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7-048】二号文件

　　脑海中的记忆纷繁旖旎，清晰无比，却又有一种陌生的感觉。经过了两个多月的适应，韩东其实已经完全习惯了这种感觉，脑海之中总是不自觉地想起那些记忆，有时候又感觉像是回忆梦境一样。毕竟现实中的他，和记忆中的自己有着很大的区别。

　　燕琳吊在韩东的手臂上，咯咯笑着，十分开心，娇声低唱着歌曲，“我不想说我很亲切，我不想说我很纯洁，可是我不能拒绝心中的感觉……”

　　这首《我不想说》，是九一年十分火热的电视剧《外来妹》的主题曲。燕琳唱起来，声音清脆，优雅婉转，别有一种感觉。

　　韩东回过神来，微微一笑，手臂往回缩了缩。这丫头就跟小妹妹一样，韩东很为自己刚才那一刻的遐想感到惭愧。

　　“……许多的爱我能拒绝，许多的梦可以省略，可是我不能忘记你的笑脸……”

　　燕琳一边唱着，一边伸手往前抓了抓韩东的手臂。于是，韩东的手臂就直接抵在了那充满了弹性的所在上面，虽然隔着着羽绒服，但那感觉却十分清晰。

　　“这丫头不会是故意捉弄我吧。”韩东心中苦笑。

　　无奈之下，韩东只好又抽了抽手臂，说：“好好走路……”

　　这下燕琳终于感觉到了异常，娇嫩的脸蛋变得一片粉红，迅速放开韩东的手臂，轻快地跑了两步，嘴中却继续唱着。

　　“……一样的路一样的鞋，我不能没有你的世界。”

　　清脆的歌声传来，燕琳的身影就像一只白色的蝴蝶在前面飘飞着。

　　……

　　一月二十八日，中央将南巡首长的谈话作为一九九二年二号文件下发，并发出通知，要求尽快逐级传达到全体党员干部。

　　一月二十九日，二号文件发到了荣州市。

　　荣州市委、市政府迅速行动起来，当天下午召开常委会学习二号文件，并部署全市大学习活动。

　　一月三十日上午十点钟，荣州市传达学习中央二号文件精神的会议在市委大礼堂举行。市委、市政府各机关，以及四区、两县的负责人全都参加了会议。会议要求各部门必须及时召开党员大会，将中央二号文件精神传达到每一个党员，要尽快在各单位掀起一场学习中央精神的**。

　　下午，富义县就召开了学习大会，参加会议的人员包括县委县政府领导、各部门、各乡镇负责人。

　　虽然韩东现在还没有恢复统计局长的职务，但是县委办却通知他参加了会议。

　　作为主持统计局工作的副局长，黄松也来参加了这个会议。他在看到韩东的那一刻，及时地转身走到了另外一边坐下，脸色非常的难看。

　　韩东呵呵一笑，这家伙，只怕在为他的位置担心吧，毕竟在众人心中，自己应该很快就会官复原职了。

　　这时候黄文运快步走入了会场，秘书张长河手中拿着个皮包紧跟在后面。

　　会场中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现在，无论哪一方的人都知道，经过这次的事情，黄文运的势力会进一步扩大，而方忠一方的势力，会相应地压缩一些。

　　黄文运在主席台正中间坐下来，目光在礼堂里面扫视了一圈，伸手拿起了话筒，顿时大礼堂里就安静下来。

　　“同志们，今天县委召开各级干部大会，主要是传达和学习中央二号文件。大家都知道，前段时间，因为俄国的事件，让国内一些同志，对改革开放的事业产生了怀疑。在我县，一些阻碍改革开放事业的言论也甚嚣尘上，给我县的大好形势带来了不利的影响……”

　　黄文运的开场白，让有心人听起来，心中很不是滋味。

　　方忠坐在一旁，脸上一片严肃，垂着眼皮，盯着手中的二号文件，心中却是非常郁闷。

　　上午到荣州开完会议，回来富义县以后，方忠及时地通过电话，和寒文学、王进贵、孙义方分别通了话，有些事情和他们先通个气，到时候也好办一些。

　　同时，他也给县委副书记、政法委书记蒋德军打了电话的，但是效果却并不好，从蒋德军的语气中听出他似乎并不会全力地支持自己。

　　“目前看来，只有四票是确定的。”方忠心中暗自琢磨，“黄文运那边有冯振华、沈从飞、熊正林，这四票也是确定的。至于王和平和毛超，应该也没有完全站过去，估计前几次是因为韩东的缘故，这两人才暂时附和过去的。”

