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刚坐定,玲玲就笑盈盈地端上一壶茉莉花茶,帮杜晓汐摆好茶杯,杜晓汐道谢。
玲玲笑眯眯地站在一边,没有马上离开,说道:“我想起来了,是有个总来相亲的姐姐,原来就是你呀。祝你这次能成功哦,加油!”说罢,还摆了一个加油鼓劲儿的手势。
杜晓汐没想到玲玲说话会这么直接,看到她单纯的鼓励眼神,便也对她笑笑,答应道:“好,谢谢你,我加油。”
玲玲刚走开,二姨介绍的相亲对象就匆匆忙忙的来了。站在门口略一张望,便确定了目标,直奔杜晓汐而来。
“你没照片上白呢,是美图了吧?你们女生真有意思,拍照五分钟,修图俩小时。”没有自我介绍,没有寒暄,来人直接对杜晓汐的肤色做出品评。
对方的不礼貌并没有在杜晓汐心里激起任何波澜,阅历的积累使得这种直白的品头论足变得不具有任何杀伤性。
杜晓汐打量着对面的人,目测大概一米七六左右的身高,体重不超过七十公斤,面色苍白无华,说话时头不自觉地摇晃着。
杜晓汐很不喜欢小动作过多的人,看着就心忙,不论对方是男是女,杜晓汐都不会想和这种人深交下去,眼累。
“你有一米六二吗?站起来看看。”对方大剌剌地提问,毫不见外。
杜晓汐:“听说做销售工作的人都很精通说话的艺术,尤其擅长迂回的表达自己意见,引导对方做出符合自己的意愿的决定。可是从您身上丝毫体现不出任何职业特质,看起来,您的性子很直爽啊。”
“嗨,那是工作嘛!咱这岁数来相亲那都是奔着结婚去的,要是用工作上的技巧忽悠成了,以后过日子还能一直装着啊?那不得累死!你也是,放松点儿,平时在家什么样儿,咱今儿就什么样儿,还端着就没意思了。”
虽然对方的话听起来似乎也有那么几分道理,但是杜晓汐总觉得该有的礼貌还是要有的,坦率做自己不等于没家教啊。
看对方态度毫不在乎的样子,坐也没个坐相,声音也拔越高,杜晓汐觉得他压根就不是来相亲的,毫无诚意。
“马奇先生,这里是书店,请您不要大声喧哗影响别人好吗?”杜晓汐提醒道。
“你这人也真有意思,相亲怎么选的书店来了,说话都不得说。”马奇抱怨道。
杜晓汐无语望天,没有接话,一时间俩人无话,各自饮茶。
“诶?你看的什么书?”马奇左顾右盼间,瞥见了杜晓汐刻意放在桌子上的《小王子》。
杜晓汐将书略微推向马奇,说道:“法国作家埃克苏佩里的名著,你读读看。”
马奇翻了几页,便放下,撇着嘴说道:“小孩儿看的啊,没想到你这么大人还挺有童心的。其实我也挺爱看书的,不过我爱看玄幻的,修仙的。”
虽然话题终于回到读书上来了,但是马奇之前的态度,已经让杜晓汐在心里基本否定了这个人了。再加上玄幻,修仙一类的网络文学杜晓汐看过的不多,后面没得聊了。
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
看出杜晓汐态度冷淡,马奇不免起火,因为顾及着来自家里的压迫,勉强找话题说道:“你们当老师的,挺清闲吧,一年两个大假多滋润啊。”
“教师工作平时也挺忙的,备课讲课,尤其临近考试,改卷子几乎连睡觉的时间都不够用了。不过确实,一年两个大假挺好的。”
“放假你都干什么?一般老师都当家教给学生补课挺挣钱的吧,还能收礼什么的……诶,你一个月能挣多少钱啊?”
“我不收礼!我只是个临时工,挣不了多少钱!朝不保夕的,说不定哪天就下岗了,就算有人愿意送礼,也送不到我这来。”
每次相亲,杜晓汐从不会主动去询问对方的收入,存款等隐私问题,对于别人向她这样提问,杜晓汐很不满。
“你这都三十了,工作还这么不稳定,我看你也不着急啊?这以后要是结了婚,有了孩子,睁眼闭眼哪儿哪儿都是钱,你可怎么办呐?”
