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地裂。冰雹砸落下来,如同小孩的拳头。于是刚刚看罢流雨星的神族,先是被大雨浇了个透心凉,随后立刻就被冰雹一顿乱捶。
诸神正寻罪魁祸首,就见玄商君披头散发,他衣袂猎猎燃烧,就这么出现在雷电中央,声势惊天。
等到暴雨浇灭他身上火焰,大家这才看清,他怀里还抱着一个人。一个女人。
这种时候,能被他抱在怀里的女人,除了未来天妃,还会有谁?
诸神心中的火气,都化成了八卦之光——离光氏这公主有点厉害啊。这么快就跟我们家君上出双入对、卿卿我我了?
清衡君站在雨里,静默地看玄商君抱着夜昙消失在雨幕重帘之中。
他身后,胡荽替他打着伞,这时候扯了扯他的袖子:“二殿下,我们家公主回来了,我先回天葩院了。”
清衡君嗯了一声,胡荽把伞到他手里,转身跑了几步,复又回头看。清衡君随手扔掉了伞,又没有使用避水咒。只是瞬间,就被风雨湿透。
他好像有点不开心。
天葩院。胡荽是最先跑回来的。
“公主!”她大声喊,“公主!怪不得整晚都没看见你,原来你是跟君上一同观星去了呀!”
她一脸“我什么都懂”的笑容,可玄商君怀里,夜昙没有应声。
玄商君神情也好不到哪儿去,他说:“去请药王。”
胡荽啊了一声:“君上,我们家公主生病了?”夜昙还是不说话,胡荽赶紧说:“是不是看流星雨受凉了?哎呀我这就去请药王。”
她转身就往药王殿跑,玄商君抱着夜昙行往内殿。本来都没事的,结果蛮蛮回来了!
它扇着翅膀,显然心情不错。一眼看见玄商君抱着夜昙,它顿时几步冲过来:“公主!你居然悄悄地跟这个谁出去。哼。”它为自家少君帽子的颜色担心,阴阳怪气地问,“流星雨好看吗?”
它不说还好,这么一问,夜昙哇地一声,就在玄商君怀里嚎啕大哭。
蛮蛮吓得一缩鸟头,半天才小声问:“怎么了这是?”
夜昙哭得一抽一抽的,一边哭还一边嚎:“要是本公主成了神后,就规定以后天界谁也不准去看流星雨!谁敢去,我就戳瞎谁的眼睛,然后剥了谁的皮,把他剁成肉泥,铲出去喂哮天犬……哇呜……”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最后挣扎着下地,撕心裂肺地喊:“放手,本公主要去茅房……”
玄商君:“……”
片刻之后,药王过来。
他进去诊脉,玄商君没跟进去,默默地等在殿外。
一直到他出来,玄商君才问:“如何?”
药王一脸困惑,说:“身体严重冻伤,后又经烧伤。又过量服用了铅霜,中毒颇深。”说着话,他不由偷瞄了一眼玄商君。
这位公主到底经历了什么!!
内殿,胡荽给夜昙上药,夜昙痛得嗷嗷直叫。
胡荽一脸愁容:“公主,你跟君上不是去看流星雨吗?怎么弄成这样?”
夜昙一提到这个就眼泪横流。
鬼知道我都经历了些什么!!
孤星上,青葵一曲奏罢。嘲风笑意温柔如情人,心里却琢磨着其他的事情——据斥候营打探来的消息,离光氏夜昙公主从小因生来不祥,被养在深宫。整个离光氏都视她如毒疮恶瘤,不愿提及。
可眼前美人高洁端庄,擅琴技、精歧黄,天真单纯、温柔善良。
这样的一个女人,怎么可能不祥呢?
