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娉婷的脾气一旦起来,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即便是周涛前来求情,她也没给情面。低压的气氛就这么延续到第二天黄达来接许娉婷去机场,赶去最后一个合作商那里——英国。
相较于之前几次的繁杂,这次的商谈过程十分顺利,当天下午就全部搞定。
虽然在这个国家呆了多年,但留给许娉婷的记忆并不是很美好。所以她不欲多做逗留,当即让黄达将机票改签到晚上。
谁知,两人回到入住的酒店,有人已经在大厅等候她多时——宋斐的母亲。
和上次见面时相比,她一点儿也没变,神态端庄,笑容浅浅:“许小姐,既然来了,就不妨多呆两天,参加小斐的婚礼吧。”
许娉婷怔了怔,这才想起,原来,宋斐的婚期就是明天了。
自接到请帖后,她就没打算参加。可偏偏,她在这个节骨眼来了英国。许娉婷忽然有些生气,宋斐的母亲多半是打听过她的行程,否则,就不会出现在这里来拦她了。
“伯母,多谢你的好意,我还有事。麻烦代我向宋斐表达祝贺。”因着这份生气,许娉婷的语气难免有些冰冷。
不想,宋斐的母亲忽然掩嘴轻笑:“许小姐心里一定在想,‘这老太婆真不知好歹,非得逼着我去参加婚礼,难道是担心我和宋斐藕断丝连,想要用现实的刺激让我彻底死心吗?!’”
许娉婷额边霎时三根黑线下来,“伯母,您别开玩笑了。”
不过说实话,如果不是之前两人已经打过交道,对宋斐的母亲有所了解,保不准她还真会这么想。
“好,我不开玩笑,那你也别忸怩了,参见朋友的婚礼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听说小斐也是邀请过你的,不给他面子,总要给我面子吧?”宋斐的母亲边说着边将许娉婷的手握住,有些俏皮地眨了眨眼,“到时的晚宴上会有不少商界巨搫出席,你舍得错过这个机会……?”
看着她的眼睛闪烁着亲切的光芒,许娉婷沉默了片刻,终是无奈地耸耸肩:“您都这么说了,我还能拒绝吗?”
车已经在外头等着了,许娉婷交代了黄达诸项事宜,让他先行回国,才前往宋斐的母亲为她订好的酒店。
酒店门口已有专门的接待人员等候,许娉婷一下车,便有服务员接过她的行李,一路将她领去客房。
这本就是TK集团旗下最出名的超豪华酒店品牌,在全球仅有十七家,面向的完全是高端客户。而坐落在伦敦的这家,光是建筑外形就已是当地的一大标志。据闻为了TK太子爷的大婚,特意停业一个星期,用以专门招待前来参加婚礼的贵宾。
一走进房间,仿佛整座繁华而安静并俱的城市都伏拜于脚下,璀璨的灯光透过玻璃,宛如漫天繁星落入了许娉婷水盈盈的眸底,荡漾着迷幻的光影。
怔忡两三秒后,许娉婷果断地将灯打开,房内顿时一片亮堂,夺走了窗外所有的风景。
每个房间的装修风格和布置都不一样,许娉婷所在的这个房间走的是低调奢华欧洲风,竟然还放了一台巨大的三角钢琴,有种令人误入皇室宫殿的错觉。
许娉婷认为自己算是见多识广了,可难免也暗暗咋舌。不过,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地方,着实浪费得很。
而当发现浴缸里竟然为她准备了香槟浴后,许娉婷终于有些受不住,直接将满缸的东西放掉,舒舒服服泡了个正常的热水澡。
出来时,餐桌上不知何时竟已布满了适合夜晚食用的餐点。亚麻布餐巾,铺满玫瑰花瓣的银盘上端着十来种茶水饮料供她挑选,桌边还放着三支蓝色妖姬。
许娉婷瞟了两眼,已彻底眼花,哪里还能一样样辨认。她甚至怀疑,是否把自助餐厅里的东西都搬了上来。
正准备呼叫服务员收拾掉眼前的琳琅满目时,忽而有人来访。透过显示屏看到门外那张明朗若暖阳的笑脸时,许娉婷怔忡了片刻,才犹豫着开了门。
“有好东西,独乐乐不如同乐乐!”宋斐挺拔的身影伫立在门口,晃了晃手中的红酒,边笑着,边推着许娉婷一块回了房间。
“时间刚刚好,赶在你开动前过来了,否则你就要一个人吃独食了。”他兀自走到了餐桌前,将红酒放入了方才准备好的冰酒桶里。
见许娉婷尚站在原地,宋斐走到她面前,猛然用手指弾了弾她的额头,“见到我高兴傻了吗?愣着干嘛?”
