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就是她的目标。

　　进入旅馆，气味对比先前，浓郁了不少。

　　但事实上相比平常我闻过的王虫气味，已经很淡了。这也是我疑惑的事情之一，是否真的与杜幽兰说的等级层次有关，越是高级，对同类之间隐藏气味的能力就越强。不过还有个原因，其实这旅馆本身的味道就很奇怪。有些臭，又有些香，多重味道的混合。臭味貌似是这破旧的环境常年疏于打扫，残羹剩饭加人体汗液、排泄物的混合，十分难闻。而混合与其中的香味，是一种闻上去很特殊的气味，也许是某种香水，无法确定，对香水我并不了解。

　　旅馆一进门，是个不到十平米的空间，摆着桌椅前台，体态肥胖的中年妇人坐在前台内，手里抓着油乎乎的食物，像肉。我们刚一进门，她就开始招呼，但说的是越南语，貌似不懂汉语。我说的那股香味，她身上也有，不过没有那么浓郁，貌似只是被同伴沾染过。

　　杜幽兰与其交流，经过短暂的沟通，妇人走出前台，拿着一串钥匙。接着，她打开接待厅中央的一扇门，门的内侧是一条走廊，向左右延伸。她本打算带我们向右侧走，可那气味更浓郁的方向，却是左边。我示意杜幽兰需要改变方向，杜幽兰沟通，妇人有些不耐烦，但还是转左。

　　走廊两侧是房间门，妇人一间间的打开，我们一间间的不满意。

　　妇人的表情变得奇怪。

　　但距离那味道已经越来越近。

　　终于在走廊向左的第七扇门前，我锁定了那味道，于是，我们选定了第六扇门。

　　“今晚就住在这。”

　　杜幽兰付款，妇人开门时嘴里嘟嘟囔囔，甩下备用钥匙后便离开。我们二人站门门口，看着内部脏乱的环境，似乎刚有人住过，还未收拾好。

　　“她嘟囔什么？”我问。

　　“说你是个麻烦的男人。”杜幽兰嘲笑我，接着目光转向隔壁，问：“在这里？”

　　“嗯，就在这……所以我在想，这究竟是个怎么样的王虫？倒还真是条虫，一点不挑剔居住环境。”

　　“你不也一样？现在呢，去敲门？”

　　“那太奇怪了，我们先进入自己的房间，然后……”

　　我本想说“再想办法”，可我的话未说完，办法也没想到之时，那门内却传来了一阵动静。

　　咔！

　　它竟被人从里面打开！

　　我与杜幽兰互看一眼，又马上将目光集中到那扇门。随着门的打开，那味道变得更加浓郁！我看到了一只手，正抓着慢慢打开的门柄，纤细白皙，是女人的手……

　　她逐渐露出了半截身体，和那张脸。

　　我的思维却在那一刻，彻底停止了运转。

　　满脑子只有一个问题，为什么会是她？

　　米娜？

　　她的气味，不断顺着空气，流入我的鼻子，我无比确定她就是那味道的源头，虫毒的味道，带有王虫气息的特别的虫毒的味道！！

　　对视的那一瞬间，呆住的不止我一个。

　　米娜也是如此。

　　但在数秒后，她突然露出那个让我温暖的微笑，很久没见过米娜的这种笑，那是我们最初相识不久的笑容，是只属于她的东西，这笑容的出现，意味着面前的人绝不会是被假扮的。

　　“你来了？”她问我。

　　“也许吧，因为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梦。”

　　“哈？为什么这么说，你好像有点紧张。她也来了？”说着，她又看向杜幽兰。

　　若没有最初呆滞的神情，米娜看上去应该像是在一处陌生的城市，见到了相识多年的老友。

　　“我有话对你讲，进来说。”米娜让开一步，准备让我进入她的房间。

　　看不出任何破绽。

　　可我分明记得，上次我们分开的时候，她可是说了，再见面就是敌人。

　　或许没有明说，但就是那个意思。

　　现在的话，她看起来有些奇怪。但我似乎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我刚好也有许多问题，想问，也想通了一些问题，打算证实。”我回应，并且准备走进那房间。可就在这一刻，我体内的黄金心脏，突然狂跳不止。是危险的信号，在那房间之中。然而站在门口，我看得到里面没任何东西，一处非常狭小的空间，不存在米娜之外的旁人。也就是说，进入以后会为我带来危险的人，只有米娜一个。

