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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谱下的大明_分节阅读_第5节

《脸谱下的大明》 狂风徐徐 7514 2021-11-29 11:04

  D-满腔激动。

  钱渊甚至夸赞那份《论时政疏》堪比贾谊的《陈政事疏》,这种彩虹屁连张居正这种脸皮厚的都有点撑不住!

  但钱渊也有点撑不住了,他没想到青年版的张居正居然是个话痨,书房里现在都不泡茶而是泡金银花、罗汉果了,但这也不顶用。

  “如果市舶税真的能归入户部……”张居正在遐想,其实他也知道不可能,就在上个月,嘉靖皇帝硬生生从户部管辖的太仓库里抢了二十万两白银,这就是大名鼎鼎的“上以片纸取太仓银。”

  皇帝不抢户部就算得上明君了,还能把嘴里的肉吐给户部?

  钱渊只听不说,听着张居正唠唠叨叨讲述着他前几年在京师的所见所闻,所想所感,他的眼神中闪烁着几丝怜悯。

  没有人比钱渊更清楚财政失衡会给这个国家带来什么样的恶果,和他同为实用主义者的张居正也依稀看到了前方的黑暗。

  土地大量被兼并,农税一年比一年少,关税、盐税渐渐成了中坚,本可能成为大头的市舶税却成了零头,明朝文官坚持要藏富于民嘛。

  财政收入的降低导致了明朝独有的家丁制度登上历史舞台,朝廷对此也无可奈何,因为他们拿不出足够的银两来支撑数以百万计的边军的后勤,再后来天灾人祸,偌大的帝国就此被一点一点吞噬,一点一点被拖垮……

  钱渊并不打算做一个救世主,在他看来,明朝的灭亡几乎是不可避免的,再说了,自己再怎么着也活不到明朝亡国。

  他只想在这个时代好好活着。

   正文 第十一章 巡抚衙门(上)

  虽然巡抚衙门已经空置了将近三年,但在浙江巡抚王忬到任的大半年内,这里已经重新成为浙江乃至江南一地的政治中心。

  衙门内管束极严,仆役安分守己,但来来往往的官员川流不息,衙门外的院子里更是人头涌动。

  身着青袍的中年人慢悠悠端起手中茶盏,笑着左右点头致意,周围的大小官员不管心情如何都立即挤出一脸笑意,这位虽然面相刻薄,尖嘴猴腮,却是如今浙江巡抚最为看重的心腹幕僚幸时。

  王忬到任后的第一件事是招揽幕僚,他是苏州太仓人,幕僚也大都来自江南一带,主要以苏松、浙江为主,自然不会漏掉人杰地灵,乡土宗族观念最重的绍兴。

  幸时就来自绍兴会稽,嘉靖八年就中了秀才,可惜之后连续六次乡试落榜,这才绝了入仕之心跟着同乡长辈开始了师爷经历。

  明朝的开国皇帝朱重八是个蚊子腿都要挖肉的主,不仅仅定下了让无数官员吐槽的工资标准,而且削减衙门的办公人员,所以很多官员只能自己掏钱请幕僚。

  时间一长,所谓的幕僚渐渐成了一股举足轻重的政治力量,而绍兴师爷也正是从嘉靖年间开始成型,比如后来那位大名鼎鼎的徐渭徐文长。

  虽然没座位,虽然被挤到院子最外面吹寒风,但是当幸时投来视线的时候,钱渊挺直脊梁,脸上带着淡淡笑意,刻意摆出的poss明显比其他人技高一筹,虽然至今一言不发,但一身气度却将周围一帮官员吏员都压了下去。

  幸时也明显注意到了那个身穿青色长衫的青年,饶有兴致的看了好几眼。

  巡抚衙门要处理的事务自然千头万绪,钱渊这一等就是两个多时辰,院子里从人头耸动到零落无几人,钱渊神色平静的站在那,似乎从来都没有动过。

  一直在忙碌的幸时又一次注意到这个青年,犹豫了下左右看看堂内已有空位,咳嗽两声准备让仆役把人带进来,但这时候左侧木门嘎吱一响,两个身材魁梧的大汉走了出来。

  幸时赶紧将刚才的念头抛之脑后,笑着起身迎上去,“卢指挥,一切顺利吧?”

