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黎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下午了。他昏睡的没有一点警醒,全身都处于昏睡当中,是那种对周身外界放心极了的状态。
不过,他失血过多,呈这种状态昏睡,也是正常的。
但阎以凉还是觉得神奇,失血过多昏迷之后的前两个时辰的确是全身心与瘫痪无异,可是两个时辰之后,先不说身体,和呼吸一样存在的警觉应当是最先苏醒。
可是,看他安心至极的睡姿,大概还以为这是他的城堡自家大床呢。
躺在地上,看着头顶布满青苔的山洞顶部,肖黎恍然自己身处什么地方。
疼痛袭来,回忆也灌进了脑子里,扭头,瞧见的就是坐在不远处的阎以凉。
她坐着的时候脊背也挺直,一只手横在膝盖上,正眼睛不眨的盯着他。
没有血色的唇弯起来,肖黎笑,“早。”声音沙哑。
“申时已过,你觉得早么?”他的笑,阎以凉似乎根本看不到,依旧面无表情,与冬天的冰雪无异。
“这么晚了?这一觉,我倒是睡得很久。不过,你不是说要把我送给卫渊么?如今怎么一觉醒来在这种地方。趁着我睡着的这段时间里,你不会对我做了什么奇怪的事情吧。”尽管躺着,但他坚持着抬手抚摸查找自己的胸口,但衣服是整齐的。
听到这种话,阎以凉仍旧不为所动,“与其把你送给卫渊,还是我自己动手来的好。”真真假假,阎以凉的语气和表情倒是很逼真。
“那怎么不趁我昏睡的时候动手?那个时候没杀,现在你也不会杀。说吧,想要什么?”撑着坚硬的地面,肖黎坐起来,后背的疼痛牵扯的整个胸膛都在疼,内脏好像都要碎了一样。
“你从我手里逃走了三次,现在,我抓住你了。为了留个纪念,我砍掉你一只手还是一只脚呢?”即便不杀他,也得留下个记号才行。
笑,肖黎眉眼灿烂,“我受伤了,若是完好无损,你也抓不住我。”点明现实。
“与我没有关系,抓住你了,就是抓住了。”那些事情阎以凉当做不知道,她只知道结果,她抓住了他。
“我那亲爱的大哥倒是成全了你,我都怀疑你是不是我大哥的细作?”眯起眼睛,肖黎盯着阎以凉,一副急于探究的模样。
闻言,阎以凉几不可微的眯起眸子,昨晚碰见的那个黑衣人,是祁国太子派来的!
“在想昨晚那个黑衣人?他就是我那敬爱的大哥派来的,这一路上,我已经遇到无数了。”说到此,尽管肖黎还是笑着,可明显笑的冷凝。
“我对你的故事没兴趣,说吧,要手还是要脚。”起身,阎以凉依旧冷酷。她势必要留下一件肖黎身上的东西,做纪念。
看着她走过来,肖黎笑的无奈,“既然如此,那让我先方便一下如何?不然待得我手脚被砍下来,估计会尿失禁。”
什么都没说,阎以凉弯身将他扯起来,然后大步走出山洞。
蒿草的气息伴随着阳光扑面而来,肖黎发出一声喟叹,“天气晴朗,舒坦。”
恍似没听到他的自言自语,阎以凉扯着他在山洞口一侧停下,很显然让他在此解决。
肖黎身体晃了晃,后背衣服上的血在阳光下更明显了,一大片,尽管干涸,但也能看得出当时流了多少血。
