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说吧。”杜晓汐叹了口气,在凳子上坐下。
“子明的妈妈年轻的时候很漂亮,是校花,家世好学习也好,没有男生不喜欢她的,但是她傲的很,谁也不搭理。我是农村出来的,根本就不敢追她,谁想到也许是缘分吧,我们俩竟然走到一起。”
“从最开始在一起我就很自卑,她喜欢我同时也看不起我,这种不平等的恋爱持续了一年半,将近毕业的时候我提出了分手。”
“子明的姥爷很有权势,这个唯一的女儿被他宠坏了,我就像是她童年时期必须得到一个玩具,只要是她想要的,她的父亲怎么也会帮她弄来。我是农村出来的,他父亲开出的条件太诱人,年轻的我妥协了。”
“很快我们就开始谈婚论嫁,那时候就不只是她瞧不起我这么简单了,她们一家瞧不起我们一家,我们俩人之间的出身差异变成两个家族之间的无法跨越的鸿沟。从我们认识到最后子明的妈妈去世,我的父母都没有见过这个儿媳妇一面。呵呵,很可笑吧。”
“那也是你的问题。”杜晓汐毫不留情的指责道:“是你要攀龙附凤,让你双亲受委屈的是你自己,怨不得别人。”
黄祖峰愣愣的看着杜晓汐,一时语塞。在他的印象中,杜晓汐一直是温和的,善解人意的,从不会当面指责让对方下不来台。他没想到自己诉苦竟会遭到挖苦,而这个人竟然还是杜晓汐。
“既然已经结了婚,她就得有个做妻子的样子吧,不去看我爸妈也不让我和孩子去,说什么不想让孩子从小就接触不好的环境。而且她对我从来就没有过信任,整天疑神疑鬼,连我的事业也一手把控着,和她一起生活,我一点自尊都没有!”
“事实证明她对你的不信任是正确的,听顾明说,她妈妈去世的时候,子轩已经七八岁了。”也许是因为听了顾明的话先入为主,也许是因为见识过黄祖峰的为人,一向心软的不像话的杜晓汐却对他提不起哪怕丝毫的同情心。
黄祖峰渐渐焦躁起来,他用拳头捶着床沿,吼道:“我感受不到丝毫的家庭温暖,如果她对我好点,我会出轨吗?”
杜晓汐没有被黄祖峰的暴躁举动吓到,看着躺在病床上的黄祖峰,杜晓汐甚至又有些同情他了,一个人再有钱再有权势,一旦躺倒病床上,孤孤单单没有亲人在身边,也是凄凉至极的。
收起一不小心又泛滥起来的同情心,杜晓汐冷静的反驳黄祖峰的论点:“你这根本是一个伪命题,如果婚姻不幸福你可以离婚。”
“对,我不敢离婚,我放不下那份事业,所以我只能躲。现在想起来,子明妈妈那是得了产后抑郁症。可那个时候我们都不懂的那么多,只是觉得她越来越像是个神经病,我就带她去看精神科,结果她们全家都跟我急了。”
“他们非说是我害死子明妈妈的,其实就是他们自己耽误了子明妈妈的治疗,不然子明妈妈也不至于后来会自杀,她那就是抑郁症啊!”
黄祖峰的话告一段落,仿佛终于吐出心中憋闷多年的委屈,他精疲力尽的闭上眼睛。等着杜晓汐会对他的悲惨遭遇说点什么,然而杜晓汐无话可说。
“这些,就是你希望我转告顾明的真相?”
虽然黄祖峰的一番话对顾明曾经和杜晓汐说的父母往事补充了不少内容,但总的来说和杜晓汐分析的结论也差不了多少。
杜晓汐从来也没确实的相信如顾明所言,他的母亲是死于父亲处心积虑的谋杀,但是顾明母亲的去世,黄祖峰作为丈夫,也是难辞其咎。
“我儿子姓黄!他们一家连我儿子的姓都改了,有这么欺负人的吗?”黄祖峰再一次激动咆哮起来。
杜晓汐特别不想再搭话了,她无法切身站在黄祖峰的角度去看待这桩婚姻惨剧,黄祖峰的委屈和痛苦她不理解也不想理解,可是杜晓汐也不想再同他分辨什么了。
杜晓汐摸出手机,打算找个理由赶紧走。
就像是听到了杜晓汐的心声,杨静出现的很及时。看到杜晓汐,杨静本来洋溢着热情笑容的脸孔立马垂拉下来,放下一袋子午饭和水果,酸奶等物。
杨静环臂审视着杜晓汐,言语间很不客气的说道:“你手腕高啊,打一棒子给个甜枣,你是吃死老黄了是吧?”
