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谱下的大明_分节阅读_第7节
D-不少了。”钱渊奇怪的瞥了眼过去,“再说了,今儿一早我让人去巡抚衙门报信,幸师爷说了,会调拨两艘官船,而且还调了兵丁护送。”
“据说钱公子是陪同二公子前往余姚代中丞大人拜祭?”张四维立即追问道:“不知道是拜祭哪位大人?”
昨晚已经收到消息的钱渊苦笑一声,“是余姚孙家。”
“是前吏部右侍郎季泉公?”张四维点点头,“据说这次是其兄长志健公过世。”
钱渊点点头,“季泉公当年孝子之名天下皆闻,嘉靖十四年榜眼,和我叔父是同年,所以……”
“恐怕不仅如此吧。”张四维嘴角勾起一丝笑容。
“哎,张把总是地头蛇,果然瞒不过你。”钱渊苦笑道:“不过这也未必是坏事,有的关系总是要走动的嘛。”
张四维可不比金宏,这是条地地道道的地头蛇,很快就打听出钱渊和孙家的渊源。
“的确如此。”张四维也苦笑道:“这次中丞大人也是无辜被牵连,据说余姚知县都把状告到南京去了。”
“呃,无辜躺着中箭啊!”
“哈哈哈,钱公子好风趣。”张四维大笑,“既然有官场兵丁护送,想必一路无碍,以后洋糖销售就照此惯例好了。”
“三七……”
“不,还是五五分成。”张四维斩钉截铁,“以后钱财诸事都不劳钱公子费心,每月都会有人将分红送来,算算还有两年,还祝钱公子两年后乡试中第,一路青云。”
钱渊正色起身行礼,“金叔,张大人,自父兄过世,家里无依,叔父在外出仕无力照看,要不是两位,钱家这次实在是……”
“其他的不提,如若钱某人有一日……必有回报!”
张四维和金宏都起身避开不敢受礼,对方虽然弱小但却是有功名在身的。
但看看对面的钱渊眼神真挚,神情坚定,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茫然……我们是不是做得太绝了?
正文 第十六章 余姚孙家
三月二十,钱渊、王世懋并随从、护卫数十人登船从钱塘江直下,转入西兴运河至绍兴,再转入姚江直抵余姚。
王世懋还是第一次在无长辈陪同下出门远行,所以颇为雀跃,但一路上看景色大同小异不禁心里烦闷,漫步走上船头正看见钱渊迎风而立,江风吹拂的他宽大的衣袖飘飘浮浮。
定睛看去,面前只比自己大一岁的青年面色坚毅,微微眯起的双眼透出丝丝幽光,王世懋不禁想起昨晚父亲幕僚幸时所交代的那几句话。
“此子洞察人心,心思缜密,料事于前,不可小视。”
就在钱渊拜访张四维的那天早上,他派人送了封信给幸时,直截了当的请求多派拨一艘官场运载货物,而且点明了目的地是宁波。
在兵力还没调派完全的情况下,幸时怎么可能会拒绝这个要求,更别提同行的还有王世懋。
那天晚上这个消息已经遍传杭州城,幸时开始猜测这个松江秀才或许已经了然于心。
明军中和海商来往的人非常多,但高级将领中和海商往往没有直接往来,毕竟他们都是对抗倭寇的直接指挥者,而不少中层将领和海商,甚至和倭寇有直接来往,最典型的就是张四维。
当年汪直和明军合力剿灭海盗陈思盼,明军高级将领不方便出面,带兵的将领就是张四维。
巡抚衙门想出奇兵袭击舟山沥港,必须杜绝消息走漏,在这种情况下,和巡抚衙门关系不浅的钱渊挺身而出吸引了外界的注意力,要知道和他同行的还有巡抚的次子王世懋。
有这样一个和倭寇仇深似海的人主动出面,王忬又如何会不愿意呢?
不过王忬和幸时想必心里也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的……为什么那个松江秀才做的事正好是我们需要的。
站在船头摆poss的钱渊抖了抖,现在是三月份,那应该是阳历三月底了,怎么还这么冷。
但想想昨天午后去金家拜访所看到的,钱渊就不觉得冷了,那栋宅子虽然只有三进院落,但布局合理,园林面积不大但设置精巧绝伦……
钱渊表示很满意,为此他谢绝了金宏帮他在杭州城挑选宅子,这栋就不错……
“二公子。”钱渊回身行礼,他对于王世懋并无太多了解,后面的计划中也没什么用得到的地方,不得罪就行。
王世懋回了一礼,转头看看另一艘官船,忍不住问:“钱兄为什么要去宁波?”
