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忍不住瞧了一眼侍立一旁、须发皆白的窦太医，应了声“是”，提着医药箱上前。
揉了揉手指，苏锦坐在龙榻前绣墩上，探指轻轻搭在元丰帝的手腕上。
元丰帝脉搏已经很弱，且有些凌乱。
苏锦心沉了沉。
随后，又看了看他的气色，看了这几日服用的药方子。
元丰帝淡淡笑道：“苏氏啊，你的医术比这老头子可要强许多，给朕开药吧，朕知道，自己还没到那地步。朕服了药，明日还得上朝呢！”
苏锦下意识抬眸朝窦太医望去。
窦太医无声苦笑。
不是不想劝，而是他根本就劝不动皇上啊。
“皇祖父，”苏锦跪了下去，垂眸道：“孙媳斗胆，您现在需要的是安心静养，而不是上朝。”
元丰帝的目光“唰”的凌厉起来，盯着苏锦。
饶是苏锦没有抬头，也感觉得到自己背上的视线锐利得如同刀剑。强烈的威压倾压下来，她连头都不敢抬。
仍旧跪在地上并未起身的秦朗见状大惊，冲元丰帝俯首在地：“皇祖父，阿锦她心性简单，绝无恶意，请皇祖父明鉴！”
苏锦连头都不敢抬，却是依然道：“皇祖父，孙媳说的句句属实，皇祖父您真的需要安心静养。”
“阿锦！”秦朗低低唤道，急的想要上前去捂她的嘴。
他这媳妇儿什么都好唯有一点，一旦进入了大夫的角色，说话便是如此。可面对的是旁人也就罢了，关键皇上不是旁人啊。
皇上安心静养，朝堂怎么办？万一皇上认为她这是在暗示他将朝政大权下放、最好下放给谦王府、给秦朗，那怎么办？
更有甚者，皇上倘若疑心她没安好心、危言耸听呢？
或者更直接一点，嫌她说这话存心是诅咒他呢？
皇上需要跟人讲道理吗？不需要！连迁怒都不必讲道理。
秦朗深恨自己，进宫之前就该寻机会叮嘱她的。
可再想一想她这脾气，秦朗又暗自苦笑了，即便他说了，她也未必会听吧。
窦太医上前拱了拱手：“皇上，定郡王妃说的有道理，您现在需要安心静养啊。”
元丰帝微不可闻的轻轻叹了口气，看向苏锦，口吻淡淡，辨不出什么情绪：“苏氏，你好大的胆子。”
“皇祖父，”苏锦叩首，又道：“孙媳的师父曾经教导过孙媳，为医者可以医术不精，但却不能丢了医德。为医者须有一颗为患者着想的心、为患者负责。孙媳还是那句话，您真的需要静心休养。”
秦朗浑身僵硬，目光灼灼一眨不眨盯着苏锦，随时准备扑上去为她求情。
在这风雨飘摇、暗潮汹涌的时节，他不会允许她有丝毫陷入险境的可能。他输不起，他怕自己会兼顾不到，她必须待在他的身边他才会安心。
窦太医忍不住怜悯的看向苏锦，又有些惭愧和自叹不如，皇上的身体究竟是什么状况他如何不知？
饶是他，也不敢对皇上说出如此直白的话。
或许是他说的太委婉了，皇上并没有搭理他。
听到皇上吩咐顾大统领带定郡王夫妻进宫的时候他心里甚至还暗暗松了口气，多来个人，那么分担责任的自然便多了一个。
此时，他为自己此心而惭愧。
窦太医忍不住又开口：“皇上――”
“罢了！”元丰帝叹了口气，“你们俩都起来吧。”
“谢皇祖父！”秦朗生怕元丰帝反悔似的，连忙谢恩起身，上前顺势将苏锦也扶了起来。
元丰帝如何没瞧见他那点儿小心思，有些又好笑又好气，数落道：“你也是个傻的，朕之前忘了令你平身，你不会吭声吗？跪那么久舒服吗？”
秦朗笑笑：“孙儿皮糙肉厚，当不得什么。只要皇祖父能好起来，孙儿跪上三天三夜也是心甘情愿的。”
元丰帝不由笑了起来：“胡说八道什么？真要跪上三天三夜，你那双腿恐怕也不能要了，真当自己是铁打的呢？朕要一个废人做什么？大庆的江山还等着你出力保护呢！”
秦朗不吭声了。
凡事说到江山什么的他还是闭嘴吧，这时节这种话题太动荡了，这种话题不能随便提。
元丰帝显然也没有深入探讨这个话题的意思，转了转目光看向苏锦，温言道：“你的孝心知道，但朕乃一国之君，如何能静心休养？你与窦太医商量商量，拟个方子来，朕明日一早还要上早朝。”
苏锦：“......”
都这副模样了还惦记着上早朝？苏锦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她还是忍不住开口相劝：“皇祖父――”
不等她说完，元丰帝摆摆手：“你们谁都不必劝了，朕意已决，就这么办吧。”
苏锦很想说一句，地球离了谁照样转啊，只有身体才是实实在在属于自己的啊。这又是何必？
只是皇上固执到了这地步，她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再说什么恐怕就要惹皇上动真怒了。
寻常老人许多都是如此，越老越任性、越老越固执，十头牛都拉不回的那种。
秦朗也是一脸的欲言又止，轻轻拍了拍苏锦的肩膀。
“是，皇祖父。”苏锦只得答应，看向窦太医，“窦太医，您看――”
窦太医能怎么办？他比苏锦更难。
“如今只能好好将养着，随时留心注意。定郡王妃不知可有什么好法子？”
秦朗闻言忍不住用眼角瞅了窦太医一眼，这老头儿太坏了啊，这是想坑他媳妇儿呢。
他媳妇儿这老实人可千万别上当啊！秦朗揪着心，偏这时候又不敢出声提醒......
“没什么更好法子，”苏锦道：“便是如此吧。皇上日常服的药用人参有点儿多了，可以酌量减少一些，最好用些药膳吧，针灸晚间入睡前可施一套有助于促进睡眠的，再有......再有就是日常也要注意休息，下朝回宫了能多歇一会儿便多歇一会儿，就这些了吧。”
元丰帝满意点点头：“窦爱情，你同朕的孙媳商量着去。”
窦太医只得颔首点头：“是，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