  “幸先生。”三天前才从狱中出来的卢镗恭敬拱手,“幸得中丞大人,卢某才重见天日。”

  这位后世被称为仅次于戚继光、俞大猷的抗倭名将已经在狱中待了四年了,当年朱纨含冤自杀,嘉靖大怒将卢镗革职下狱论罪,直到王忬最近才上书朝廷重新启用,而且还提拔为都指挥使。

  “当年卢指挥实在是受无妄之灾,大人也是秉持公心而已。”幸时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看向另一个大汉,笑着说:“当年张把总不也在嘛,可见这纯属运气。”

  当年卢镗是朱纨的心腹,我可不受朱纨的待见……张四维有点紧绷的脸上硬生生挤出个笑容,“下官小小把总,实在入不了上官的眼,这才侥幸。”

  “实话实说,卢指挥的运气真比不上张把总,这几年……”

  张四维嘴角抽了抽,看左右无人才上前一步直接把手伸进幸时宽松的袖口,后者脸上的笑意愈发浓了。

  卢镗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大人有令,我明早出发前往台州,汤总兵已经先行启程。”

  “自从中丞大人巡抚浙江,苏松、嘉兴、宁波一带倭迹渐少,但台州上岸劫掠的倭寇却越来越多。”幸时神色一紧,“那就多多仰仗卢指挥了。”

  幸时虽然形象不端,但口才甚佳,将两人送出衙门短短一段路,随口几句话说的意趣盎然,就连心里颇有些紧张的张四维都连连笑着点头。

  刚走出衙门,张四维眼神一闪,就在衙门对面,胖乎乎的金宏正在那拼命招手。

  幸时眯着眼打量着,卢镗哼了声就要离去,张四维深吸了口气拱手告辞走向对面,但就在这时候,一个意外而欣喜的声音响起。

  “金叔!”

  金宏愣了愣,半响后才发现从人群后方探出头来的钱渊,虽然知道这位和巡抚的大公子王世贞有来往,但没想到却会出现在衙门里。

  张四维比金宏更早反应过来,猛地一个转头盯着之前就觉得扎眼的钱渊,这就是那个松江案首?

  “金叔,你怎么来这儿。”几步窜过来的钱渊诧异又欣喜,“好些天没见了呢。”

  “贤侄今天来这儿……”

  “哎,小侄也一头雾水呢,站了两个多时辰站的脚都麻了,比小时候罚跪祠堂还要惨。”钱渊苦笑连连,转头看向张四维,“金叔,这位是?”

  “呃,这位是张把总。”金宏忐忑不安的介绍:“家里的亲戚……”

  “张把总。”钱渊拱拱手,凑近小声说:“我算过了,就属张把总在里面待的最久,差不多两顿饭时间呢。”

  张四维嘴角抽搐了下,这算是交浅言深了吧。

  街对面,卢镗已经离开,幸时手捋长须笑吟吟的看着这一幕,他身后的张居正面无表情在心里猜测钱渊到底想干什么……

  “对了,这几天我正好想找金叔呢。”钱渊亲热的说:“到现在一杯茶都没有,又渴又饿,估计衙门不会留饭……小气,晚上金叔来铺子一趟?小侄实在是身上戴孝不方便上门。”

  金宏支支吾吾偏头打量着张四维脸色后才点头应下来,勉强笑着说:“晚上我点桌素席过去,不过现在还有点杂事……”

  “那金叔你忙,你忙。”钱渊朝张四维拱拱手转身过街,冲着张居正挤挤眼,“白龟兄,轮到我了吧?”

  “叫我什么?”张居正一瞪眼。

  “叔大兄。”钱渊嘿嘿一笑。

  边上的幸时忍笑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三人一起迈步回了衙门,街对面看着这一幕的张四维瞳孔微缩,看来这位松江案首和巡抚衙门之间的关系需要重新考量。

  虽然之前钱渊搭上了王世贞这条线,但张四维并不打算放弃原先的计划,那可是一份能传承子孙的秘方。

  但看到这一幕,张四维干脆利索的下了决心,“那件事就此作罢。”

  “哪件事……噢噢,好的好的。”金宏擦了擦头上层出不穷的冷汗,“你说那件事他会不会知道了……”

  “哪件事……应该不会。”张四维微微摇头,“我让人查过,钱渊是在酒楼偶尔撞上那位王大公子的。”

  张四维是个有野心的人,但也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位高如卢镗、汤克宽也会一朝下狱,如今的大明没有一个武将不畏惧文官,既然钱渊真的搭上了巡抚衙门,自己再下手风险太大。

  但张四维也是个很谨慎的人,迟疑了下后转头吩咐,“今晚你试探一二,看看能不能请他来我府上。”

  金宏只懂得点头,在心里猜测晚上那位大侄子会和自己商量什么。

   正文 第十二章 巡抚衙门(下)

  不大的书房里,似乎永远面色阴沉的王忬耷拉着眼角,他对面的张居正看上去有点紧张。

  这很正常,虽然说进了翰林院被视为储相,但前期晋升非常缓慢,远不如那些二甲甚至三甲进士。

  王忬是嘉靖二十年二甲进士,只比张居正早了六年,但如今已经是封疆大吏,地位举足轻重,而张居正呢……这种普普通通的编修在翰林院里多的是,吃不起肉的都大有人在,两者地位天差地别。

  “这么说来,已经决定回京,可安排好了?”