“杨静!你住嘴!”黄祖峰呵斥道。
杜晓汐不理杨静的话,对黄祖峰说道:“如果有机会,我会把你的话转告顾明,我也和你说清楚了,我不会接受你,秦煜的事,也希望你说到做到。不打扰你休息了,再见。”
杜晓汐看也没看杨静一眼,转身离去,杨静不依,追了出来。
“杜晓汐,你站住!”杨静喝住杜晓汐。
预料到如果停下脚步来,便会是另一场没有结果的无谓争执,杜晓汐快步逃走。
杜晓汐努力不去想杨静,这个曾经在她最无助的时候给予过帮助的人,杜晓汐只想记住她的好。
楼梯间,杜晓汐打开窗户,深深地吸了一口外面的空气,城市中的空气并不清新,然而满肺的雾霾也比满腔的郁闷让人舒畅些。
刚刚从黄祖峰的病房出来,杜晓汐特意走的很快,路过秦煜病房的时候,脚步还是不由自主的变得很沉重。
杜晓汐的心里乱成一团麻,说开了安然的事情之后,安妮一直鼓动杜晓汐去探望秦煜,希望她们能够有机会复合。
杜晓汐犹犹豫豫,在楼梯间狭小的空间里不住的徘徊,她已经从安妮那里听说了,秦煜的伤势很轻,明天就可以出院了,杜晓汐知道,如果今天不在医院看秦煜一眼,待到秦煜出院回家,自己是一定没有勇气再主动找他的。
心里怎么也是惦记秦煜,杜晓汐终于给自己找到一个借口,“安妮念叨好几天想吃葡萄,我给安妮送葡萄去,嗯,就跟安妮说一句话就走,不理秦煜。”杜晓汐抿着嘴,说着自己都不信的借口,走出楼梯间。
来到秦煜病房门外,杜晓汐又打起了退堂鼓,手里半颗葡萄都没有,这个借口找的真烂。
心理建设还没做好,一双手已经不停使唤的把门推开了一条缝隙,回过神来的杜晓汐赶紧停住动作,心脏跳动的厉害,幸好,没有惊动病房里面的人。
人生低语传来,杜晓汐按耐不住稍稍探了身子,伏在门边倾听。温柔的女声是安然,清朗的男声是秦煜,杜晓汐心里泛酸。
“又不是十几岁的孩子了,还这么冲动,也不怕让人家笑话。”安然柔声嗔怪道。
“姓黄的不是讲得清道理的人,这个人心理有问题,我不能放任他再纠缠晓汐,隐患太大。”秦煜的声音沉稳,杜晓汐的脑海里勾画出秦煜低头蹙眉的沉吟画面,心里一阵酸楚。
“嘿!”肩膀被人从后面轻轻拍打了一下,杜晓汐回头,安妮歪着头笑吟吟的正望着杜晓汐,“怎么不进去啊,在门口站着干嘛。”安妮说着就推着杜晓汐进了病房。
“秦煜哥哥,晓汐姐来看你啦。”猝不及防,杜晓汐一下子被推进病房,手足无措的暴露在秦煜和安然的岿然注视之下。
秦煜身着医院的病号服,右手吊着绷带,靠坐在病床上,虽然精神和气色都还不错,往日的傲然豁达气势丝毫未减,但是杜晓汐看在心里也是心疼的,不由得暗暗怨恨黄祖峰,刚刚面对黄祖峰时涌起的同情和愧疚感瞬间消减了大半。
秦煜没有想到杜晓汐会主动来医院看自己,惊喜的表情藏都藏不住,但很快秦煜就想起,杜晓汐表达感情从来都是是含蓄的,羞涩的,短短几天还不足以让她鼓起这么大的勇气,这其中必有缘故。
“你是不是来找黄祖峰了?”没有寒暄,没有关怀,秦煜冷着脸问道。
秦煜对待杜晓汐一向是温文有礼,温柔呵护,第一次这样疾言厉色的态度,还是当着安然这个所谓的“情敌”杜晓汐一时接受不了,脸色当时煞白,窘得不知如何是好。
安妮到底还是个孩子,平时伶牙俐齿倒也罢了,如今真需要一个出来打岔化解尴尬的,安妮自己反倒先觉着不自在了。还是安然,和秦煜共事多年,相处的时间长了,见识过他的各种情绪,也早就摸索出了一套应对之法。
见秦煜发火,安然便起身接过安妮带来的水果,对她们说道:“坐吧,有什么事坐下慢慢说。”
安妮就势拉着杜晓汐在小沙发上坐下,杜晓汐十分委屈,可是又舍不得一走了之,别别扭扭的随着安妮落座。安然洗好一只苹果,在秦煜说身边坐下,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一把水果刀,慢慢削起苹果皮来。
见杜晓汐垂着头不说话,秦煜对自己的失态十二万分后悔,他想柔下声来哄哄杜晓汐,又耿耿于怀于杜晓汐再一次对黄祖峰妥协的的事情,心里几番斗争不下,最终还是归于沉默。
安然看了看秦煜,又看了看杜晓汐,说道:“杜小姐,那位黄先生我有所耳闻,听起来不像是一个理智的人,思想比较偏激,我们都很担心你和他接触会受到伤害。”
说话之间,安然完整地削好一个苹果,苹果皮薄而不断,宽窄均匀,十分好看。
把苹果递到秦煜手里,安然抽出一张湿纸巾,动作优雅的轻拭手指,又对秦煜说道:“你也是,明明我们关心晓汐是好意,你语气那么生硬,都吓着人家了,杜小姐特意来看你,好好和人家说说话。”
“我们”自然指的是安然和秦煜,安然和秦煜的相处状态有一种经过时间沉淀的和谐,不很亲密却又十分近亲自然。
杜晓汐表情僵了僵没有说话,她突然有一种被排斥的感觉,心里的酸楚愈甚。
“对不起,晓汐。”秦煜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温和,他的眼里尽是柔情和疼惜。可惜杜晓汐没有看到秦煜望向自己的眼神,虽然她觉得秦煜那么不分青红皂白的当着旁人凶自己,是该道歉的,但不该是听了安然的话才道歉,这让杜晓汐心里更加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