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大人闻听此言心里不由得一阵懊恼,只因为前几日得了让人心安的消息,精神便有些懈怠了下来,他与鲁豫达竟是一时在祭礼的时候松懈了吃相……
“启禀公主,臣……不敢私自妄言,还请公主体谅……”邱明砚一脸的难色,似乎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不过也是,自己算得了什么?在那位翻云覆雨的太傅眼里不过是个平白的摆设儿罢了,她有什么资格知道太傅大人的机密?
聂清麟清冷着脸,头上的扶摇因为身体的微微颤抖而颤着珠花,也没有再与邱明砚说什么无用的激愤之言,便从他的身边冷冷地走出了书房,只留下一抹似有若无的余香……
走出书院的时候,一抹骄阳从宫阙的犄角投射下来,将宫墙涂抹得更加灿烂,今儿倒是难得的晴天,只是那阳光暖了身子,却照不到心底。
关心则乱――多么浅显的道理?她到底是乱了心,却没有发现如此多的破绽!
先不说大殿上撞死耿博怀,还有那明显知道内情的齐鲁王,鲁豫达他们都是毫不犹豫地便杀了,竟是不留活口,如此这般反而是想要隐瞒什么似的!
想起这些日子来,每天晨起时泪水湿透了的枕榻,心里的懊恼气闷便抑制不住地翻涌了上来。好一个翻云覆雨的妖蛟大人!她聂清麟已经是他手中的木偶傀儡,还要怎样?操纵人心便是如此有趣吗?
闷闷地回到了凤雏宫,闷闷地坐在了宫苑的石凳上,爱猫绒球似乎也看出了主子的不畅快,便是围着她的脚边撒娇地转圈圈,可是小主人却似木雕的似的,一动不动地生着闷气。
单嬷嬷找就听到了信儿,自然是知道小主子为何闷闷不乐,心里暗骂那鲁豫达和邱明砚都是短了心眼的。她与聂清麟朝夕相处,这几日龙珠子的煎熬自然是看在眼里。
这位小公主看起来娇娇柔柔,但是性子实则要强得很,这几日因为太傅的海上遇险,担忧得茶饭不思,可是每日却还要上朝面若无事地应对群臣。要不是她每日收拾枕席摸到了那湿漉温热的枕席,便是也要以为这总是一脸笑意的是个没有心肺的冷情人呢!
现在看着那公主呆坐着一动不动的模样,可见是气得不轻呢,照着这么下去,可真不是什么好事……这边是这样,那边又是……俱是两头都不叫人省心的!
单嬷嬷皱着眉想了想,便是静悄悄地退了出去。
快要入夜时,宫门来了马车,单嬷嬷对聂清麟说道:“公主,如若身子不乏累,可否随奴婢出宫一趟?”
在窗口呆坐了一个下午的聂清麟这才懒懒起身道:“又要怎么样?那且刚游回来的太傅大人难不成又有什么圣旨下来?”
单嬷嬷突然噗通跪倒:“公主,快去劝阻下太傅吧!”
“……”
马车过了几条繁华的街巷,就来到了一条静幽的巷子里,这里是京城古巷没有东西两市的喧闹,以一段不长的路隔开了那些鳞次栉比的街市,此时入了夜,更像静谧如同一杯香茗,淡而清新。
当聂清麟慢慢下了马车时,扫视了一下巷子里斑斑驳驳古瓦墙壁,脚下的青苔爬满了石板小路,一户黑色的木门已经开启,只瞧见是卫府的刘管家站在门口举着纸灯笼,迎候公主。
“今日居然劳烦公主前来,小的罪该万死,就算公主不责怪,太傅知晓了也定当重罚了小的,可是实在是因为太傅太不爱惜自己,只一味地逞强,就连神医的话也是不听,还请公主劝一劝太傅大人。”
刘管家的话,让聂清麟的心一路下沉,她将目光调向了管家身后的许久未见的韦神医。
“太傅大人,到底是怎么了?”
韦神医见公主问话,连忙答道:“太傅此前因为受了暗算身受重伤,腿上的筋骨受了重伤,人也是昏迷了几日,后来虽然老朽及时为太傅接续了筋骨,但是太傅一味追求快些痊愈,命令老朽尽管下些药效刺激的虎狼之药。
虽然能这些灵药能刺激腿骨伤筋尽快愈合,但是药效发作时,钻心的疼痛是一般人很难忍受的,可是太傅大人竟然还是不消停,腿伤还未长合呢,竟然是强自每天下地走动……老朽无能,遇到这等变着法儿折腾自己的病人,真是束手无策啊!”