  “下个月启程回京。”张居正恭恭敬敬的说:“如无意外还是回翰林院。”

  王忬点点头,端起茶杯抿了几口,开始和张居正聊起浙江如今的局势,一旁的幕僚幸时不时插嘴补充几句。

  既然聊起浙江局势,就不可能不聊起最火热的话题,倭乱,就在六天前,又有一伙倭寇在海盐县抢了一把,杀死官兵百姓八十余人,甚至死了两个生员。

  于是,默默坐在书房角落处的钱渊脸色慢慢阴沉下来,眼神中满是愤怒。

  在被请到巡抚衙门后,钱渊反复盘算,他觉得之前拟定的计划可以做些小小修改,但如果要修改,就必须和面前这位浙江巡抚扯上点关系。

  换句话说,钱渊需要扯张虎皮做大旗,这也是他之前在衙门口玩那一出的原因。

  早在前世钱渊被领导从刑警队发配到宣传处打杂的时候,他就明白一个道理,每一个人都是棋子,就算是下棋的人在另一副棋盘中也难免沦为棋子。

  既然是棋子,那就要做最重要的那颗棋子,不能体现价值就可能不是棋子而是弃子。

  所以,让自己变得更有用更重要,是钱渊努力的方向。

  所以,在和王世贞聊天的时候,钱渊会大肆吹捧盛唐诗歌,汉魏古诗。

  因为这是“后七子”的核心观念。

  所以,在和张居正聊天的时候,钱渊摇身一变对诗词闭口不言,与其仔细讨论朝廷的财政税收。

  因为钱渊知道,张居正后半辈子都干了些什么。

  而今天,想在这间书房里刷存在感,钱渊就必须清楚王忬想干什么,想要什么。

  幸运的是,钱渊是个穿越者。

  书房里的其他三位很快都注意到了钱渊,通红的脸庞,愤怒的眼神,微微颤抖的身躯……

  “钱公子?”幸时疑惑的小声问。

  钱渊猛然惊醒,努力“镇定”下来,苦笑道:“要不是家里还有母亲幼妹,我真想应招入伍……”

  如今的明朝,文武泾渭分明,文人地位高高在上,武官嘛……看看卢镗、俞大猷、汤克宽这几年的经历就知道了,都被降职下狱过。

  “案首入伍……”幸时哭笑不得道:“我听大公子说起过,你父兄均丧于倭寇之手,但还是以举业为重,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张居正叹道:“倭寇之乱实在触目惊心,不过中丞大人到任后,形势已有好转,想必平定倭乱指日可待。”

  指日可待?

  钱渊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真正大规模的倭乱就是从这位中丞大人手中开启的!

  虽然很不以为然,但钱渊还是要继续演下去,只看他脸红脖子粗的低声吼道:“但舟山沥港……”

  “咳咳!”幸时用力咳嗽打断了钱渊的话,转头瞄了眼王忬。

  王忬似笑非笑的挑挑眉毛,“听元美说,你父兄也去舟山沥港交易?”

  钱渊一愣,半响后拱手道:“的确如此,浙江沿海乃至苏松一带,商家很少不和海商扯上关联。”

  王忬点点头转而说起一个让钱渊意外的话题,“你叔父钱铮是嘉靖十四年进士,他和孙季泉有旧交?”

  钱渊双目茫然,孙季泉,这是谁?

  特么老子的表演还没正式拉开序幕就告终结了?!

  幸时低声提醒道:“孙升,字志高,号季泉,嘉靖十四年榜眼,官至吏部右侍郎,一个多月前母丧归乡守孝。”

  特么为毛古人要弄这么多名称……钱渊心里一动,但脸上还是一副茫然神色,“叔父并没提起。”

  幸时转头看了眼王忬后继续说:“一个多月前你们在苏州码头见过……”

  “噢噢噢……”钱渊做恍然大悟状,“是那艘官船!”