　　那么，就对了。

　　我总觉得哪里奇怪，总想在她身上找到些破绽，现在看来，她是想尽可能无声无息的将我杀掉。虽然我们的确反目成仇，但我总觉得米娜不至于一见到我，便立刻毫不留情的痛下杀手。

　　有什么问题呢？

　　短暂思考过后，我最终还是选择了走进那扇门。

　　杜幽兰拽了我一下，我略微放缓脚步，对她说：“你在外面等我。”

　　进入，接着关门。

　　砰！

　　随着一声闷响，黑暗而狭窄的房间之中，就只剩下了我与米娜。她的笑容依然挂在脸上，好奇的看着我，“你怎么了？要问我什么？其实我也很多问题想要问你呢，你为什么会……”

　　她走近我，形体动作与眼神，都有些暧昧。

　　一只手搭在我肩膀上，话说到一半，后半句仿佛要贴近我的耳朵才可以开口。

　　但在那之前，我却抓住了她的手。

　　黄金心脏也在那一刻跳动到极致。

　　那只手，已经延伸出了锋利的虫爪，大概对准了我的太阳穴。动作无声无息，若是上次见面，若没有黄金心脏的提醒，我也绝不会在意米娜的这个动作。

　　我会防备一切企图与我动作亲密的女性，唯独永远不会防她。

　　“你果然不是他。”米娜嘴角浮现带着杀意的冷笑。

　　“我是。”

　　“那你估计已经死了。”

　　“所以你是真不想给我个好结果，是吗？”我指着自己的胸口，“这东西告诉我，你要杀我。”

　　“你究竟是谁？”可米娜似乎完全没有听进我说的话，继续追问那个奇怪的问题，“为什么假扮他？”

　　“你疯了吧？”

　　“你对他了解还不少……”米娜的眼睛看着我的胸口，“你该不会杀了他？”

　　说到这句的时候，我倒是有些许欣慰，看得出来那不是她希望的结果，眼睛里还有那么一丝悲伤。

　　但可惜，我低估了米娜的后半句。

　　“抢了我要杀的人，你今天可是很难走了。”

　　我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怎么和你解释呢，不对，我为什么要解释？该解释的是你吧？你过去和我说，自己是虫毒感染者，为了那个所谓的十四人王虫仪式。可现在看来，你根本没有参与。你除虫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你本身就是一只王虫！”

　　“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是佐乐。”

　　“算了，不管你是谁，杀了就好了。除了那个碍事的王八蛋，你们谁死都无所谓。”说这话的时候，米娜狠狠盯着我的脸，所以我想，她口中的“王八蛋”，八成说的就是我。

　　但她本身却又真的不认为此刻的我，是我。

　　所以我很奇怪，她究竟是依靠什么，准确的将我辨认呢？

　　那瞬间，我脑中突然闪过与杜幽兰交流那颗进入我身体的“卵”的画面。现在想来，从前我确实始终闻不到米娜身上的虫毒的味道。如果那个假设成立，她的王虫等级在我之上呢？

　　所以我闻不到她，可她却嗅得到我！

　　所以她能辨认我。

　　所以无论我在哪，她总能找到我！而依靠躲避我的气味，便能让我找她这件事，变得难如登天！

　　这就都说得通了。

　　……

　　 《蟲生：绝命之旅》正文 第一百七十七章 致命香气

　　虽然米娜没有亲口承认，但从她对我所说的话，以及坚定认为我不是佐乐的态度上，已经说明了一切。

　　“所以你骗我的东西，果然比我想象的更多。从十四人王虫仪式开始，你就从没对我说过百分百真实的一句话。为什么呢？算了，理由也没什么必要，也许只是解释起来很麻烦。所以相比这个，我更想知道十四人王虫仪式缺少一人，是如何完成的？或者说，那天不止那些人。”

　　虽然这么问，但我关注的却是另外一个问题。

　　若王虫真的有等级划分，而米娜又一直是一只“高级”王虫，那么，相比她等级更低的十四人王虫，是不会察觉她并非普通人类的身份。于是，之前发生的十四人王虫仪式就成了一个骗局！

