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儿牵过来了,膘肥身健,鬃毛整齐,四蹄有力,阮梨容赞叹地看着,眼角却不由自主地瞄向沈墨然。
女人们换装,男人也免不了。沈墨然换了月白劲装,系着天青色敷金彩绣披风,脚蹬黑色长靴,腰间束着雪青色玉带,俊朗的五官,英挺坚实而有弹性的身体,英气逼人,青春勃发。
阮梨容抚摸马儿鬃毛的手掐紧。
“小心。”一声低呼,一只有力的大手把她往一边极快地拉开。“鬃毛不能抓,马儿吃疼要刨蹄子踢人的。”
阮梨容有些赧颜,低声向聂远臻道谢。
“刚学马不能分神,很容易出事。”聂远臻的声音也放低了,这会儿自若了许多,面上不再通红。
阮梨容却脸红了,为自己对仇人的情不自禁羞愤。一时间思绪流转,又想起前世缠绵悱侧的恩爱,不觉柔肠百转,清韵如雪的脸上悲意莫名。
“我不是责怪你,只是怕你不注意有危险。”聂远臻见阮梨容长睫眨动着盈盈水光,以为是自己言重了,抬手想给阮梨容拭泪,又觉得孟浪了,手足无措言语结巴了。
两人靠得很近,喁喁细语,一人娇小,一人高大,沈丽妍脸上的笑容挂不住了,沈墨然面色有些沉黯,若有所思看着,余下众人好奇的目光闪闪烁烁,叶薇薇悄悄靠近马儿,帕子遮掩下,细小的银针穿进马唇上的缰绳。
做好了这一切,叶薇薇往后退,活泼泼拍手笑道:“梨容姐姐,咱们几个谁先骑?”
“你先吧,你最小,我们自然得让着你。”阮梨容回神,将悲凉的思绪抑止住。
“好啊!那我先来了。”叶薇薇走到马侧,捉着缰绳,抬脚假意要蹬进马镫。
“这在咱们家,梨容是客,你怎么能抢着呢?”沈丽妍一把抓住她,两人的戏配合得天衣无缝,事先虽没约定,然叶薇薇刚才的举动,她注意到了。
阮梨容心中闷火在燃烧,正想离开众人独自舔伤口,也不推辞,前世沈墨然陪着,她学过骑马,骑术不错,聂远臻伸手想托她上马,阮梨容摆了摆手,握住缰绳,左脚高抬踩住马镫,轻巧地一借力跃身上马,利落干净,风姿优美。
只这一个姿势,聂远臻放了心,后退几步让开。
拉起缰绳,马儿朝前迈步,阮梨容方才失神,这会儿居高临下扫了众人一眼,心里又平静了下来,也不让马儿疾奔,想着走几步就回去,给叶薇薇上马,让她出丑。
才刚这样想着,忽见那马甩头不已,似乎很不自在。
有问题!阮梨容拉起缰绳,只这一下,那马忽然眼睛血红发了狂,撒开蹄子狂奔。
怎么回事?阮梨容拉紧彊绳,招来马儿更疯狂的奔跑。沈家花园虽大,可林木盆栽,路径也不是笔直的,马匹撞倒无数花盆,朝树木繁茂高大的树林疯奔过去。
变故只是眨眼间,众人吓呆了,眼看着,马儿要撞上大树了,阮梨容和那马瞬息间就要丧命了。
沈墨然狂奔过去,聂远臻在他之后腾身跃起,半空中拧腰转,几个起落,凌厉准确地落在阮梨容背后坐上马背,接过缰绳收紧,口中大声呼喝:“吁……”
强劲的腕力把那缰绳勒得铁索一样,那马长嘶一声,前蹄腾空不住乱踢。
“马缰越拉得紧马儿越疯……”阮梨容大声道,嗓音虽有些打颤,却清晰无比。
问题是出在马缰上,一匹无法操纵缰绳的马是无法制住的。
“松开马镫。”聂远臻大喝,一手抱起阮梨容,一手按到马背上借力,说时迟那时快,马头砰地一声撞上大树时,聂远臻抱着阮梨容已上了半空,身形在半空中借着上升的冲劲转了半个圈后落到地面上,下盘沉稳,后退一步都没有。
“阮梨容,你怎么样?”两人刚落定,沈墨然奔了过来,把聂远臻怀中的人拉开,面色有些青白。
阮梨容没有理他,眼光看向树林,那里,被那马撞上的大树摇晃着,满头鲜血的马儿在地上刨了几下蹄后,高大的马身歪倒下去。
自己只是要让叶薇薇出丑,而她们,却是直接要她的命!
聂远臻朝抽搐的马走过去,蹲下去抬起马头检查。
沈墨然深深地看了阮梨容一眼走过去。“马儿怎么会突然发狂?”