  “想起来了吧。”幸时笑道:“你当时提醒踏板断裂,救下的是其长兄,可惜后来还是染病过世了。”

  一旁的张居正忍不住问道:“是当年的三孝子?”

  “是啊,当年宁王之乱,孙燧死于刀下,孙家三子叩地号天,五内俱裂,誓不与贼俱生,天下敬为三孝子。”王忬叹道:“嘉靖十七年,我赴京赶考名落孙山,志高兄对我多有照拂,如今他数月之内丧母丧兄,我却分身乏术……”

  钱渊虽然听得懵懵懂懂,但却敏锐的察觉到,面前这位巡抚大人并没有自己话中那么悲痛。

  “东翁虽分身乏术,但可让二公子代为拜祭。”幸时目光落到钱渊身上,“钱公子和孙家有旧交,长辈又是同年,可否陪二公子一同前往?”

  “这……合适吗?”钱渊嘴角抽搐不已,就因为长辈是孙升同年,自己又救过孙家人,就让自己陪着去?

  鬼才信呢!

  钱渊立即做出判断,这里面肯定有自己不知道的内情,特么这是要拿老子的人情作伐子啊!

  但钱渊也很清楚,自己不答应那是绝对不行的,换个角度来看,这是自己这颗小小棋子的价值所在。

  “没问题。”钱渊一口应下,但随即犹豫道:“不过要多派些人一同前往,绍兴也常有小股倭乱,晚辈是担心二公子安全。”

  “那就多谢钱公子了。”幸时松了口气,“随从和一应祭品都准备好了,三日后启程,水路直通绍兴余姚。”

  事实上,钱渊的猜测没有错,孙家一行人在回到绍兴安葬亡母之后,在清明节出城祭扫时遇上了小股倭寇,孙升的长兄孙堪年迈多病,受了惊吓又受了风寒,就此一病不起,撑了一个多月最终过世。

  三孝子名闻天下,孙升丁忧前是吏部右侍郎,位高权重,而孙堪本人也是武状元出身,官至都督佥事,关键是其和锦衣卫指挥使陆柄是至交好友。

  王忬身为浙江巡抚,这样的人物因为小股倭寇作乱而死,这让他如何不担心如何不忧虑自己日后的仕途,别说什么吏部右侍郎了,就是锦衣卫指挥使他也远远吃不住啊。

  万般无奈之下,王忬偶尔从孙家打听到钱渊曾经义助孙燧这个消息,又听幕僚提起钱渊和儿子王世贞有交情,这才想让钱渊在中间试着化解孙家可能的怨气。

  事情谈妥之后,四人出了书房,幸时笑着说:“东翁,别让人说太仓王家舍不得一顿晚饭,还是让钱公子和张翰林吃了再走吧。”

  幸时笑着说起之前衙门口发生的一幕,钱渊苦笑着连连拱手,王忬也不禁笑着挥手示意摆饭。

  钱渊心里苦笑,还真混了顿晚饭啊,只可惜金宏送去的那桌素斋了,不过让他等等也是好事。

   正文 第十三章 不败之地,不胜之地

  古人讲究食不语,寝不言,再加上钱渊有孝在身不能饮酒,所以饭桌上基本上没什么话,饭菜撤下去后仆人又上了几杯茶,四五人这才找些话题闲聊起来。3秒钟记住--笔下.网单字母全拼(www.BXZWW.COM)

  王世贞的弟弟王世懋今年十七岁和钱渊同龄,也是去年过了院试中秀才,但没有参加去年的乡试,现在随父亲在杭州任上读书。

  有一个封疆大吏的父亲,一个名满天下的兄长,家族从曾祖开始每一代都有两榜进士,年轻的王世懋年轻气盛,所以他很是不屑于对面那位同龄人。

  说起来还是个府试案首,出面经商已经够丢人的了,没想到如此低三下四,逢迎拍马的话让王世懋听了都脸红……

  在钱渊看来,拍马屁永远只是手段而不是目的,如果能让王忬心情好一点,他不介意把马屁拍的更响一些,只要对方能给自己更多的时间。

  当钱渊话题一转后,王世懋依旧鄙夷,张居正却听得聚精会神,而原本漫不经心的王忬和幸时也慢慢专注起来。

  “朝中都说海商皆贼,这句话其实不能算错。”钱渊仔细解释道:“如今在海上行商,茫茫大海中一旦两艘船相遇,只有两种结果,要么吃了对方,要么被对方吃掉。”

  “但不是所有的海商都会上岸劫掠百姓,事实上大部分海商都不愿意劫掠百姓,当然前提是有一个完善的通商渠道。”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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