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记黄敬祖回来了,对于书记一周多没露面,大家都已经习以为常了,人家是领导,自然有很多事情要忙,别人也管不着。
黄敬祖回来的当天下午,就主持召开了副科级以上领导干部会议。会议主要内容就是对近两个月工作总结、汇报。做为副科级干部对于这种会议已经是轻车熟路,提前都有准备,大家重点汇报了自己做过的工作,尤其是取得了怎样的成绩,汇报的最后都会轻描淡写的把工作中的不足一笔带过。领导也不会太较真,到哪都是这么做的,领导自己也是一直这么做过来的。
大家都汇报完了,开始等着书记的总结,可是今天黄敬祖的做法有些不一样。他没有做总结,而是抛出了一个问题,让大家回答:“如何汇报工作?”
如何汇报工作?一直不都是这么汇报吗?众人面面相觑。
黄敬祖看到大家的表情,继续说道:“我换一个话题,如何向上级汇报工作?”
众人还是不太明白,纷纷摇头。
“宁乡长,说说你的理解,让同志们学习一下。”黄敬祖直接点名了。
宁俊琦看了黄敬祖一眼,略微沉吟了一会儿,她明白了,这个问题就是黄敬祖专门给自己准备的。如果自己回答的没什么特别的地方,那自己在同事面前的乡长形象就会打折扣,会让大家觉得乡长也不过如此。如果自己说的特别标新立意,那样同事们又会觉得自己曲高和寡,大家就会疏远自己,不管怎么回答,都会有所损失。
想到这些,宁俊琦缓缓说道:“如何向上级汇报这个问题,每个人的理解都不会完全一样,同一个人在不同的位置、不同的角度汇报时也会有所不同。我原来在机关工作,现在到了基层政府工作,自己也感觉到总结汇报时侧重点有了变化。我原来做务虚工作多一些,所以我会侧重于对上级精神的理解和思想层面的认识。等我到了乡里工作后,每天都是面对着一些实实在在的事情,因此自然而然的就对于一些具体事项会多关注和总结。
当然了,不管在什么部门、什么位置,汇报工作的基本模式都是自己所做工作内容、做出的成绩、经验与教训、前景展望与解决方案。”
说到这里的时候,宁俊琦停下来,扫视了一下现场众人,见好多人都在频频点头。于是,继续说到:“只是在具体汇报的时候,每个人都会有所不同,我也是在边学边摸索。我记得在我即将到这里工作的时候,省里有位领导叮嘱我‘基层工作很难,送你几个字:干工作脚踏实地、做总结务实避虚’,所以我一直也在按照领导的教诲努力去做。”
众人听到宁俊琦的回答,又是纷纷点头,心中都在思量:怪不得都传乡长有来头呢,人家省领导都亲自叮嘱过。既然是省领导,肯定要比县长大的多,至少也超过市长了。很多人的眼中都充满了羡慕的神彩。
楚天齐也在心中称赞宁俊琦的回答,他从黄敬祖今天的一系列做法,尤其是现在抛出的这个问题来看,黄敬祖肯定是有的放矢的。结果宁俊琦的回答既讲了现在,又暗示出自己现在总结汇报的方式都是省领导教的。
黄敬祖看到众人的表情,又见宁俊琦气定神闲的坐着,心中也不禁起了涟漪:以前是小看这个丫头片子了,让她不知不觉中站稳了脚跟,看来以后还得要重点防范了。
“宁乡长的回答,大家觉得怎么样?”黄敬祖反问道,自然没有人回答,他又继续说道,“我觉得宁乡长的回答很好,尤其是引用省领导说过的‘干工作脚踏实地、做总结务实避虚’,就非常精准到位。”
“不过”,黄敬祖忽然转换了语气,“领导指示肯定正确,基层工作就要多务实少务虚,但我们也不能做的过于极端,甚至为了实而实,宁乡长你说是吗?”
宁俊琦不明白黄敬祖今天是为什么,但她知道黄敬祖今天就是在针对她,于是毫不示弱的说道:“黄书记,我不明白。”
“那我问你,为什么你在抗洪会上把损失说的那么低,有的村领导会后找我反映,说报告中的数据远远低于实际损失?”黄敬祖直接给出了说明,“如果上面拨款太少,影响了乡里的救灾工作,这个责任谁负?”