　　这几天，方忠一直都在回想前几次常委会的情况，便从中发现了一些端倪，在庆幸黄文运并没有将宣传部长王和平和人武部长毛超完全拉过去的同时，他又对韩东的身份十分地好奇。这个年轻人，为什么会得到王和平和毛超的全力支持呢？

　　当然，从韩东的简历上面，方忠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

　　韩东燕京大学毕业以后，因为优异的成绩得以留校，并且因为年龄优势的缘故，一两年的时间就坐到了燕京大学中文系团委书记的位置，也勉强相当于正科级。接下来，估计韩东是通过什么关系找到了市人大副主任吴解全，才被安排到富义县来的。当时讨论人事问题时候，自己这方稍稍发力，就把他弄到统计局去了。后来文章的事情发生以后，也没见哪个领导特意出来打招呼。

　　由此可见，韩东估计确实和吴解全、王和平、毛超扯得上点关系，但是却并没有特别过硬的背景。

　　所以，方忠就打定了主意，为了缓解和王和平、毛超的关系，以后肯定不能特意针对韩东，就让他回统计局熬资历吧。反正他这么年轻到基层来，估计也就是存着积累资历的目的来的。

　　“哼，只要王和平和毛超保持中立，常委会上就好办多了。”方忠想到这里，脸上的神情变好了不少。

　　不过很快，听到，方忠的脸色又开始阴沉下来。

　　这时黄文运正在慷慨陈词，他点了韩东的名字，说：“相信大家都很熟悉韩东这个名字了，可是大家也许不知道，我们县委在对待他的问题上，是存在失误的，一些同志认为他发表的三篇文章是激进冒进，要严厉处分，还要开除他的党籍，这让我很痛心啊……”

　　黄文运那铿锵有力的声音在大礼堂里回荡着，听众心中感触各不一样，一些人高兴，一些人沮丧，还有一些人担心。

　　韩东坐在人群中，感受到四周不时投来的艳羡目光，不由苦笑了一下。发表那三篇文章之前，他就有心理准备。只不过现在他的知名度比想象中的还要高，连南巡首长都在一次谈话中表扬了他，说改革事业，就需要这样一往无前的勇气。

　　而现在，县委书记黄文运，很显然是要拿韩东来打击方忠一伙儿，无形中，又将他推到了众目睽睽之下。

　　这时黄文运笑眯眯地说：“方县长，你也说几句吧。”

　　方忠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接过话筒，开口道：“黄书记的讲话，实在震耳发馈，发人深省啊。在韩东同志的问题上，可以说，富义县委是有一定失误的……”

　　他这话的意思，是要把处分韩东的责任推到整个富义县委上面，毕竟一切处分决定都是集体做出来的。

　　黄文运淡淡一笑，拿起茶杯一口一口地喝着茶。

　　方忠又道：“有错必改，有错必究，这是我党的优良传统。因此，县委一定要恢复韩东同志的一切职务……”

　　台下的黄松眼皮跳了两下，双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啪、啪……”

　　黄文运率先鼓起掌来，很快大礼堂中掌声雷动。

　　韩东也在鼓掌，但他心中知道，富义县里新一轮的争斗又将开始。而他，自始至终，都身处这斗争之中。不过，他已经通过自己的努力，开始向前迈出了坚实的步伐。

　　晚上，韩东再次去拜访毛超，上个星期，他已经去过一趟了。

　　“哈哈，韩东，很快你就可以恢复原职了。”

　　毛超哈哈笑着，作为人武部长，他和另外的常委不一样，立场相对要**些，如果不是李大勇的电话，他也不会掺入县委的争斗。

　　韩东微笑道：“毛部长，我正想给您说这件事……”

　　“哦，你有什么想法？”

　　“我想去基层干点实事。”

　　因为毛超是军人出身，韩东说话就不那么藏着掖着，“呆在统计局，虽然能够随时把握全县的经济状况，可是对于我现在来讲，这些还没有多大作用，我想去基层进一步磨练。”