他下手还真不轻,许娉婷始料未及之下,疼得呲牙咧嘴,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但和缓的语气却暴露她并未生他的气:“你来这里干吗?”
宋斐笑而不语,却是伸手撩起她一簇还未干透的秀发,凑至鼻间深深地吸了一口,神色如同登徒浪子般颇为轻佻,深情款款地凝注着她,“前来这里……一亲芳泽。”
许娉婷噗嗤笑出声,“准新郎三更半夜探访单身女子闺房,难道想带着人私奔逃婚?”
话音刚落,宋斐的眼眸立即有什么一闪而过,忽而收起了笑容,认真地望定她,“如果可以,我真的想。”
其实她正是为了让宋斐知道自己没在介怀,所以故作随意地开了这个玩笑。没想到却得到了反效果。她竟然忘记了,感情世界比商场更加诡谲莫测。
两厢沉默片刻,许娉婷神态自若地问:“你刚从酒窖里泡出来的吗?”
自宋斐进门起,她就闻到了他身上的酒味。当然,还有混杂的烟味。
既被许娉婷转开了话题,宋斐也不继续纠缠,拉着她到餐桌前坐下,将一叠杏仁可颂端到她面前,又从十多种液体中随手就挑出了温热的牛奶,递给了她。
许娉婷无奈地耸耸肩,吃了一些垫了胃,然后将牛奶喝掉。宋斐满足地笑了笑,这才接着她方才的问题答道:“刚从婚前单身派对逃出来。”
“那你的损失岂不是很大?”婚前单身派对玩得有多疯狂,许娉婷不是不知道。她别有意味地笑笑,对宋斐调侃道。
宋斐用手指轻戳她的脑门,故作严肃地责备:“小小年纪,不该懂的倒是了解了一大堆!”
许娉婷笑而不答,只是撇撇嘴表达了自己的不赞同。两人接着边吃东西,边有一茬没一茬地聊着。
宋斐的兴致显然很高,将自己小时候的糗事稍稍加工变成了小段子,逗得许娉婷时不时捧腹大笑。而每当这个时候,宋斐反而沉默不语地坐在一旁看着她笑。
不知是不是酒劲的缘故,今夜宋斐的眼中仿佛隔了一层朦胧的薄纱,和以往泛着清亮的目光完全不同,让人探不清他深处的情绪。
许娉婷将他的异常看得分明。但她能做的,却只是以这种小心翼翼彼此不戳破的方式,陪着他。
“你还没听过我弹钢琴吧?”宋斐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三角钢琴前,神采飞扬地看着她,口吻满是自豪:“你当年入学晚,没赶上Eden Song的个人演奏会。不过没关系,你运气比他们好,现在他本人为你独家献曲。独独一份,你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有幸享受到的。”
铺垫做了一堆,他才安分地坐到了钢琴前,却是直接上手就来。
许娉婷先是因为他没试音而惊讶,当熟悉的音符从他之下滑来时,她的眸光倏然闪了闪。
不是什么著名的钢琴曲,而是那次她在上海TK酒会上用萨克斯演奏过的魂断蓝桥的主题曲,Auld Lang Syne。
他的目光深深,如同一个风姿卓越的王子在金碧辉煌的宫殿里倾诉内心的悲痛。背景越是华美,越是反衬着场景的哀伤。
许娉婷很想避开他的眼睛,可禁不住陷入他如渊的眸底。
有些残缺可以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被人们忽略不计,有些残缺则永远血淋淋地待在那里。最悲惨的却是,那个人还得继续活下去。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期盼时光能够重新来过,那样,她断不会让宋斐遇上她这个坏女人。
音符不知何时已然停下,宋斐端着一支酒杯静静地站在她跟前,单手捧住她的脸,轻轻在她的眼角吻了吻。许娉婷才惊觉,原来自己泪流满面。
“婚前单身派对……最后一个夜晚,我想要呆在一起的人,只有你。”宋斐悠悠地笑着喃喃道,一下将酒杯里深宝石红的液体一饮而尽。
那是他方才带来的红酒。Barolo,许娉婷早就认出。
眼见他重新走回餐桌那又要倒上一杯,许娉婷立即上去按住了他的手,“斐,你醉了。我让服务员送你回去吧。”
宋斐却是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一般,失神地盯着另一处看。
许娉婷循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才发现他看的是桌上的那三支蓝色妖姬。
“Rebecca,你知道三支蓝色妖姬的花语是什么吗?”
许娉婷心里忽然有尖锐的痛蔓延开来,缄默不语地听着宋斐自问自答地把话说完。
“你是我最深的爱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