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玄阳子离了昆仑,急急地朝地府赶路的时候,黑白无常“押”着岑青赶到了罚恶司。
锁魂枷和勾魂索对岑青几乎没有用处,因此比起其它被鬼卒牵拉扯拽着进入罚恶司的鬼魂,岑青两手空空跟在黑白无常身后,休闲地溜溜达达,看上去实在惹眼得很。
与外边通明的灯火不同,罚恶司内的光线看上去阴森森的,似乎永远看不清一丈远的事物,只有大门敞开如兽口,不断向内吞噬着幢幢的鬼影,空气里带着种腐臭冰冷的味道。
“我们兄弟的职责就是把你带到这里,等下自有牛头马面接收,带你去钟判官那里对质。”白无常在罚恶司那块牌匾下站定,回过头对岑青道,“你身为‘穿界之魂’的事情,我回来取引路灯时就已经上报。阴司四大判官,钟判最为严厉,脾气暴躁,性如烈火,你等下进去切不可再这般模样,否则不止有永镇地府之虞,只怕免不了一番皮肉之苦。”
黑无常瞥了一眼依旧在好奇地四处查看的岑青,忍不住摇了摇头,对于他不怕死的性格倒是十分佩服,只是眼看着这样一个钟灵毓秀的人儿即将在黑暗的忘川河里日日受苦,又不免升起焚琴煮鹤般的遗憾之感。
岑青收回望向周围的目光,抿了抿嘴,冲黑白无常点点头道:“多谢提醒。”
猜测中的人物没有出现,他的表情依然镇定如昔。
等了片刻,从里面走出一对牛头马面。岑青第一次见到这对儿拥有牲畜面孔的鬼神,只觉得牛头马面生在脸颊两侧的眼睛颇为怪异,那眼睛里没有一丝人类的情感,虽然牛马之类在人间只是普普通通,但是一旦下面接上人身直立行走之后却比面容凶恶的黑白无常看上去更加恐怖,让岑青莫名地想起前世网络上那副上半身是鱼下半身是人的“美人鱼”画面。
可以,这很阴间。
牛头马面没有言语,只是朝岑青身后一立,手中的水火棍横起,催他进入衙门。
“那么,告辞了。”岑青冲黑白无常挥挥手,“有句话没有说谎,我真的是二位的粉丝。”
黑白无常彼此看了一眼,对她桀骜不羁的性格都有些无奈,目送她走在牛头马面前面,连一丝犹豫都没有地没入了黑暗的罚恶司,这才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实在是让人印象深刻的一只妖。
岑青一脚踏进罚恶司,眼前尚是一片漆黑,只听得耳畔忽然响起无数冤魂厉鬼的哀嚎,隐约便是在岳州丐帮逍遥洞的那一夜他手执短刀屠戮的场景,鼻孔里轻轻哼了一声,而后黑暗散去,他看到眼前直立的是一面镜子,镜子中宛如场景回放一样,把他从一只破蛋而出的青蛇开始直到被黑白无常抓来的一幕幕画面演示得清清楚楚。
他看到了青蛇吞下朱果,看到了青蛇飞向空中迎接天雷蜕变化形,看到自己站在水潭边,因为变身为女性而惊讶,他看到自己一身黄裙杀人的场面,看到了五鬼,看到了啸山君和被狐妖朱离控制住的三个傀儡,甚至看到了曾经跟他谈起因果的追星,画面中追星飞身而出,斩断了勾魂鬼卒手中的锁链,不过她的原身在张钰的手中,看上去只像是张钰的示意……
果然如她所言,做得说不得。
不过岑青还是奇怪地发现,这些画面里没有他遇到李藏锋和法海的场景,果然是两位大能,连地府大名鼎鼎的孽镜都无法照出。
想到此处,他略略心安。
穿越以来,这一道一佛便主动地前后找到了他,虽然貌似都在无意中邂逅,但在岑青的心中,两人的来意早已被他猜测了无数遍。
他只是一个穿越者,一只五百年修为的蛇妖,值得动用两位大佬亲自前来吗?