　　欺骗王虫出现更换宿主身体，借此机会，将其铲除！若是如此，倒也符合米娜一路追杀王虫的设定。

　　目前只有两点不明，其一，若假设成立，那么为什么仪式依旧成功了，其次为什么我是那个被选中成为王虫宿主的人。

　　或许是我的话语太过于接近事情的真相，米娜看我的眼神，越发古怪，“你知道的还真不少，可你究竟是谁呢？”

　　“回答我的问题。”

　　“我本也没觉得那仪式会成功，但不巧，有个孕妇。更不巧的是，他居然真的可以被寄生。”米娜若有所思，接着神情变得古怪，“为什么我要对你说这些？”

　　这似乎是一句不该说的话，但却被米娜说出口，至于理由，或许是一直以来耿耿于怀这个失误，也或许只是觉得我很快便会被她杀死。

　　说完，米娜突然异化为虫，只是初级形态，就像叶天泽等人在墨山时化身的怪物一样。只是异化的速度极快，几乎完美切换，并且瞬间将我扑倒。这算得上我与米娜第一次正面对抗，第一次与她打斗，让我完全想不到的是，我不仅异化的速度完全在她之下，而且就算彻底异化的身体，依旧被她的力量压倒性的控制，可她却没有对我下杀手，而是愣在当场。

　　“你，你怎么会……”她开口讲话，不同于那些初级虫毒宿主异化后的口齿不清，她的结巴，是因为意外，而那声音本身却如她平常一样，没任何分别。

　　“会异化是吧？并且形体，与半成品的十四人王虫一模一样。这该只是佐乐那个王八蛋会有的样子，对吗？”我盯着她的双眼，突然延伸腰间一双触足，捆住她的身体，用力向后甩去！

　　米娜的身体，重重的撞击在墙壁上，发出一阵巨响，致使房屋棚顶散落了大量灰尘。

　　米娜爬起，本该是她唯一关注点的我，此刻却不在她的视线之中，她抬头看着掉渣的房顶，接着狠狠瞪了我一眼：“你动静搞小一点！”

　　“所以这种语气和我讲话，是确定了，我到底是不是佐乐？”

　　米娜盯着我的眼睛，身体逐步开始解除异化，相比她进入异化的速度，这慢了许多，她的嘴巴张张合合，似乎是准备向我说些什么。可就在这一刻，我体内的黄金心脏猛然跳动！！

　　那是极度危险的信号！

　　但目标却不是我……

　　我迅速闪身到米娜面前，将她的身体抓住，用力扯向一旁！然而速度还是慢了些，一股无形的力量，我看不清楚出现的方式，更无法捕捉它的形体，只知道转瞬之间，米娜的左臂以及肩膀，被瞬间搅碎成粉末！血肉混合，喷溅在我的脸上。

　　她发出痛苦的叫声，接着一拳打在我的肚子上，“该死！！”

　　下一刻推开我，拖着染血的半截身体，撞破了房门！

　　我愣在那，一瞬间有点懵，完全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记忆力，只有米娜最后打我的那一拳，似乎是在埋怨她这差点致命的一击，是因我而造成的。想到这，我脑中闪过她刚刚盯着天花板，叫我动静小点的画面……

　　“这里还有别人。”我意识到了问题。

　　“嗯哼，不用你脑子里的神分析，也看得出来这有别人。”杜幽兰靠在门框上，指着我的面前，“瞧瞧那。”

　　对应米娜先前的位置，她背后的墙壁被开了一个半截指甲大小的空洞，透着光线，照射到屋内！

　　我身体迅速异化，撞破那道墙，眼前是纵横的街道，空气中弥散着一股味道。

　　香味。

　　是旅馆老板娘身上那种，我觉得很奇怪的香水的味道！

　　我顺着那香味追了出去，临走前，嘱咐杜幽兰帮我去追米娜，稍后还在这里汇合。穿梭了几条街，我一直在追赶那味道，然而它却越来越淡。可以肯定的是，那伤害了米娜的家伙，速度绝对比我快上许多，最终，我无功而返。

　　回来时，杜幽兰正站在旅馆门口等着我。

　　这附近聚集了许多人，大概是因为之前旅馆中传来的爆炸声音。老板娘也在那，她的身上还有那股香味。

　　“米娜呢？”我问。

　　“我哪追得上她？放心，死不了。”

　　“可就差那么一点。”我脑中回忆那一瞬间的片段，再歪一点，被炸开的就是米娜的脑袋，那样的对手，无声无息的靠近，如果没有黄金心脏的感知，死亡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我倒是好奇，那是什么？你们在屋子里，又发生了什么。”杜幽兰问。