“你要在这儿看着?”她不走,还站在一边,肖黎确认道。
看向他,阎以凉猛地一把抓住他的右手,朝后一拧,肖黎立即痛呼。
“好好好,看吧看吧。”身体随着手臂转弯,他若是反方向挣扎,手臂就会当场断掉。
冷冷的看着他,阎以凉慢慢的松开手,然后将视线转向别处。
肖黎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她手如钳子,抓的他手腕青紫。
叹口气,肖黎动手解开了腰带,不过下一刻他转头看了一眼阎以凉,略一思索,撩起袍子。
看着别处,但余光仍旧看得到肖黎,男人的身体,在她眼里还真没有什么神秘的。更不用说,瞧见男人脱衣服会吓到。
身边站着个女人,肖黎怎样都觉得别扭。风吹过,他坚持了半晌,却身体好像不听使唤了似得。
“阎捕头,你还是回避一下吧。我不逃跑,再这样下去,我会憋死。”担心他逃跑的心情他理解,但是现在,的确不用紧跟。
转过脸来,阎以凉不眨眼的盯着他。肖黎瞬间提上裤子,对于她‘明目张胆’的视线,他一句咒骂从嘴里飘出。
几秒后,阎以凉转身走开两步,并且背对着他。
回头看了一眼,肖黎反倒笑起来,脸色苍白,但挡不住他眼角眉梢间的灿烂痞色。
站在蒿草之中,这寂静的树林里,依稀的能听到一些山下的动静。
“山下有人。”解决完自身大事的肖黎扣上腰带,一边走过来。山下的动静,他也听到了。
“你的手臂,我要了。”根本不听他话的内容,阎以凉转身扣住他手臂,手掌如铁爪,死死的抓住他。
肖黎一诧,前一刻还挺美好,下一刻她就变脸。
看了一眼自己被他抓住的手臂,肖黎叹口气,“好,送给你了。”递前一点儿,他大方的不要了。
阎以凉眸子微眯,随后用力扭他的手臂,肖黎随着她的力道转身,自己的手臂被她扭到了背后。
“手臂给你,不过你拿走之后咱们便分道扬镳,别再跟着我了。”闭上眼睛,肖黎一副等着自己手臂被卸的模样。
“我对跟着你没任何兴趣。”阎以凉也不想跟着他,只不过,若是不从他身上取下来些什么,她心里不舒坦。
“万幸,你若对我有兴趣,估计会把我拆了。”肖黎还嘴,一边皱眉,手臂已经不是他的了。
手上用劲儿,阎以凉不再理会他,拆掉手臂这种事儿,比直接杀了他更解恨。
“有动静。”随着手臂脱臼声响起,肖黎紧皱眉头低声道。
手上一停,阎以凉屏息,果然有声音在接近,而且,不止一个人。
松手,阎以凉抓住肖黎的后衣襟,快速的离开原地。
被扯着,树枝抽打在身上,怎是一个‘爽快’了得。
“大燕的铁骑不是你们自己人么,你跑什么?”阎以凉会跑,这是让肖黎没想到,立即来了兴趣,身体被抽打也不在乎了。
“闭嘴。”急速的掠过,但仍旧有声音,身后,那些上山搜查的人开始追他们。
一时间,整个林中都喧嚣起来,休憩的鸟儿也被惊得扑棱棱飞走。
“啊,我想起来,你和铁骑统领韩莫有矛盾。”这些事儿,肖黎不知从何处得知,提起来笑的更灿烂。随后,他扬声大喊,“来人啊,阎捕头在这儿。”
“闭嘴。”随手一拳,准确的打在他肋间,肖黎闷哼一声,明确感觉到自己的肋骨断了。