一位是元婴地仙,一位是罗汉果位,所处的层次无一不在人间的顶端,却为了他屈身装作一般修士的模样,又是赠东西,又是送法诀,若说只是欣赏他的资质想收入门下,真是连鬼都骗不到的。
除非自己身上有什么秘密。
然而岑青仔仔细细地把自己前世今生梳理了一遍,甚至把关于小青的传说故事都仔细地回想了一下,依然没有发现有什么能让佛道两家关注的东西,直到黑白无常在他面前提到了“穿界之魂”这种说法。
虽然他并不是很明白“穿界之魂”所代表的意义,最初只以为是穿越者在这个世界的称呼,但看到黑白无常一路提防和瞒骗的模样,他便知道问题诡异了。
穿界之魂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能让佛道两家趋之若鹜,让阴司三缄其口,甚至借白无常之口提到了无信者要永镇在忘川的威胁?
这是让自己选择一方来信仰吗?
――那就赶紧拿出价格来收买我吧,其实我是很好收买的。
“身在孽镜之前,还在胡思乱想,回想起自己作恶的场面,还不知悔悟吗?”
一个霹雳般的声音打断了岑青的思绪,眼前的孽镜消失,他看到自己身处在一个奇怪的公堂之上,身畔不远处跪伏了一地无头的鬼魂,鬼魂的头或在手中,或在地上,但无一不是怒目圆睁,口中赫赫有声地盯着他。
“我去!”岑青吓得往旁边疾闪,杀掉这些烂污人时还不觉得,不过这群人变成鬼后却真是恐怖啊,他拍拍胸口心有余悸,“差点儿吓死爹。”
“岑青,你可认罪?”
“嗯?”岑青闻声望去,只见公堂高高的桌案之后,一位紫袍的判官须发浓密,面丑如鬼,正瞪着牛眼怒气冲冲地盯着他。
果然是脾气暴躁,性如烈火啊,样子长得就是这样。
“我认罪!”岑青道。
那判官大约没有料到岑青居然回答得这样痛快,脸上的表情愣了一瞬,而旁边那群鬼魂听到之后顿时鼓噪起来,有呼天抢地的,有大骂岑青的,有向判官告状的,还有哭哭啼啼求转生的……闹闹哄哄,总之岑青一句都没有听进耳朵里。
“啪!”那紫袍判官抓起惊堂木拍下,顿时便有旁边的牛头马面走上前来,抡起水火棍就是一通乱打,殴打完原告,待整个公堂安静之后再重新回归原位。
判官则目光灼灼地望向岑青:“你可知自己所犯何罪?”
“听说是抢了玄阳子的一道劫雷?”岑青想了想回答道。
“不错!”判官扬起手中的状纸,便有案旁鬼吏托起拿到了岑青的面前,“你既然愿意认罪,就在上面签字画押吧。”
岑青飞快地在那玄阳子的状纸上看了一遍,瞧见“处心积虑”“图谋已久”这样的字样,颇有些无语道:“我能说自己是无意的么?”
“大胆!无意之罪,也是罪过。”那判官又发怒起来,这状纸的遣词造句是他从玄阳子那里听说后自己草拟的,自然充满了主观的猜测和臆断,此刻听得岑青生出疑问,虽然觉得真相或许不是自己想的“积年老妖用计夺取金丹真人宝物”这种剧情,但还是勃然大怒地扔下押签,“来人,先给我打她五十棍。”
“慢!……莫要打!”岑青没想到这家伙说打就要打,眼看着两旁的牛头马面又拎着水火棍逼上来,他立刻抓过鬼吏手中的油印,啪地在状纸上按上了自己的手印,“看,我已经签字画押了。”
“……”
判官数百年来也未遇见过签字画押如此痛快的人,而那托着状纸的鬼吏更是看得把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只有牛头马面不为所动,继续轮着水火棍上前抓岑青,岑青则连连躲闪不愿挨打,而那群枉死的鬼魂没有听到关于自己案件的判决,更是哭号连连,央求判官立刻下令治岑青的罪。
公堂之上,又是一阵鸡飞狗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