钱渊转头盯着河岸边,眯起的眼睛显得细长,随口说:“清明那日只能在城内遥遥拜祭,此去宁波希望能在海边拜祭先父先兄。”
“原来如此。”王世懋点点头,但心里疑团不解,犹豫片刻后又问:“那艘船上据说是洋糖,钱兄以后就经商为生吗?”
“当然是以举业为重,两年后秋闱不知能否如意。”钱渊有点心虚,前身的记忆还在,但思维模式都改了,还真不知道能不能登科。
“这次赴余姚一行,家父写了封信给季泉公……”
钱渊忍不住心里吐槽,这厮事怎么这么多事,王忬也真够不要脸的,这是想让自己把人情耗的干干净净啊!
“当竭尽全力,希望能如中丞大人所愿。”钱渊叹了口气,伸手指向前方,“看,已经到了。”
后世余姚是属于宁波市,但现在归属在绍兴府,两艘官船畅通无阻,沿江而下速度极快,黄昏就抵达余姚。
当晚入住客栈,一行人沐浴更衣后第二天启程前往孙家境,余姚孙家从南宋末年迁居至此,十里内无他姓相杂,所以乡人称之为“孙家境”。
出门相迎的是孙升的长子孙铤,王世懋和钱渊都以作揖行礼,这位是嘉靖二十八年顺天府乡试解元,是他们的科场前辈。
“人请入内,礼馈请带回。”孙铤是个温文儒雅的君子,轻声解释道:“祖母年初逝世,家父谢绝所有礼馈,身为人子不敢逾规。”
钱渊神色淡然,拱手行礼后向左右点头示意,而王世懋支支吾吾的说:“只是些买帛的钱……”
“那就将帛在灵前焚化。”旁边走过来的年轻人粗声粗气道:“听闻太仓王家也是诗书传家,难道要逼我们背上索贿的名声吗?”
王世懋登时满脸通红,孙铤皱眉瞥了眼年轻人,轻声解释道:“这是我二弟孙鑨。”
钱渊咳嗽一声作揖行礼,手足无措的王世懋赶紧跟上,这位孙鑨也是嘉靖二十八年顺天府乡试中举,而且还位列五魁首之一,与其兄长孙铤一时瑜亮。
孙家可真够牛的,三代出了两个进士,两个举人,一个武状元。
其实钱渊并不清楚,余姚孙家三代出了八个进士,一个状元,一个榜眼,两个解元,四位尚书,简直牛上天了。
面前的孙家越是兴旺,钱渊心里越是不满,这样的人情居然就这么随随便便用掉了,要不是无法反抗,真想啐那位浙江巡抚一脸!
将随从和礼物留在门外,钱渊和王世懋在孙铤的带领下入了灵堂,焚香行礼叩拜,孙堪的独子孙钰跪拜回礼,这位也是个进士,不过是个武进士。
掌总的孙铤匆匆离去,留下孙鑨叙话,王世懋没多久就提出想见孙升一面。
“家父有病在身。”孙鑨面无表情的拒绝,转身却笑着向钱渊行礼,“当日苏州码头还要多谢。”
“只是随口一言。”钱渊嘴角抽搐了下,“等下还请文中兄指路,钱某想拜祭太夫人。”
真是鲜明对比啊,钱渊真想感谢王世懋,没有绿叶,如何衬托出红花。
孙鑨立即点头应下,“就在城外不远处,午饭后让人指引。”
看王世懋挤眉弄眼的,钱渊咳嗽两声接着说:“中丞大人有封信,还望文中兄转交。”
孙鑨恢复面无表情的神态,从王世懋手里接过信,阴阳怪气的说:“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瞥了眼又满脸通红的王世懋,钱渊叹息着继续说:“一封回信。”
孙鑨一愣,转头看看脚步往回缩的王世懋,再看看也面无表情的钱渊,片刻后一声不吭转身离去。
……
“王民应当年好大名声,难道以为我孙季泉是那种人吗?”
书房里,连连丧亲已经颇有老态的孙升丢下信纸,冷哼一声,“那钱家子如何?”
