑,眼睛却不由自主的抽搐着,暴露出内心的些许不平静。
六年前,他和刘驹出兵会稽,梁啸作为一名郎官,曾经带着十余骑在会稽城外左冲右突,截杀闽越斥候、信使,搅得数万闽越大军惶惶不可终日,功败垂成。
这一次,景昭与赵光对峙于梁山,梁啸又一次用骑兵突入景昭后方,劫了他的辎重,迫使景昭后撤。如果更是让闽越三万大军集结于此,只为他那五六百人。
对于闽越来说,三万大军几乎是能够调动的机动力量的极限。他舍了韩安国,舍了王恢,赶来漳浦,是拒绝了很多人意见的。他的理由是这里有南越太子,抓住南越太子,才能控制住南越。实际上,在他心里,值得他这么做的只有一个人:梁啸。
赵婴齐重要是因为他的身份,没有了赵婴齐,赵胡还有好几个儿子,再立一个做太子并不难。梁啸则是因为他巨大的破坏力,杀死梁啸,大汉很难再找出第二个。
正在他为怎么攻上石榴岭,抓住梁啸而犯愁的时候。梁啸却主动来了。
他来干什么?战斗,还是求和?
余善看着眼前重重叠叠的亲卫,看着身边蓄势待发的骑士。心中冷笑。别说梁啸只有一二十骑,就算他有上百骑。恐怕也很难全身而退。这里是山谷,不利于骑兵奔驰,一旦他失去了速度,被步卒缠住,他就很难脱身。
武技再好,又能如何?霸王项羽武功盖世,力可拔山,最后还不是被数千汉军砍下了首级。那时候他身边还有二十八骑呢。
而他在这里有三万将士。梁啸最多只有二十骑。
那么,他是来求和的?
就在余善猜测梁啸的来意时,梁啸已经到了两百步外。他由山坡上下来,坡势越过四十五度,坐骑无法奔驰,只能小步缓行,如临深渊。到了岭下,坡势渐缓,离余善还有两百步左右,再往前就将进入闽越军弓箭手的射程。而他的战马却还没有加速,看起来根本没有战斗的模样。
余善松了一口气。他虽然没用过骑兵,毕竟骑过马。知道在这两百步的距离内,一两个人也许能够将战马加速到足以冲锋的速度,可是一二十人在一起,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看来,梁啸是来求和的,或者是谈判的,肯定不是战斗的。
余善的嘴角挑起一抹释然的微笑。就在笑容刚刚绽放的时候,梁啸等人却突然开始加速。
没有大声吼叫,没有厉声呼喝。甚至没有任何明显的征兆,所有的战马都开始加速。所有的战士都进入了战斗状态,默契得不是二十余人。而是一个人,一个由二十余人马组成的巨兽。
战马撒开四蹄,全速奔跑,在短短的百步距离内,就由慢行变成了小跑。突击骑士放平了手中的长矛,做好了冲刺的准备。射手拉开了弓,搭上了箭,箭尖直指前方。
战马继续加速,迅速进入闽越军的射程。没等景昭下达射击的命令,他们又冲近三十步。
“不好!”景昭大吃一惊。尽管他不理解梁啸的用意,尽管他觉得这非常荒唐,可是他已经确认,梁啸不是来谈判的,他是来战斗的。他的目标很明确,就是余善。他吓得魂飞魄散,大叫一声:“国相,小心!”