听到黄敬祖的言论,楚天齐感觉有些奇怪:不可能啊,这些数据都是他和宁俊琦亲自实地查看损失,结合各村的报表调整后的数据,报的要比实际损失还高百分之十五呢。
“黄书记,先不要说什么责任。我敢保证所有的数据肯定不低,只不过有些村报的太不象话,竟然虚报了一倍以上,我们经过实地查看后,把数据调整到了正常范围。报告中的数据既对得起上级也对得起村里。”宁俊琦回答的很巧妙。
楚天齐对宁俊琦的机智很佩服,她的话中首先回避了责任的问题,因为我没错,自然就不涉及到责任问题。然后她又指出了为什么调整数据,即使村领导告状也是颠倒黑白。尤其是“正常范围”用的巧妙,如果宁俊琦说报告中数据比实际损失高出百分之十五,就会给别人留下话柄,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被捅到上面去了,这样的四个字却不会留下尾巴。
宁俊琦在抗洪会上没有提“乡党委领导下”,这让黄敬祖非常生气,就想借着今天开会向她发动攻势,让她明白黄敬祖才是乡里老大。谁知道对于自己的发难,对方轻描淡写的就给化解了。黄敬祖这才意识到,太轻视对手了,自己准备的根本就不充分。
不能再纠缠这个问题了,黄敬祖想到这里,眼珠转了转,说道:“既然宁乡长对报告上的数据进行过核实,那就太好了,就当我刚才是一个提醒吧。”
说到这里,黄敬祖稍微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对了,宁乡长,关于全乡种植蔬菜的事,政府方面准备到什么程度了?”在乡里举行庆祝蔬菜种植成功晚宴的时候,黄敬祖就感觉宁、楚对全面种植有抵触,现在正好试一试宁俊琦的态度。
对于这个问题,宁俊琦也觉得很不好回答。通过楚天齐的汇报,宁俊琦也感觉到,明年是否全面种植蔬菜必须科学论证,不能盲目决定。只是现在如果自己明确说不同意,那就和黄敬祖彻底掰面子了,如果说同意那也是违心的,而且还会和楚天齐观点彻底对立。
宁俊琦很为难,她在思考着怎么说,现场很静很静,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黄敬祖一点也不着急,无论你宁俊琦怎么决断,现在能让你为难,已经达到一定的目的了。
现场所有的眼神都集中到了宁俊琦身上。
三分钟。
五分钟。
十分钟。
宁俊琦忽然抬起头,扫了一眼众人,她看到了楚天齐焦急的目光,也看到了黄敬祖非常淡定的样子。她说:“黄书记……”
“咣当”一声,打断了宁俊琦的话,大家都向发出声响的地方看去。只见党政办小姚站在门外。
“小姚,怎么回事?不知道在开会吗?”黄敬祖气愤的质问。
“书记,有人找。”小姚怯怯的说。
“就是天王老子找,也得等我们开完会呀。”黄敬祖气愤难消。
这时,从小姚身后转过四个人,三男一女,都是黑色西装,面色冷竣。四人走进会议室,当先一人说道:“黄书记,我们也得等吗?”
说话的是一个男人,约摸四十岁左右,中等身材,方脸,给人的感觉就是正义凛然。黄敬祖认识这个人,县纪委党风廉政监督室主任牛正国。
黄敬祖看到此人,心里就一翻个,但还是强做镇静伸出双手说道:“牛,牛主任,哪能呢?欢迎您还来不及呢。”
“真的欢迎吗?”牛正国反问道。
“啊,啊,当然。”黄敬祖尴尬的说道。
牛正国扫视了一下全场,很多人都低下了头,谁愿意让纪委找上啊?而且谁的锅底能没黑呢?
“黄书记,我们还是先谈一谈吧,其他人都在会议室等着,你看好吗?”牛正国看似询问,可哪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呀。
“好,好”黄敬祖忙不迭的回答,心情忐忑的引着牛正国一行走了出去。只留下现场惊鄂的人们,大多数人都知道牛正国这个人,就是不知道的也觉得来人肯定不是善茬,只有楚天齐不知道他。大家虽然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事,但谁也不敢出声谈论,谁会没事招惹麻烦呢?言多必失呀。
楚天齐反而松了一口气,因为暂时不用再谈论种植蔬菜的话题了,他抬头看向宁俊琦,宁俊琦也正好看向他这里。她先是微微点了一下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众人觉得时间过得很快也很慢,大家既希望尽快知道事情的真相,又怕万一自己成了里面的主角。就在大家熬过漫长的半个小时后,一男一女的“黑西服”来了。
“谁是楚天齐,跟我们走一趟。”黑西服男人说出的话,带着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
楚天齐稍微楞了一下,跟着二人走了出去。
会议室内很多人心头一松:原来纪委是来找他。他犯什么事了?贪污、受贿?人的心理就是这么怪,一旦认为自己脱离危险了,八卦的心思就又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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