讨人嫌的声音不再吵闹,阎以凉速度更快,掠过山头,将那些追赶的铁骑军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停下,松手,肖黎后退几步,最后靠在树干上稳定身体。
一只手臂脱臼,肋间剧痛,他脸色更苍白。
“说是要我的手臂,却连我的肋骨也不放过。不然这样,你把我一分为二,其中一半儿送给你,另一半给我送回祁国。”自己动手,捏住脱臼的手臂,用力一推,他瞬间紧闭双眼,不过脱臼的手臂却推回去了。
放下手,转而捂着肋间,这里就没办法了,推是推不回去的。
看着他,阎以凉的脑子里却在思虑其他,刚刚肖黎那一嗓子估计那些人都听到了。她跑来这里也没有任何的命令,而是用养伤静养的时间过来的。若是,她真把肖黎如何,这里的铁骑军就会是证人。破坏两国关系,这种罪名,的确棘手。
手成拳,阎以凉眯起眸子,当下,她应该赶紧离开这儿才是。肖黎,这次算他走运。
“来人啊!”靠在树干上,肖黎捂着肋间看着阎以凉,她那模样明显正在做思想斗争。他眼里染上笑意,然后有气无力的喊人。
暗骂一声,阎以凉走过去,一拳捶在他另一侧肋间,肖黎立即弯腰。
“五殿下真是有一种魔力,让人不得不弄死你。”扯着他离开,追兵的声音又来了,铁骑军遍布这里,甩也甩不掉。
掠上山巅,一眼就看得到山下,一条山坳,对面是一座小山,小山之后便是一片平原。大燕和祁国的界线就在那里,遥远的平原尽头,就是祁国。
“我要回家了。”看着远方,肖黎笑,脸色苍白,但是笑起来却还是那般灿烂。
没理会他,阎以凉看着山下的山坳,一小队铁骑军与几个人站在下面,呈对峙之势。
那几个人眼熟,都是见过的面孔,是卫渊的护卫。
追捕肖黎的那晚,便是他们跳下了断崖,不过,还是被肖黎给逃了。
“是卫渊的人呢!看来,不管是卫渊还是你,都和韩莫关系不怎么样。”卫渊的人出现在这里也被拦住了,真是有意思。
深吸口气,阎以凉松开他,“你走吧。”
闻言,肖黎转眼微微垂眸看着她,薄唇弯起,“舍得?”多次抓他,这次抓住了,就这么放手心里肯定不甘。
“再不走,我就把你的脑袋揪下来。”天知道,她是把全身上下的每一个忍耐都调动出来才忍住的。
肖黎笑出声,然后抬手啪的一声拍在阎以凉的肩膀上,“我还想劳烦阎捕头把我送到边界呢。”
下颌紧绷,阎以凉抬手抓住他的手臂向后拧,他立即发出过于夸张的痛呼声。一时间,后面迷路的追兵,山下对峙的两伙人都听到了。
一脚踢在他腿弯,肖黎被踹的跪下,阎以凉冷哼,满目杀意。
他是故意的,故意引来人,她暴露在铁骑军的面前,只会让她更麻烦。
“追来了,还不跑?”听见追兵的声音,山下的人也奔往山巅之上。
暗咒一声,扯着肖黎,阎以凉快速离开原地。
掠至山下,阎以凉撇开肖黎,转身朝着别处奔走,决定甩掉肖黎,离开边关。
然而,肖黎眨眼间就追了上来,而且开始笑,“我会一直跟着你的,再引来铁骑军,让他们都知道,咱俩在一起。”
回身给了他一脚,阎以凉扯着他再次改变方向,她把他送到两国边关!