“端谨守礼,也老练的很,还提出要去祖母坟前拜祭。”孙鑨顿了顿继续说:“我看他自己不太想来这一趟,也不是……”
“我明白。”孙升微微点头,“想必是王民应逼他来的。”
“他父兄去年丧于倭寇之手,孤身一人在杭州经商,巡抚衙门想拿捏他太简单了。”孙鑨不屑的撇撇嘴,“王民应此人好大喜功,有担当之心,却无担当之能。”
“也不容易啊……我是说那钱渊也不容易啊。”孙升靠在椅背上叹了口气,“凡事只看心……”
孙鑨等了半响才试探问:“那回信?”
“你代笔吧。”孙升缓缓说:“你亲自带钱家子去一趟城外墓地。”
孙鑨立即研墨持笔一挥而就,给父亲过目后出了后院,将书信交于喜出望外的王世懋。
“你可以回杭州了。”孙鑨不客气的对王世懋说:“钱……他还要留几日。”
没等王世懋回复,孙鑨就转头道:“都有了功名,还没取字吗?”
“没有。”钱渊干笑几声,“要不文中兄替我取个?”
“这可不敢,家父才够资格。”
“这下轮到我不敢了。”钱渊连连摆手,转身对王世懋说:“少美,幸师爷曾提过,你拜祭之后立即启程回杭州,我还要往宁波一行,就此分手吧。”
一旁的孙鑨赞许的暗暗点头,能得吏部右侍郎赐字,换成其他人还不顺杆往上爬,这个钱家子还真有几分赤子之心。
将王世懋送出门外的钱渊却在心里想,也不知道这份人情是不是耗光了,自己心不甘情不愿的……孙家人也不是傻子吧。
在钱渊的思维模式中,顺杆往上爬是理所应当的,但要提防一旦失手会不会坠下深渊,这时候往上爬真不是个好选择。
总而言之,要考虑成本、收益以及风险。
正文 第十七章 武侠版的大明朝
在钱渊看来,嘉靖年间,宁波是整个大明最独特的城市。
一切都是从这个城市开始的。
嘉靖二年,争贡之役,嘉靖最终下令禁海,但这处于大航海时代,即使东方也被卷入其中,走私贸易日益猖獗,倭寇作乱时有发生。
嘉靖二十七年,朱纨攻双屿港,不仅一把大火烧了个干净,甚至以木石淤塞港口,但之后不仅自己身死,走势贸易也渐成燎原之势。
今年,嘉靖三十二年,一场无人能掌控的大规模倭乱即将展开,而燎原的火种就在宁波。
站在海边的钱渊远远眺望,舟山群岛就在不远处,前世他数次前往旅游,时隔数百年,景色不变,只是自己身边从女同学、女同事变成了十余个粗手粗脚的壮汉。
“少爷,你看。”李四小声提醒,“那白脸汉子就是上次卖果仁的家伙。”
钱渊偏头看了眼,哎呦,还真是卖葵瓜子的那家伙,后来他还去过杭州海市几次可惜没碰到人,说不定这厮手上还有什么好玩意呢。
眯着眼仔细看了几眼,钱渊赶紧三步变作两步,低头定睛看去,白脸汉子的摊子的角落处摆着一个背篓,里面放满了瘦长的果子,青红相见,一头粗大带着枝,一头细小尖尖。
是辣椒,是辣椒!
钱渊的手在颤抖,天可怜见,让自己和辣椒重聚首,老子受够了这个时代的美食,口里都淡出鸟来了!
“多少钱?”
“砰!”
“少爷小心!”
钱渊刚问出口,一根棍子从天而降将摊子上的几件瓷器敲个粉碎,顺带还将那篓辣椒带翻。
张三一把护住钱渊,李四在一旁高声吼道:“和我们无关,让路让路!”
莫名其妙的被带出人群,钱渊才反应过来,跳着脚大骂,“特么打啊,我的辣椒,小心别踩,我的辣椒!”
“别喊,别喊,少爷。”张三一把拽住钱渊的胳膊往外拖,“别看人少,我们可打不过他们。”
“他们才四个!”钱渊瞪着眼正要大骂,突然原本就瞪圆的眼睛都要凸出来了。
伴随一声厉喝,那个白脸汉子一脚将人踹出.米远,然后随手操起扁担冲了上去,对方只剩下三人,但其中两人左右分开并不动手,显出中间那条手持棍棒的壮汉。
钱渊只顾盯着地上的辣椒,一个辣椒被踩烂,就像是对着他的心戳一刀……
白脸汉子功夫不弱,脚步灵活,扁担左架右挡守的严密,时不时扁担戳出去显得刁钻狠辣,但对面的壮汉也身手不凡。
不多时,壮汉寻得机会一棍子抽在白脸汉子背脊上,这一棍势大力沉,白脸汉子登时被抽倒,一口血喷出来。
眼见接下来就是痛打落水狗了,但钱渊实在忍不住了,一个箭步窜过去,“别打了,别打了!”