　　毛超点了点头，“嗯，也对，不过这事你得给黄书记汇报才行。”

　　韩东说：“我已经给黄书记说过了。”

　　毛超脸上现出了笑容，“那就行，到时我会支持你的。”

　　韩东由衷地道：“谢谢毛部长。”

　　从毛超家中出来，韩东沿着冷清的街道缓步走着。

　　冬天的晚上，街上的行人很少，人们似乎全都窝在屋里一样。

　　有黄文运的支持，韩东进入基层乡镇应该问题不大，所以他的清闲时间也所剩无多了。

　　在统计局的时候，每天的事情非常少，而且为数不多的业务也都有业务副局长处理，韩东这个局长根本就无事可做，似乎看报纸、喝茶才是他的职业。

　　而如果到了乡镇任职，每天会遇到很多琐事，会跟很多各色各样的人物打交道，跟统计局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没走多久，前面就是粮食局的大门了，韩东抬头看到王婶的店里面还亮着灯光。

　　忽然，韩东停住了脚步。

　　随即便有一群人从院墙跟低下的阴影中走了出来，手中都握着铁棍，呈扇面围过来。

　　后面，也传来一阵脚步声。

　　“你们干什么？”韩东沉声喝道，双手握紧了拳头，心中却并不畏惧。

　　一个人从前面的人中走出来，正是那刀疤脸，“哈哈哈，你不是很嚣张吗，今天让你知道厉害。”

　　“是你！”韩东皱起了眉头，“你想干什么，知道这是犯法吗？”

　　“哈哈哈，犯法，谁看到我犯法了？”刀疤脸嚣张地笑着，一挥手中的铁棍，“打***。”

　　顿时所有人都挥着铁棍扑上来。

　　韩东迅速地打量了一下，前后一共有十多个人，全都拿着铁棍，看来是一场恶战。

　　这时冲到前面的两人一起挥着铁棍砸了下来。

　　韩东身形一侧，猛地探出左手，一把抓住其中一个家伙的手腕，右手就夺过了他的铁棍，随后猛地一脚蹬在他的小腹上。

　　“哇——”那家伙发出一声惨叫，双手抱腹倒在地上一阵乱滚。

　　“当、当、当……”

　　韩东纵步如飞，在人群中快速地移动，铁棍落处，就将对手的铁棍击落，顺便补上一脚，蹬得他们一个个倒在地上呜呜地叫着，一些人还吐了出来，臭烘烘的气息传来。

　　转眼间，十多个小混混，全都被打倒在地上，只有那刀疤脸还站着。

　　“你……你别过来。”刀疤脸双手抓着铁棍，惊恐地道。

　　这小子太猛了，转眼间这么多兄弟都被干倒了，难道他是武林高手不成？

　　“哼——”韩东冷哼了一声，一个箭步跨到了他的身前，手中的铁棒也举了起来。

　　刀疤脸吓了一跳，迅速后退，与此同时铁棍也迎了上前。

　　然而韩东手臂一转，就将铁棍扔掉了，手掌划了个弧形，“嘭”地一掌击在了他的胸口。

　　刀疤脸感觉到胸口一阵窒息，似乎被铁锤砸了一下，脸一下子涨得通红起来。

　　而这时韩东又迅速地挥掌，“啪啪”两声拍在他的肩膀上。

　　“啊——”刀疤脸发出一阵惨叫，一下子倒在了地上，他的肩头似乎被劈碎了一样，手中的铁棍也跟着掉在了地上。

　　而另外有几个小混混，则已经爬起来，惊慌失措地向黑暗中跑去。这时候自然也没有人敢来救他们的老大刀疤脸了。

　　“哼！”韩东丢掉手中的铁棍，蹲下来，瞪着满脸大汗的刀疤脸，“胆子不小啊，忘记了我的话吗？”

　　“大哥饶命……”刀疤脸惊恐地道。

　　韩东冷冷一笑，“看来你的记性很有问题啊……”

　　“东哥。”清脆的声音传来，身着白色羽绒服的燕琳轻快地跑了过来，“你没事吧？”

　　“我没事。”韩东笑笑，站起来，伸手抚摸了一下她的头发，“你怎么出来了？”

　　这时一辆警车呼啸而至，“嘎”的一声停在了路边，几个警察从车上跳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