似乎在响应他的提醒,梁啸突然拉开了黑弓,稍稍瞄准,一口气连射四箭,箭箭直指余善。
弦作龙吟,羽箭似乎突然有了生命,摆动了一下,猛的一扭,破空而去。
与此同时,火狐等射手也拉开了弓箭,连续射击。
战马奔驰,蹄声雷鸣,涌动着慑人的杀气,在闽越军步卒的眼中迅速扩大。
景昭惊恐之下,来不及多想,从马上站了起来,斜着身体,尽可能的伸长手臂,用手中的盾牌遮住了余善的面门。“呯!”一枝羽箭射在盾牌上,锋利的箭尖射穿了盾牌,钉在景昭的手臂上。
一阵巨痛传来,景昭手臂一软。没等着叫出声来,“呯!”紧接着又是一声,盾牌又中了一箭,强劲的力量带着盾牌砸在了余善的脸上,余善面前一黑,眼前金星四射,脸颊一阵剧痛,顿时惊得魂飞魄散,大叫一声,翻身落马。
在落马之前,他从盾牌的边缘看到了惊人的一幕,景昭斜着身子,从马上摔了下来,胸口多出两枝羽杆,洁白的羽毛瑟瑟颤动,嗡嗡作响。
“呯!”景昭落马。
“呯!”余善摔落马下,以脸着地。
这时,梁啸等人冲到余善、景昭百步之外,离闽越军步卒只有四五十步。梁啸、火狐等六名神箭手拉开弓箭,顷刻间射出二三十枝箭,倾泄在正对面的闽越军步卒身上。他们都是百里挑一的神箭手,手中的弓也比普通的弓强劲,即使是在奔驰的马背上,命中率也比一般的骑士高出很多。
闽越军步卒还没反应过来,正当其冲的十余名士卒就中了箭,纷纷扑倒在地,原本还算完整的阵型突然出现了一个三四人宽的缺口。
亚历山大等人正好纵马赶到,从缺口一涌而入,手中长矛颤动,几个还没反应过来,张着大嘴,目瞪口呆的闽越士卒被长矛洞穿身体。厉声惨叫。
尖厉的惨叫声配合着雄浑的马蹄声,像一曲激昂的战歌,正式拉开了杀戮的大幕。
梁啸等人以亚历山大为锋。成锋矢阵型,一举突破了闽越军士卒的堵截。杀入阵内,直扑余善、景昭。余善、景昭中箭落马,亲卫们乱作一团,有的跳下马去救人,有的策马上前,准备拦截迅速接近的梁啸等人,全无章法可言。
战马奔腾,几乎只用了三五个呼吸的时间。余善的亲卫还没能将马跑起来,梁啸等人已经冲到他们面前。攻击方法很简单,一阵弦响,十余枝羽箭破空而至,一半亲卫中箭,数人落马。紧接着,亚历山大策马而至,长矛一抖,磕开一口战刀,“噗”的一声。捅进了一个亲卫的胸口,将他高高挑起,又远远的甩落。
免起鹘落。眨眼之间,梁啸等人从余善、景昭身边奔驰而过,冲向后阵。
一个冲锋,景昭设下的前阵被破,中军被毁,伤亡数十人。
闽越军将士彻底惊呆了。他们不是普通将士,而是余善、景昭的亲卫营。余善是闽越国相,又早有不臣之心,身边聚集一批游侠儿作亲卫。景昭虽然不是什么名将。也征战多年,身边的亲卫也都是勇士。一直以来。他们自视甚高,可今天这一幕彻底超出了他们的想象。给他们当头一棒。
仅仅几个呼吸之间,梁啸等人就洞穿了他们的阵势,几乎毫无留滞的杀入阵中,给他们迎头痛击。马蹄过处,留下一路的鲜血和尸体,无数人倒在血泊中,更有被长矛洞穿身体的人在血泊中辗转哀嚎。
这个转变来得太快,快得让他们来不及反应。很多人愣愣的看着梁啸等人从他们的面前呼啸而过,马蹄踢起混杂了青草的泥土,留下一片被蹂躏过的草地,径直杀向更深处。
闽越军士卒没有对付骑兵的经验,他们低估了骑兵的攻击速度。梁啸等人冲到后阵时,后阵的将士根本没有一点心理准备。长矛手来不及放平长矛,刀盾手来不及拔出战马,弓箭手拿着箭,却来不及搭在弦上。
他们甚至想不明白这些骑兵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面对这些懵住的闽越军步卒,梁啸等人没有任何怜悯之心。骑兵突阵,凭借的就是速度,凭借的就是战马的冲击力。如今滇马体格有限,速度不足,冲击力大打折扣,他们拥有的优势并不牢固,稍有疏忽,就有可能失去速度,被步卒们缠住。
