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国的大礼分量相当足,单是落在地上发出的声音便足以引起所有人的好奇。
肖黎一步步的走过来,笑一直挂在唇角,扫了一眼四周的人,一边笑道:“这是送给十公主的礼物,迄今为止,我还没见过十公主呢。”
“十公主温婉美丽,殿下见到便知,皇上为何如此宠爱十公主了。”礼部尚书跟随肖黎身边,瞧他那样子,从昨天到现在一直都在吹捧十公主。
“被范大人说的我又开始好奇了,真是不知我到底做了什么好事,才能有福气与十公主做夫妻。”这话说的实在假,隔着几十米外都闻到了假惺惺的味道。
礼部尚书陪笑,尽管听出这话不对劲儿,但是,也要当做真的听。
十公主站在铜雀台的长阶下,温婉的脸庞一丝冷凝,她无声的深呼吸,似在给自己打气。
阎以凉站在后面,看得到她一切的动作。其实,她应该是害怕的。
“皇上命你一直跟着十公主?”没有在别的入口走上铜雀台,卫渊在阎以凉身边停下,看了一眼停在前面不走的女人,他并没有什么兴趣过多关注。
“嗯。”简单一个音,阎以凉的回答简单明了。
“堂堂刑部捕头,如今成了跟班。”随驾卫天阔,卫渊也就无视了。现在居然还得跟着一个公主,和普通的宫人没什么区别。
“少胡言乱语,这是皇宫。”在外面,他胡说也就算了,这个地方到处都是耳朵。
薄唇微扬,卫渊侧颈看着她,“看见肖黎带来的那几个勇士了么?力大无穷,你今天不要出头。”这世上有一种武功可以让人的身体变成钢筋铁骨,而肖黎的勇士,就是那样的。
不止外表彪悍,内里也同样彪悍。
看过去,阎以凉的鼻息间发出淡淡的轻哼,“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不要轻敌。”她不将一切放在眼里,卫渊觉得她应该改一改,尽管是好事,可是有时也会因此吃亏。
扫了他一眼,阎以凉举步随着走上长阶的十公主离开。她不是轻敌,是自信。
十公主一步步踏上长阶,铜雀台上,高亢的通报声响起,预告十公主的到来。
人群有一瞬间的寂静,之后看过来,无数双眼睛汇聚于此,最后又挪到肖黎的身上。
隔着几十米的距离,肖黎看着十公主,笑,点头。
十公主也轻轻点头回应,这是自从定下婚事以来的第一次见面。
妖娆美丽的女子慢步走到肖黎身边,她的眼睛很大,五官轮廓较深,很有异域风情。
含着水波似得眼睛在十公主的身上掠过,随后轻声道:“堂哥,这十公主真漂亮。”
肖黎依旧保持着唇角的笑意,“我不瞎。”说着,他的视线却掠过十公主,看向站在她身后那恍若壁垒一般的女人。
“卫郡王到!”又是一声高亢的通报,众人的注意力也从这对未来的夫妻上转移。
卫郡王与祁国五皇子的恩怨,说来可是话长。
听说昨晚卫郡王代替皇上前去驿馆招待,没有外人在场,不知昨晚是怎样无声的刀光剑影。
一袭月白,卫渊恍若远空皓月,清冷孤绝,拒人于千里。
浓重绛紫,一身光华,纵是贵气斐然,却挡不住他从眼角眉间流露出来的雅然痞色,这就是肖黎。
隔着几十米的距离,他们两个人对视,一时间,似乎周遭的人都不存在了。
若说他们俩昨晚把酒言欢,谁也不会相信,单单一个对视,就能看出两个人涌动的杀意,谈何把酒言欢。
阎以凉的视线从两个人的身上收回,而后随着十公主离开原地,这种有硝烟蔓延的地方不适合她,那会很轻易的激出她身体里的战斗因子,继而控制不住。
“阎捕头,你说会不会终有一天,大燕与祁国会刀兵相见。”走至设宴的地方,十公主站在高处的长廊下,望着铜雀台一边低声道。
“如此盛世,没人愿意引起战争,十公主不必忧虑。”明白十公主心中所想,怕是担心两国开战,她会成为牺牲品。只不过,即便不开战,她也是牺牲品。
“真的么?我与皇兄说,最好给我准备一包毒药,在境况糟糕时,我也不必让他为难。”一抹忧伤自脸上划过,她心里早有准备。
阎以凉不语,这不是她能操心的,她无能为力,并且也不感兴趣。
“听说五皇子惊才绝艳,比祁国太子有谋略有智慧,看皇兄的意思,他多半认为将来五皇子会取太子而代之。大燕国富民强,他也不惜远嫁公主,看来对五皇子真的很有信心。阎捕头,你觉得呢?”远远地看着人群中的肖黎,十公主似自言自语。这是个赌注,赢了就收获丰盛,输了,也不过牺牲一个公主罢了。
“属下不知。”阎以凉不发表意见,肖黎是否能争夺皇位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这人狡诈多变,不是个值得信任的合作伙伴。