“因为这个!”一根带血的银针,聂远臻举起银针,凌厉的目光射向蜂拥过来的人群中的叶薇薇。那是若出鞘宝剑一般的锋芒,尖锐耀目,刺透了叶薇薇的眼睛,刺进了她刚刚才欣喜万分的心脏。
“你看着我做什么?这可是你家的马。”叶薇薇后退。
“我过来时,是骑马奔驰过来的。”聂远臻没有回答叶薇薇,他看向沈墨然,一字一字道:“刚才马儿发疯狂奔,我没有立即追过来勒马,是因为……”
他停下不说话了,目光落在沈丽妍脸上,厚实的嘴唇紧抿。
“沈墨然,那个时候,你妹妹的眼光投向你表妹,流露出的,是一抹原来如此的了然。”
这个时候,聂远臻不再是那个红着脸的憨实汉子,而是一把出鞘的宝剑,铮亮的剑身闪着漫天寒芒。
“阮姑娘,你看这事?”沈墨然避过聂远臻,清冷的眸子看向阮梨容。
阮梨容暗笑,聂远臻说的,虽说只是推断,可依他的身手,要逼出口供不难,叶薇薇行事之初,算计得太简单了,忘了聂远臻在场,更忘了,他同时还是县太爷的公子,这桩案子,若是递上公堂,叶薇薇的名声就毁了,沈家的声誉也会受损。
沈墨然真狠准,不跟聂远臻争辩,拿她这个苦主当突破口保他表妹。
她若是紧咬住叶薇薇不松口,聂远臻想必会一究到底。
只是,沈家必要竭力保叶薇薇,两家实力相当,拼起来,势必两败俱伤。
这事顶多算个杀人未遂,除了让叶薇薇恶名外传,并未能一下子治了叶薇薇,也伤不了沈家分毫。
“这事太扫兴了,我方才吓得要死,聂公子还损失了一匹马,我觉得……”阮梨容略一停顿,嫣然一笑,眉拢弯月,“沈公子,你是不是得补偿我们?”
“这个自然。”沈墨然微笑,笑意却达不到眼底,转头间,那抹漠淡的笑意消失,面上露出冰冽的表情,“薇薇,向阮姑娘陪罪。”
“表哥,不关我的事。”叶薇薇委屈不已,眼里泪珠翻滚,要掉不掉,煞是可怜。
“不关你事吗?”沈墨然往后退了一步,朝聂远臻比了个手势,“远臻,此事就有劳你查察明白,沈家决不包庇纵容。”
阮梨容料不到沈墨然竟会做这样的决定。
想不通理不清,阮梨容也不轻言,静静站着。
“跟我走。”聂远臻真个要扯叶薇薇上衙门,也不用手推,双手朝腰带上按去,再松开时,啪地一声,手里多了一柄软剑,挥动间如白练,似寒星,剑尖直指叶薇薇咽喉。
“表哥救我。”叶薇薇捂着胸口,泪水像珍珠滑落。
“聂大哥。”沈丽妍低呼,周围响起七嘴八舌的人声,“远臻,阮姑娘也没事,何必较真呢。”
阮梨容瞬间觉得,沈墨然方才不过是摆姿态,他越是冷漠无情,众人越会觉得叶薇薇弱小可怜。
没必要再僵持下去,有时,退让是为了确保以后的立于不败,但是,她也不能开口替叶薇薇求情,那样,就辜负了聂远臻一片好意,与当众打他脸无异。
阮梨容心思转了转,朝前行进一步,做出要和叶薇薇说话的样子,到叶薇薇跟前时,突地按住额头,闭着眼无力地倒了下去,不偏不倚歪到叶薇薇身上。
砰地落地的声音,裂帛声惊叫声同时响起。
自己被扶住了,那么,倒地的,是叶薇薇吧?阮梨容睁眼看去,只看到叶薇薇捂着脸远奔的背影,她的腰上,围着沈墨然的披风。
叶薇薇刚才是仰面朝天倒下的吧?那么,露出来的是?
一片静寂,连聂远臻也没再提起要抓叶薇薇上衙门。
银针惊马害人之事不了了之,聚会也没法继续下去,众人纷纷告辞,阮梨容与聂家兄妹一起告辞。
“多谢阮姑娘宽宏大量不究之恩。”沈墨然拱手道谢,面上从容自若,冷静淡定,墨黑的眸子却隐着怒意。
阮梨容淡淡地点了点头,嘴角一点一点勾挑上去。
目送阮梨容与聂家兄妹走远,沈墨然眸色冷了下去。
“表哥,那裤子本是阮梨容的。”沈墨然走进厅中,尚未开口,已换过衣裳,哭得娇怯怯上气不接下气的叶薇薇迫不及待地为自己辩解加告状。
“谁知道?有证据吗?”沈墨然冷笑。
“墨然,薇薇不懂事,可是,阮梨容也算计她了。”沈马氏替外甥女分辩。
“谋害人命这等大事只是不懂事?阮梨容算计她,只是使她出丑,可没要她的命。”沈墨然声若寒冰,看向沈丽妍,“她心如蛇蝎,你竟还替她求情,你和远臻的亲事,别指望了。”
沈丽妍紧咬嘴唇,沈马氏道:“这么小的事……”
“见微知著。”沈墨然给自己倒了杯茶,捧在手里转了转,半晌,问沈千山:“这些年,你们暗算过阮家吗?”
“没有。”沈千山断然摇头,沈马氏想让沈墨然娶叶薇薇,他却一早就想让沈墨然娶阮梨容,来个人财两得。一直以来他不只不与阮家作对,还处处谦让。
“这就怪了。”沈墨然低喃,他相信自己没有看错,阮梨容那双碧水一般清澈的眸子里,隐藏着刻骨的恨意。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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