成功,肖黎笑的更大声,阎以凉一巴掌拍在他后颈,成功的让他闭了嘴。
不过,刚刚的骚动已经成功的引来了四面八方的铁骑军。卫渊的人也急速的汇集,无数的人以极快的速度朝着大燕与祁国的边界线移动。
阎以凉加快速度,打算在边界线扔掉肖黎之后便躲开,躲开铁骑军。
然而,铁骑军中自有高人,轻功高,速度快,一直紧追不放。
卫渊的人也在加速追赶,一向寂静的边关,变得吵闹不已。林中的鸟儿被惊起,扑棱棱的飞向四周。
下了小山头,平坦的平原进入视线,边界线就在几百米之外,一块巨石就矗立在那里,巨石之后,便是祁国。
身后山里的动静不断的传进耳朵,他们马上就冲下来了。
肖黎看了一眼停下脚步不动的阎以凉,“前方无处藏身,看来你真的要和韩莫的人见面了。”
松开手,阎以凉冷冷的盯着他,“滚。”
肖黎笑,然后慢慢的摇头,“不。”话落,他猛地出手。
阎以凉后退躲避,同时攻击,两个人眨眼间缠斗一处。
太阳缓慢的落下西山,边关平原也被染成了金色,两个缠斗的人‘难舍难分’,而且在朝着边界线的方向移动。
山下,追兵至,铁骑军与卫渊的护卫齐齐停步,一同盯着那两个缠斗的人。
肖黎的肋骨被阎以凉打断,但是却丝毫不影响他如泥鳅般滑溜,想抓他根本抓不住,很显然他刚刚一直都是装的。
阎以凉数次想躲避然后离开这里,但是肖黎死死的缠住她,完全不想放手。
他是什么意思阎以凉知道,就是想让她暴露在铁骑军的面前,然后惹一身麻烦。
反正现在已经暴露了,阎以凉也不想躲避了,防守招式取消,转成攻击。
肖黎快步后退,两个人也距离边界线越来越近。
两队人马从小山的两侧朝着这边奔来,一队人马甲胄在身,当先一人甲胄特别,是铁骑军的副将,韩莫的手下。
另一队人马则一身劲装,当先一人一袭月白,恍若从天而降,是卫渊。
两队人马几乎同时抵达,巡逻的铁骑军与在山中和铁骑军撞见的护卫各自站到自己的队伍中,界限分明。
眯起眼眸,卫渊看着那马上就要抵达交界线的两个人,这不是好事儿,只要过了那条线,再有打斗发生,就是意图挑起两国战争。
先不管肖黎会不会真的就这种事调兵,铁骑军的人定会将挑起两国战事的罪名推到阎以凉的头上。
就在这时,祁国的地盘上,一拨人马踏着余晖朝着这边奔来,是肖黎的军队。
一抖马缰,卫渊朝着那两个人冲过去,那边铁骑军立即追赶,他们与卫渊的关系也不怎么样。
更况且,卫渊闯进了他们管辖的地盘,那铁骑军副将已经满脸不高兴了。
“卫郡王,您要清楚,踏过国界线就是意欲挑起两国纷争,末将劝您还是勒马后退。”铁骑军副将喊话,带着威胁。
卫渊恍若没听到,盯着那两个马上踏过国界线的人眉峰紧蹙,“阎以凉,回来!”
与此同时,肖黎一脚踏过国界线,同时没躲闪任阎以凉抓住他手臂,他用劲向后,欲将阎以凉拽过来。
牙根紧咬,阎以凉松手,两个人的打斗在同一时刻停止。
相对而站,中间不过半米的距离,可是,一条界线分明,她不能跨过去。
肖黎是这条界线之后土地的主人,他刚刚从皇都返回祁国,途中遭遇祁国太子的暗杀。所以,他才会慢大部队一步的返回祁国。
这条理由,天衣无缝。更况且,铁骑军不想在自己的地盘上挑事儿,她和他刚刚的交手,他们完全会当做看不见。
而她,若是踏过这条线,罪名就会铺天盖地而来。
肖黎的身后,他的军队抵达,三只队伍,汇聚在此,隔着一条界线,静静相望。
下马,卫渊一步步走向阎以凉,铁骑军的副将也下来,盯着阎以凉的背影,脸上浮起冷笑。
四目相对,盯着得意的肖黎,阎以凉深呼吸,将心里要把他扯回来的*压制下去。
可是她越这样,肖黎笑容愈大,他的视线越过阎以凉看向朝她走来的卫渊。他忽的伸手,搭在阎以凉的双肩,将她拽过来,自己也倾身,在交界线的上方,他吻上她的唇。
卫渊在瞬间停下脚步,盯着肖黎,凉薄如霜迅速覆盖住他的双眸,时间恍若冻结。
松手,肖黎笑看着阎以凉,又扫了一眼她身后的所有人,转身大摇大摆的离开。
阎以凉咬紧了牙,盯着肖黎消失的背影,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
走过来,卫渊抓住阎以凉的肩膀将她转过来,什么都没说,抬手擦拭她的唇。
阎以凉动也不动,任卫渊擦拭。
肖黎,这梁子结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