长叹口气,十公主不再说话,只是盯着人群中的肖黎若有所思。
不过片刻,卫天阔抵达铜雀台。一身明黄,他果真是天生的王者。即便阎以凉说他样貌女气,可是,皇帝就是皇帝,五官决定不了什么。
十公主也前往宴会落座,阎以凉站在她身后几米处,一直寸步不离。
卫渊就在对面,她只需抬眼便看得到他。然而,此时卫渊似乎对任何人都不感兴趣,他的视线不时的与肖黎相对,若是不知,还以为这二人有什么‘私情’。
卫天阔极其高兴,席间数次举杯与肖黎共饮,一副放心将妹妹交给他的模样。
肖黎也同样笑容满面,对十公主盛赞有加,似乎也极其满意自己这未来的皇妃。
一切看起来都很和谐,两国友情长存,礼尚往来,不亦乐乎。
这种场合,阎以凉经历过无数次,她能长久的保持屹立不动,甚至可以长久的不眨眼。
无意扫了一眼肖黎,却忽然发现,他身边那妖娆美丽的郡主正在双眸脉脉的盯着卫天阔看。
几不可微的拧眉,阎以凉相信卫天阔也绝对感受的到如此‘火辣’的视线。不过,他仍旧与肖黎相谈甚欢,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过他身边的女人。
这种事情,阎以凉也不是没见过。不少女子想攀龙附凤,得卫天阔欢心,经常会脉脉含情又含羞带怯的注视着卫天阔。不说一些朝臣的女子,即便他的后宫嫔妃亦是如此。
只不过,像这么明目张胆火辣辣的,却是少见。
那郡主盯着卫天阔看,似乎要将他的脸完完全全的印在脑子里一样。一寸一寸,一处一处,看的仔仔细细。
这种眼神儿在外人看来极其肉麻,鸡皮疙瘩也忍不住的会掉满地。
终于,在盯着卫天阔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后,美丽妖娆的郡主终于收回了视线。只不过,这次她转移了目标,开始看卫渊。
卫渊脸色极冷,在她的视线投过来时,他冷冷的扫了她一眼,不过那郡主却不以为意,依旧在看。
如若大燕律法再严厉一些,她的视线足以被定罪,这是严重的骚扰。
不过,郡主兴味盎然,她像盯着卫天阔一样盯着卫渊,视线在他的脸上一寸一寸,一处一处,仔仔细细。
阎以凉拧紧了眉头,盯着那个女人,愈发觉得她不对劲儿。
用差不多相同的时间,女子终于不再盯着卫渊,又将目标定在别处,这次是大燕的权臣。
她这种看人的眼神儿,已经引起了多人的注意,不止瞄准一个人,而是广撒网,看来她是想钓大鱼。
不过,即便她美丽曼妙,但大燕的朝臣也不是那种轻易会被美色迷惑的无知小人。在猜测出她的目的后,大多开始嗤之以鼻。
祁国,看来比想象中的差得远。
长达一个时辰的宴会终于结束,卫天阔与肖黎达成共识,前往宫中校场。
校场,目的明确,定然是要‘一较高下’。尽管说的很客气,两国勇士切磋切磋,但上了比武场,可就不是切磋那么简单了。
祁国的勇士走在最后,个个外表凶悍,大燕的高手与之一比,在身形上的确相差很多。
被钦点的刑部人员也不得不过多关注,暗暗猜测,若是交手,会如何。
宫中校场,平日大内侍卫与禁军集体操练,以及卫天阔练习射箭的地方。
赶上节日,也会在这里进行比武,当然,一般时候都是给卫天阔看的。胜出的人,还会得到一定的奖赏。
校场宽阔,最中央的比武台由坚硬的大理石铸成,阳光下,泛着刺眼的光。
于看台上就坐,卫天阔的心情看起来相当好,“殿下的勇士个个彪悍,想必功夫不凡。今日,朕有眼福了。”
“皇上客气,他们力气有余,但灵活不足,也只不过装装样子吓唬人罢了。”肖黎笑道,谦虚极了。
“殿下才是谦虚,若如此不中用,岂会千里迢迢的随行殿下来到大燕?”卫天阔看了一眼自己钦点过来的人,仍旧信心满满。
“这些勇士是父皇派来的,不带着也是不成。不是我亲手调教,也未必听从我的命令。一会儿若是有冒犯之处,还请皇上不要见怪。”这种话,听起来着实不顺耳。
聋子也能听出他话里的意思,若是一会儿动手死了人,也怪不到他头上。
卫天阔笑,看了一眼肖黎,意味深长。
彪悍的祁国勇士陆续的朝着比武台走去,站在看台上,阎以凉慢慢的挪开视线看向站在卫天阔右侧的同僚。
尽管不知一会儿谁会应战,不过冲着肖黎刚刚的话,也要谨慎些才行。
“既然要你随驾十公主,就不要出头。”刻意压低的声音传来,阎以凉转头,坐在十公主左侧的卫渊,他直视前方,但是话却是对她说的。
“卫郡王,你在与阎捕头说话么?”挨得太近,十公主依稀听到些。看着卫渊,她轻声道。