聂清麟紧紧抿了一下樱唇,便是跟着刘管家进了宅院,饶过厅廊后,便来到一处院落。
在院墙的一处透窗外,聂清麟慢慢停驻了脚步。
在如水的月光下,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正扶着一把椅子艰难前行。半露在衣袖外的双臂,因为每走一步的疼痛而青筋暴起,深秋的凉夜,豆大的汗珠没有间断地从英俊的脸庞划过……
也不知是这定国侯是在院落里走了多久,许是手臂发麻,只一个松懈,便是一栽,直直地倒在了地上。院子里虽然有侍女服侍,可是老早便是被太傅申斥过,见了这样的情形是绝对不敢上前去扶的。
定国侯大人在地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低头看自己这一长衫撩起,露出了裤脚那伤痕累累的脚踝,方才饭后饮下了一杯热汤药,此时药劲儿正是猛烈,如同千万钢针嵌进了骨缝里,若非有惊人的意志,换了平常的汉子,只怕要疼得满地打滚了。
待他正要爬起时,突然发现一袭罗裙映入了眼帘,在那罗裙之下,一对珍珠点缀的绣花宫鞋……
卫冷侯眉头微蹙,慢慢地抬起头来,便看见月光之下立着的白衣俏佳人,此时那张娇俏的小脸正面无表情地冷望着自己。
竟然会被果儿这般从上至下吃地俯视着如此落魄狼狈的模样,这样的视角真是让太傅大人恼意顿生,本来就已经酸痛的胳膊竟是一个猛力,便是硬生生地站了起来,皱着两道浓眉也不去看那佳人,倒是冰冷的视线直直地越过了她,对立在院门口的刘管家和单嬷嬷说道:“自领五十军棍去!”
两个人毫不迟疑地低头退下便是准备去领受惩罚,不过单嬷嬷心里却是一阵腹诽:邱明砚那小娘贼!只管出了主意让她领人来,却是自己不肯露面,真是狡猾透顶,倒是报了自己上次那一掌之仇了不成?
二人本以为这军棍是逃脱不掉的,可是却被公主脆生生地拦住了:“太傅不怜惜身体,一味糟践,两位忠仆想尽办法去阻止,他们何错之有?”
这样当着众人的前面,毫不犹豫地下了自己的脸面,爱面子重于泰山的定国侯大人如何能忍?当下刀子般的目光就直直射向了这几日一直朝思暮想的小果儿身上。
当初海上遇险,实在是个意外,自己的身边竟是潜伏了葛贼的细作,一时大意中了暗算,身受重伤,幸好他事先布置得周祥,虽然主战船被击沉,自己又重伤落水,却还是一举歼灭了血红会的主力。审问了贼首获得他们与京城通信的渠道后,卫冷侯命令这些海盗穿上岛上船工侍卫的衣服后,便尽数宰杀,布置屠岛假象,再在那些私通北疆的叛臣那制造失踪的传闻,引出京城里暗藏的毒虫猛蛇。交代完这一切后,他便是因为失血过多昏迷不醒。
邱明砚等人将太傅秘密迎回京城疗伤后,便按着他的吩咐按部就班的实行,却不曾想伤口被海水感染,高烧不退,一脸昏迷了几日差点送了性命。后来当他醒来,知道龙珠子的身份危机按着他事前安排算是暂时解除了,便是可以些个时间疗伤。
可是不曾想,那吴阁老竟然又出了幺蛾子,竟是异想天开想重演前朝昭容女帝的荒诞。那个昭容女帝是个什么样的污烂货?面首成群,践踏多少大好男儿脸面?亏得老不死的吴景林打了一手的好算盘,他倒是想要做个扶持女帝的千古贤臣,可也还要看看他卫侯给不给那小果儿广开后宫,翻牌子的机会!
不过他还是吩咐邱明砚等人暂时且不动,静观其变,待到他养好了伤势自然会去朝堂上收拾了那个糟老头捅出的烂摊子!只是这伤势恼人,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休养妥帖,幸好这虎狼之药甚是有效,只有这二日的功夫竟是能勉强站起来了,便是要再努力些,尽早恢复了。
要知道他在那娇人的眼中一向是英明伟岸的,岂可拄着拐儿,若瘸子一般出现在佳人的眼前,总是要休养妥帖了才好长伴在佳人左右,像现在这副狼狈模样可是打死不愿意让果儿见到的。
可是未曾想,办事不利的单铁花二人,竟是招呼不打,就将永安公主一路领到了这里来。想起自己刚刚摔倒的困窘模样,尽数落到了佳人眼中……若非那二人都是忠心的部下,受的惩罚岂有五十军棍那么简单?心里正憋着火呢,没想到这小果儿竟然当众下了自己的脸面,便是面色一沉,正待要发火,便听见“啪”的一声响――
大魏帝姬永安公主脆生生的一巴掌打在了定国侯那张帅得惊为天人的俊脸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