　　“她不信我是佐乐，并且准备杀了我。刚我还想不明白为什么，现在看来，你的想法大概没错，王虫的等级，而米娜高于我。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从前我找她难如登天，而她随时可以找到我。至于那东西……”我的目光转向老板娘，同时回应道：“是米娜追杀的王虫！”

　　我的确没有闻到气味，关于这一只王虫。

　　但我倒是想清楚了，为什么对于米娜的味道，我能够闻到的如此之淡。刚提到，暂且算杜幽兰说的王虫等级划分有效，我确实因此可以闻到米娜的气味，但却出现了一个干扰因素，就是那股香味，它在空气中，可以如兽群一般，吞噬王虫原本的气味，因此，米娜的味道变淡。

　　也因这一点的发现，我得出了几个结论。

　　首先，伤害米娜的东西就是一只王虫，米娜来到这里的目的，也正是猎杀它。

　　但这个目标却有所不同，它似乎知道米娜可以追踪味道，因此找到了隐藏味道的方法。

　　可米娜还是锁定了她的目标，只是目标也锁定了她。

　　因为我的出现，扰乱了米娜的计划，并且让她出现空档，被王虫抓住机会，险些被其杀死。

　　可这些结论，又给了我新的问题……

　　究竟有几只王虫？

　　米娜的味道，黑沙虫毒的味道，以及那被掩盖的味道，还有静夜的味道。

　　剩余两种王虫，但却出现了四种味道。

　　当然，也许那被掩盖的味道就是黑沙虫毒的气味，我之所以把它单独列出，是因为其攻击方式，我没有在黑沙虫毒的感染者身上见过。

　　但即便如此，至少也是三种。

　　“这世上，究竟有几种王虫？”我问杜幽兰。

　　“就那么几种呗，你不是都知道。”

　　“不对，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嗯哼？”

　　“米娜故事中的初代王虫，如果说，它也可以被单独列为一种……那么现在就还有三种，我未确定。”

　　“那也不错，我的蛊王又多了一个选项。”

　　我目光转向她，“你这话说的倒是悠闲。”

　　“不然呢，我又没什么仇家，也没有追杀谁。”

　　“别闲着，有事需要你。跟我来。”

　　我与杜幽兰走向嚷嚷叫骂的旅馆老板娘那，示意杜幽兰，想办法帮我试探出老板娘身上的味道是怎么来的。

　　她也有又类似的淡淡的香味。

　　但显然不是香水直接喷到她的身上。可也不会是与喷该香水的人一走一过的普通接触，因为那样几乎不会被残留味道。所以我想，喷了那种香水的人，至少是与她拥抱过。

　　什么人会互相拥抱呢？

　　亲人或者爱人吧？又或者，是非常亲密的朋友。我想大概也就是这三种关系。

　　所以，米娜目前猎杀的那一只王虫，用了这旅馆老板娘某位亲人的身体！

　　论与陌生人交流，杜幽兰很厉害，面对正在暴怒的老板娘，还是很快打听出目前与老板娘一同住在这座城镇的亲密之人，就只有她的女儿。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杜幽兰还在旅馆接待厅找到了母女的合影。

　　我记住了这张脸，至少再见到，即便她换了一种隐藏方式，继续让我闻不见味道，但我至少还可以认得。

　　只是这种想法刚刚出现，便被打破。

　　爆炸的废墟之中，少女的尸体被抬出，暴怒的老板娘傻了，哭嚎着扑向那具尸体。我远远的看着，嗅不到任何生命的气息，我靠近那尸体，香味的确浓郁，她是喷香水的人，可也的确只是个死人。

　　我试着用眼睛，无限放大她裂开的皮肉，却无论如何也见不到虫毒的影子。

　　“怎么会这样……”

　　“失误了？”杜幽兰问。

　　“不知道，不该如此。”

　　一切陷入了僵局，我找不到米娜，也再无法从这四周嗅到更多的那种特殊的香气。整整后半夜，我走了大半个城镇，却依旧一无所获。

　　次日清晨，姚倩雯接替了杜幽兰，那时的我已经疲惫不堪，必须找个地方好好睡上一觉。但或许我还是放不下那件事，最后还是回了一趟昨晚出事的旅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