壮汉一瞪眼,但看过来的是个年轻书生,强忍怒气低喝道:“管什么闲事!”
“不管闲事,不管闲事。”钱渊笑着指指地上的摊子,“买完东西就走,你们就算打死他都不关我的事。”
“东家,东家……”嘴边还有血迹的白脸汉子跪在地上,一手撑地,一手伸向钱渊。
MMP,这是要讹我啊!
正在数地上辣椒的钱渊嘴角抽了抽,特么这算怎么回事!
“你是他的东家?”壮汉眼睛一亮,伸手喝道:“赔银子来!”
看钱渊愣在那,壮汉站在原地对四周拱手,“大家都认得叶某人,地上这厮一个月前趁我不在,找上门去将我四个徒弟打伤,叶某人做事光明磊落,医药费二十五两银子,不算讹你。”
“按规矩来,要么给钱,要么砸了你摊子,再挨我十棍。”
白脸汉子一脸痛苦,侧身直勾勾的盯着钱渊,后者面无表情招来张三,“你们十多人能不能摁得住他?”
“能,但是人家是地头蛇啊!”张三看了眼那壮汉,紧张的用力擦擦裤子,手心全是汗。
“我特么问的不是他。”钱渊无语的撇头看向地上那货,“我说的是他!”
张三精神大振,“能,三个人就够。”
“好,给钱。”钱渊咬着牙狠狠盯着地上那厮。
聚集起来的人群很快散开,钱渊让人将地上的辣椒收拾好,抬着白脸汉子就走。
回到落脚点,钱渊先招来守门的问了几句,他来宁波已经半个多月了,五百斤洋糖已经运往金家在沥港的商铺,金宏长子金立群整天在宁波花天酒地,一切准备工作都已经就绪,就等着那股东风了。
“恩,我数数。”钱渊将背篓放在桌上,“原本一共二十八个,现在还剩十六个,多少钱?”
白脸汉子挺平静的,擦擦嘴角血迹,“二十五两银子。”
“去你特么二十五两银子!”钱渊怒吼一声,“你咋不说两百五十两银子,你特么就是个两百五!”
白脸汉子看了钱渊两眼,低着头不吭声了。
“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要么还钱,要么签了。”李四掏出一张纸递过去。
“你不是叫我东家吗?”钱渊哼了声,“月钱八百文,够高了吧,每月扣五百文,什么时候还清什么时候滚蛋。”
“好!”白脸汉子脱口而出,抢过那张纸看都不看,直接咬破手指摁了上去。
看李四收起那张纸,钱渊有点后悔了,咽了口唾沫低声问:“你到底惹了多大的祸?”
“不大。”白脸汉子随口说:“把叶近泉几个徒弟揍了顿。”
“叶近泉?”一旁的张三尖声喊道:“张松溪的徒弟?!”
“恩。”
张松溪?
好像是张翠山的师哥还是师弟来的?
钱渊一头雾水的看向张三,后者冲着白脸汉子竖起大拇指,“了不起,了不起,张松溪一代大家,据说师承张三丰,叶近泉是其门下最了得的徒弟。”
“屁!”白脸汉子冷笑道:“有本事去杀倭寇啊,反倒是把杀倭寇的人给杀了!”
“噢噢噢,你是南少林的人。”张三恍然大悟。
一旁的钱渊有点蒙,特么这是我熟悉的大明朝吗?
打开方式不太对啊!
什么张三丰,武当七侠,南少林都跑出来了!
这是武侠版的大明朝?
听张三一阵解释后,钱渊这才明白过来,自从倭寇频频上岸劫掠后,莆田南少林的武僧组织起来抗击倭寇,而且战果不凡。
就在今年初,南少林几个武僧在宁波遇上了张松溪,先是口角,之后动起手来,张松溪将一个武僧打成重伤,半个月后不治身亡,而那个武僧就是白脸汉子的亲弟弟。
于是这厮上门找事,然后再被叶近泉找事,然后钱渊就莫名其妙损失了二十五两雪花花的银子。
钱渊琢磨了会儿,这厮看上去能打,虽然刚才被放倒了,收进来当个护卫倒是不错,至少要比张三这种号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