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山村的拆迁户还没搬迁完毕,拆迁队的工程车已经先迫不及待地开了进来。 .秦风在杭城的这几天里,螺山镇的外观一日三变,早上还能看见几幢坚挺的小楼,到了下午小楼就成了废墟。
秦风坐在车里,看着窗外满目疮痍的前山村主干道,被秦建业这种顾前不顾后的办事风格惊得有点发懵。豪华大奔放慢车速,开在渣土遍地却无人清理的路上,秦风心想这会儿要是真有哪个上级领导来视察东瓯市大学城的工作,非得把秦建业骂个狗血喷头不可。
你螺山镇拆归拆,可这条大马路好歹是从外界通向大学城的唯一通道,搞成现在这个鬼样子,东瓯市大学城的形象还要不要了?更别提这会儿隔着老远,秦风就能看到正前方两百米左右的地方,正有一大群人围着一幢破楼在喊话。楼顶上有个丁点大的人影,回话的嗓音丝毫不比底下拿喇叭的人要弱,状态歇斯底里的,看样子明显是要同归于尽的节奏。
秦风心说也就是这年头手机还不能录像,不然随便流出一点视频,螺山镇的领导班子就得集体挨处分,不但维稳考核保准要被一票否决,就连秦建业头上的乌纱帽恐怕也难保。
“哟,死了人就精彩了啊。”关彦平置自身于度外,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说道。
苏糖却不忍道:“喂,别这么说好不好,人家都那么可怜了。”
秦风没吭声。
一想起秦建业,他就不由得又回想起那天晚上,他们叔侄俩在螺山宾馆撞个正着的那件事。秦建业眼下春风得意,但真要哪天东窗事发了,以叶晓琴那脾气,秦建业就算不死至少也得脱层皮。秦风现在多少有点纠结,要不要去提醒一下秦建业早点收手。毕竟秦建业要是玩砸了,对整个家族来说都没什么好处。
车子从一块长满野草的荒地旁缓缓路过,地里有一匹瘦骨嶙峋的老马正在吃草。
边上还跟着一匹小马驹,憨态可掬的。
这样的小动物,市区里平时很少能看到。苏糖那颗少女心瞬间被撩动,她拉了拉秦风的手,略兴奋地喊道:“快看!那小马好可爱啊!”
秦风扭头看了眼媳妇儿,基础级别的小情话张口就来,道:“哪有你可爱。”
苏糖笑着晃了晃秦风的手,显然相当受用。
这时关彦平忽然指了一下这块荒地,问道:“诶,这块地就是你们建宾馆用的吧?”
“是这里吗?”秦风并不确定道。
说起爱情公寓,周珏前些日子已经通过招标大会把土地的开发权弄到手了。只是眼下杂七杂八的事情不少,组建施工队的事情就一直拖着,完全腾不出手去办。而另一方面,更为重要的一件事是,他们应该支付给前山村村委会的那笔土地使用权的出让费,现在暂时也还没着落,所以这边的施工项目,估计最快也要等到今年过完年之后才能启动反正和前山村的合同还没签,也不怕耽误这点时间。
秦风沉默两秒,听着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楚的骂声,轻声叹道:“还好我这边本来就是块荒地,没有拆迁的麻烦。”
关彦平对强拆这件事似乎挺感兴趣,问道:“要不要停下来看看?”
秦风淡淡道:“算了吧,没什么好看的。”
说话间,车子已经到了那拆迁现场的跟前。
在那转瞬即逝的一刻,秦风近距离地看了眼楼顶上举着煤气罐的那位壮士,内心波澜有限地轻叹一声。紧接着,眼前的画风便突然一转,车子拐了个弯,稳稳驶进了大学城的主干道。身后漫天喧嚣,前方宁静祥和。然而秦风并不感慨,用稍微文青一点的调调来说,就是因为他深深地明白,天堂的隔壁永远是地狱,它们只是相伴着伫立在人间。
关彦平踩着油门,眨眼工夫就到了瓯大音乐学院的门口。秦风陪着苏糖一起下了车,从后备箱里拿出两个沉沉的行李箱,还有两大袋的杭城特产山核桃、茶叶还有刺绣,大包小包的,一共60多份,差不多应该够苏糖班里还有学生会的同学分的。
关彦平坐在车里问道:“老板,要不要我帮忙啊?”