“加速!加速!”梁啸射出两箭,厉声大喝。
“杀!”骑士们齐声应喝,再次猛踢战马。
他们像一阵风,卷过闽越军的后阵,出现在闽越军后方的山坡上。借着坡势,战马迅速减速,沿着山坡横行一段距离,掉过头,再次借着坡势加速,展开又一轮的冲锋。
这一次,闽越军连最基本的阻击阵型都没有。后军刚刚被杀了个措手不及,阵型大乱,急切之间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更何况梁啸等人是从他们身后杀过来的,他们就算阵型完整,也来不及转向。看着眼前的血泊,听着身后隆隆的马蹄声,闽越军士卒心中的恐惧随着战马的逼近迅速放大。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被恐惧压垮,放下武器,哭喊着逃离战斗岗位,闽越军后阵如一块春冰,随着一声看似微不足道的轻响,一整块冰涣然消解,士卒们四散奔逃,再也顾不上队形,顾不上自己的责任,只想逃命,哪怕离身后的马蹄声稍微远一些也好。
见此情形,梁啸等人大喜。几乎不用梁啸说什么,所有的骑士、射手都调整了方向,径直杀向那些还企图反击的对手。他们有意放慢了战马的速度,散开了阵型,驱赶着亡命奔逃的闽越军士卒,将恐惧放大,将混乱扩散。
在两个亲卫的帮助下,余善刚刚从地上爬起来。他的脸被梁啸射破了,鲜血横流。可是他却感觉不到痛,看着梁啸等人赶着自己的部下,来回冲突,余善惊呆了。
只是从马上摔下来的功夫,怎么后阵就变成了这样?
余善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亲卫们却不敢大意。梁啸等人再次逼近,还有大批的溃兵。一旦陷入溃兵之中,他们想逃都逃不了。他们二话不说,将余善扶上马,转身就走。
景昭的亲卫也不敢怠慢,抬起人事不省的景昭,狂奔而去。
余善、景昭一撤,闽越军彻底崩溃,再也没有人愿意战斗,全都撒开脚丫子,漫山遍野的逃跑。梁啸等人面前一松,原本就不大的压力彻底消失,他们纵马奔驰,任意杀戮,死死的咬着余善不放。
余善吓得魂飞魄散,再也顾不上什么风度,打马狂奔。
他有一匹好马,可惜骑术却实在不怎么样,刚跑了几十步就从马上摔了下来,摔成了滚地葫芦,狼狈不堪。亲卫们再次翻身上马,将他扶了起来。余善痛得脸都抽抽了,却不敢停住,在亲卫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勉力向前奔跑。
两条腿跑不过四条腿,梁啸很快追上了余善,他们从余善的身后一掠而过,将落后的几个亲卫刺倒在地,又飘然远去,划了一道孤,赶到了余善的前方,然后又策马冲了过来。
余善大惊失色,连忙掉头跑。亲卫一把拽住他,拖着他,向山坡上奔去。
梁啸转过身来,见余善在亲卫的簇拥下向山上爬,不由得哈哈一笑。他没有再追余善,滇马再擅长爬坡,速度也不如在平地上快。他拨转马前,向那匹空鞍的白马奔去。
骑士们散开,从两侧包抄,将白马围住。白马驻立四望,神情有些落寞。梁啸策马奔到它的面前,翻身下马,伸手就去拽白马的缰绳。白马也不反抗,低着头,嗅了嗅梁啸的手。梁啸拍拍马头,翻身上马,一抖缰绳,白马抖一抖鬃毛,仿佛突然精神起来,人立而起,两只前蹄凌空虚踏,直欲乘风而去。
梁啸一手挽缰,一手持弓,踩着马镫,几乎站在马背上。他高高的举起手中的弓,厉声长啸。
啸声凄厉雄壮,带着说不出的杀气。
山坡上,余善面色煞白,眼神惊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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