马奇一脸嫌弃,身子躲也似的往后靠了靠,好像生怕杜晓汐赖上他,以后没工作要靠他养似的。
“我个人对婚姻的态度是顺其自然,并不是一定非要结婚不可。工作嘛,是为了提供给我生活必备的物质条件,因该是以我自己觉得满意为标准。至于其他人的理解,我给出的建议是:结不起就别结,生不起就别生,穷怎么办呢,也不能去死啊。”杜晓汐反唇相讥。
“你这个态度就不对,你看,我工作这么忙,特意抽时间来跟你相亲,就是听介绍人说你条件不错,做老师的性格又挺好。可你现在是什么意思,冲我甩脸子?怪不得三十还没嫁出去呢,什么怪脾气!”马奇越说越气,干脆站起来,直接走人了。
马奇的恼羞成怒早在杜晓汐的预料之中,什么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有怪脾气这样的话也早就从亲戚朋友嘴里听过无数遍了。
有心理准备是一回事儿,真听到了遇到了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了。习以为常挡不住委屈喷涌,杜晓汐越想越气。
总是这样,为了面子,为了教养,纵容别人对自己的物理与冒犯,大方得体的应对突如其来的窘境,过后再慢慢开始消磨满腹的委屈与怨气。
尤其是今天,一想到秦煜,玲玲,安然,这些勉强可以算是认识了的熟人把自己的狼狈都看在眼里,杜晓汐更觉得很受伤害。
眼泪到底还是不争气的流了出来,杜晓汐委屈的趴在桌子上暗自垂泪。
三十岁之前的相亲,即便相看两相厌,大家也会彼此含蓄地表达情绪,最后总会以很高兴认识你,我们就做普通朋友吧,这样皆大欢喜的总结结束一次相亲。
可是今年开始,单单一月份的几次相亲,都似面试工作一般,任人挑挑捡捡。
自己态度但凡有些不好,对方总一副‘我屈尊就卑来见你,你怎么可以不感恩戴德’的样子。
真的是女人过了三十就不值钱了吗?
杜晓汐想不明白,也懒得想,到底是不是自己的问题。此时此刻,就只有无限的委屈的溢上心头,欲诉无门。
下一次,下一次我要先说刻薄的话,下一次我要先甩脸子走人!什么淑女,什么风度,统统见鬼去吧。
半晌,杜晓汐平复好了情绪,抬起头来首先朝吧台望去。
不知道自己的这番遭遇被秦煜看在眼里,会是怎样的评判。一个大龄剩女的相亲受挫,对方拂袖而去,自己却坐在这里哭,真是好一出好戏!
吧台,空余一只高脚杯,已不见秦煜的身影。只有收银员玲玲一个人坐在那低头看书,似乎沉浸在文字当中,对周围丝毫没有在意。
杜晓汐再回过神来,注意到在自己面前的桌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盒纸巾,一个盛满冰块的玻璃碗里插着两只金属勺子。碗里的冰微微有些融化,碗底有浅浅的一层水。
杜晓汐不确定这些是不是秦煜替她准备的,但是从心里莫名还是对秦煜多了几分好感。
拿出冰镇的勺子敷了会儿因哭泣而微微有些红肿的眼睛,杜晓汐起身结账,走出书店。
杜晓汐步履有些沉重,每次相亲失败,自己都像个罪人一般,一顿来自老妈爱的唠叨是免不了的。
如果相亲对象再添油加醋的把责任完全推到杜晓汐身上,那就彻底完了。
经过层层介绍人的中间传达,就如同《一根鸡毛变成五只母鸡》的故事,杜晓汐这个消极抵抗拒不合作,故意相亲失败的罪名可就大了。
批判大会大概是要在自己家,姥姥家,奶奶家轮番开展起来了。
神啊,让这个世界少一些把剩余精力全放在关心别人私生活上的热心人吧。
二楼,办公窒。
安然站在木棂窗边,目送杜晓汐渐渐走远。
“有涵养,有分寸,心思细腻且感情丰富。”安然转过身来,对坐在角落里,正在专心擦拭手中边一盆黄色郁金香的秦煜说道:“可惜,过于浪漫主义,喜欢把自己幻想成悲情故事的女主角,一个自怨自艾的女孩。”
秦煜没有抬头,专注地擦拭着叶片,应到:“才见人家一面,就下这么武断的判断,不像是你的作风。”
听出秦煜对自己的一番评论不甚认同,安然识趣的不再谈论杜晓汐了,而是问道:“我的作风?”安然走到秦煜对面,坐下。“秦煜,在你眼里,我一直是什么样子的?”
“客观,疏离。”简洁的概括,手中动作轻柔,透着小心翼翼。
安然的笑容中带着些许自嘲,轻拍着圈椅的扶手,说道:“对于一贯把女性的感性特质当作弱点来看待的社会,你的评价算是很高的赞誉了,我深感荣幸。”
“有你这样以为合作伙伴,我也深感荣幸。”秦煜的眼神,始终留恋在那盆百合花上,眼中的柔情和语气的冷静截然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