秦风道:“不用了,你就在车里等我吧,我10分钟就下来。”
关彦平立马犯贱,大声道:“男子汉大丈夫,10分钟能办得了什么事情,我给你一个小时!”
秦风略作思考,然后一本正经地回答:“主观上一小时是没问题的,不过问题是现在马上就要下课了,所以客观时间来不及啊!”
“你去死好不好……”苏糖羞赧地甩着手里的大袋子,朝秦风砸了过去。
……
“砸啊!有本事你砸死我!”陆博站在楼底下,扯着嗓子气急败坏地喊道。
他原以为被秦建业调过来之后,就有好日子过了,不成想这官儿才升了半级,干的活却多了一倍都不止。螺山镇搞拆迁,秦建业自己倒是舒服,每天东跑西吃的,等拆完领功就是。但就是苦了他这个城建办主任,每天不仅要费尽口舌地跟一大群没读过书的农民讲政策,甚至还得冒生命危险和个别盲流正面硬刚。
比方楼顶上这个,原本都签了补偿协议了,结果前天一听说直接卖给开发商能拿更多的钱,立马就闹到镇里的拆迁办公室去,反悔说协议不算数,除非镇里给他的钱和开放商给的钱一样多。陆博当时苦口婆心,跟他解释着“出厂价”、“批发价”和“零售价”之间的因果关系,但这货死活不听,一口咬定镇里就是要占他便宜。
陆博没办法,只能先稳着他,说协议的事情明天再说。等哄走了这货,又急忙打电话向秦建业汇报,不想秦建业那厮屁的解决方案都没有,只晓得打着官腔叫他“依法办事”,陆博当时心说办你妈啊,然后到了第二天,他手里没牌,自然就稳不住楼顶上那货了。
两个人一个心里头窝着火,一个纯属盲流油盐不进,争了几句,事情便莫名其妙闹大。
一连闹了两天,陆博眼下已然急火攻心、情绪失控。
“陆主任,您消消火,消消火,要不这幢楼就先别拆了,我们再跟秦书记请示一下……”边上的副主任满脸忧愁地说道。
就在这时,身旁忽然响起一阵惊唿。
“老子砸死你们这群王八蛋!”
伴随着楼上勐男的一声怒吼,一个巨大的铁疙瘩,径直从楼顶飞落下来。
副主任嘴上高喊一声主任小心,身体却很诚实地闪到了一边。
陆博被这货误导了方向,躲闪慢了半拍,那至少几十斤重的煤气罐,正巧碰到了陆博挥舞在半空的胳膊。这下砸得够结实,陆博只觉右手一麻,然后见那煤气罐落在水泥地上,居然还弹了两下,他顿时心头勐然一跳,还当这玩意儿要炸了,自己今天就要为国捐躯了,结果等了两秒钟,回过神来,才发现这煤气罐原来是空的。直到这时,他终于才渐渐感觉到从右臂传来的疼痛,而且痛感越来越强,强到根本无法忍受。
陆博艰难地抬起手看了一眼,只见自己的整条右前臂,竟生生地从中间断开,骨头的断口触目惊心,前臂的前面一部分,只靠着一点皮连着,右手手指完全不听使唤。
“啊!杀人啦!”人群之中,也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
陆博跟着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现场瞬间乱成了一锅粥,跟班的科室副主任掏出手机,没想着打120,却先找上了秦建业,电话一通,他说话都不利索了,磕磕巴巴道:“秦……秦书记,陆主任被人给砸死了……”
而就在这混乱之中,几道亮光忽然闪过。
一个长期埋伏在此的娱记,身手敏捷地拍了四五张照片,然后飞快离开了这处是非之地。
今天的头条又有了。
螺山镇强拆拆死人,这料可比每天就知道开房的秦风和苏糖强多了。
发在微博上,那转发量不得分分钟过十万?
至于说为什么要登在娱乐版,螺山镇的党委书记是秦风的亲叔叔,请问这理由够不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