“嗯。”依旧直视前方,卫渊淡淡回应。
十公主点点头,又回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阎以凉,这两个人倒是让人好奇。
那坐在肖黎身边的美丽郡主依旧在四处的发射*眼神,几乎所有在场的朝臣都被她看了个遍。镇定的直接忽视她的视线,不镇定的自是被她看的不舒服。
不过,此时此刻也没心情观察她,祁国勇士走到了比武台的边缘,然后其中一人走上去,开场由他来。
来者是客,对手也要由他挑选,大内侍卫以及禁军,还有卫天阔钦点的十个刑部捕头,任他挑选。
阎以凉双手负后,站在原处不动如山,看着看台之下,等着对方的挑选。
样貌凶悍的祁国勇士看了一圈,最后伸手一指。众人随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是刑部七门的高捕头。
高捕头笑笑,随后大步走下看台,于边缘高处直接跳下去,动作利落。
比武台上,两人相对而立。
祁国的勇士的确十分彪悍,相比之下,高捕头反而像是营养不良一般。
不过,功夫高低,在身形上是看不出来的。最起码,有相当大的一部分,块头大的人反而笨手笨脚。
蓦地,沉闷的鼓声响起,比武台上的两个人也摆势。
高捕头先发制人,他轻功较好,速度也极快,身形飘逸。
祁国的勇士闪躲,硕大的体型闪躲时看起来也造成了呼呼强风,似乎都能感受到若是站在他身边会是什么感觉。
高捕头回转,手成爪,欲抓对方肩背。
这种情况,对方一定会再行闪躲,然而,他却没躲,反而迎身而上。
高捕头的手抓住了他的肩膀,可是一抓之下竟然没有抓住,反而自己的手恍若沾了油一般,径直的滑了下来。
此等状况,高捕头不由得惊诧,就在此时,他腰带被抓住,然后整个身体就被举了起来。
看台上,不少人发出惊呼。
高捕头被高高举起,若是运用劲力,能直接压迫的举起他的人跪在地上。
不过,高捕头却莫名的好像使不上力气,完全没有任何抵抗的被举起,之后,重重的抛在了地上。
比武台由大理石铸成,极其坚硬,他被摔在地上时,沉闷的声响回荡,完全能感受的到那有多疼。
看台上,众人屏息,看着躺在比武台上的高捕头,期待他能跳起来与摔他的人再战。
然而,他躺在那儿,却始终没能再起身。
卫天阔的脸色也有些变了,盯着看台上那开始发出野兽般咆哮的祁国勇士,慢慢的眯起眸子。
高捕头最终没有起来,大内侍卫跑过去,想扶着他起身走都没有办法,最后将他抬了下去。
谁也没想到会这样,一时之间,看台之上众人脸色各异。
肖黎嘴角噙着笑,没有很得意,但看起来却十分碍眼。
“殿下带来的勇士果然彪悍。”卫天阔微笑,给予赞扬。
“他们的力气确实很大,即便是那脚下坚硬的大理石,他们也能轻易折断粉碎。”肖黎笑着回答,像是在叙述最寻常的事。
这第一局,大燕惨败,并且没有撑过三个回合。
对手再次选人,这一次,二门的吴震洛被挑中。
吴震洛三十多岁,曾数次与六门合作,与六门的捕头关系不错。
甚至,阎以凉还曾见过他的妻子。他妻子与他同甘共苦,因为当年的艰辛落下了残疾,但他不离不弃,甚至从未有过二心。
看着吴震洛快步走上比武台,阎以凉不禁蹙眉。他的功夫与几年前相比差了很多,因为两年前办案与敌人交手受了伤,自此后不敢太用劲力。
但是这事儿,皇上并不知情,会钦点他,大概以为他还是当年那般英勇无畏。
鼓声响,阎以凉的眼皮也无端一跳,盯着比武台,她慢慢抓住面前的椅背,手指收紧,椅背也发出吱嘎的声响。
卫渊回头,一眼看到的便是她指节泛白的手指,抬眼,看向她的脸,很意外她眼里居然有紧张。
扭头看了一眼吴震洛,他回头继续盯着阎以凉,“你怎么了?”
“吴捕头有伤,不能运力。”盯着比武台,阎以凉低声道。
“你和他交情很好?”看了一眼她的手,卫渊抬手,覆盖在她的手上。
“一般。”有所感觉,阎以凉终于低头,看了一眼他的手,修长好看,而且很热。
“这么紧张,应当不只是一般。”从未见过她还有紧张的时候。
“我没有紧张,他真的有伤,不能运力。”紧张?她不知紧张为何物。
眉尾微扬,卫渊看着她的脸,刚刚的一丝紧张的确不见了。
“啊!”蓦地,看台上一片惊呼,阎以凉与卫渊立即抬头看向比武台,一看之下,不由惊慑。
只见吴震洛躺在比武台上,左腿流血不止,小腿处,腿骨戳破了皮肉,露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