《星落凝成糖》 正文 第六十八章
第六十八章
心中这么想,他说出来的话却是:“夜昙公主的琴声,带了几分思乡之情。倒让我想起曾经,母妃也曾在此弹琴。”
他从怀中掏出一块琥珀,里面凝着一朵木荷花。他指腹轻轻摩挲,说:“这块琥珀是我母妃被囚时赠予我的。她说里面的木荷花像她,这一生坠茵落溷,皆是身不由己。这么多年,我一直把它留在身边。每一次难关,它都陪我度过,像是我母妃一直在身边一样。公主是第一个陪我旧地重游的人,我便将它赠给公主吧。”
青葵微怔,琥珀其实很常见。里面是木荷花的更是平常。但这块琥珀的意义却不同寻常。
她伸手接过来,仿佛那个身世飘零的女子就在眼前。她说:“三殿下这份心意,我领了。我会尽快为魔妃诊病,三殿下不用担心。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是早点回去吧。”既然这里见不到神族,更见不到夜昙,那就没有久留的必要了。
嘲风细心地帮她抱起古琴,说:“公主请随我登舟。”
二人共上灵舟,一路返回晨昏道。
魔族,魔后正在大发雷霆:“嘲风竟然敢带夜昙去看流星雨?!他算什么东西,竟敢跟未来魔妃如此亲近?”
下方,素水吓得瑟瑟发抖,她跪倒在地,颤声说:“魔后,奴婢有意阻拦,但三殿下不但不听,还施法将奴婢定在浊心湖。奴婢实在是……”
她话没说完,魔后已经怒道:“闭嘴!没用的东西!”
她旁边,二殿下顶云说:“母后这是生得哪门子气?"
魔后说:“你没听见吗?你父尊定下的魔族储妃,跟别人去看流星雨了!”
顶云轻笑一声:“这个凡人公主本就是嘲风施了手段,骗得父尊定下的储妃。说不定嘲风跟她早有首尾,母后何必为了这事生气?”
魔后说:“你倒是一副没事人的样子。人待在浊心岛这么些天,乌玳都暗地里跑了好几回,偏生你,半点不上心。”
顶云说:“母后。父尊定她为储妃,是说谁成为储君,她就嫁给谁。并不是她嫁给谁,谁就是储妃。何况一个卑微凡人、低贱医修,怎么能成为我魔族的未来女主人?母后就不必再为她费心了。”
魔后说:“话虽如此,但我们母子也不能大意。倒是得想个什么法子对付她才好。至于那个嘲风,哼。你!”她看一眼素水,素水赶紧膝行向前,魔后说:“你去告诉璇渊魔姬,三殿下携夜昙公主去看流星雨了。”
素水俯身道:“奴婢遵命。”
浊心湖。
嘲风携青葵返回,灵舟刚停泊在岛边,他就看见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璇渊魔姬。她领着一众女孩在浊心岛种花。
青葵下了灵舟,璇渊魔姬便迎上来。她身材丰满,抹胸裹得紧,更显得曲线分明。见到青葵,她脸上便带了几分温柔笑意:“夜昙妹妹,浊心岛地方大,好些地儿都空着。我怕你忙不过来,便带姐妹替你种些花。”
青葵闻言,很是感动:“多谢璇渊姐姐。”
璇渊魔姬微笑,目光在她手上略一逗留——青葵手上,握着三殿下嘲风送给她的那块琥珀。
果然。
璇渊魔姬笑着说:“咦,妹妹这块琥珀,是三殿下所赠吗?”青葵还没说话,旁边一个头上长角的魔女就说:“这还用问吗?肯定是三殿下所赠了。”
青葵不解:“你如何这般肯定?”
那长角的魔女把自己脖子上戴的琥珀掏出来,说:“因为上次我们一起看流星雨,他也送了我一块呀。三殿下是不是还对公主说过,他每次看到这块琥珀,就会想起他母妃呀?”
她摇着头,耸着肩走了。她走之后,一个尖耳朵的魔女同样从脖子上拨出一块琥珀,小声说:“恭喜公主,这东西,魔族稍微有点姿色的女孩,三殿下基本都送过。”
“嘲、风!!”青葵咬牙,谷海潮福至心灵,迅速为她递上一盏茶水。青葵果然需要,她接过来,一抬手,迎面泼在嘲风脸上,摔杯而去。
嘲风满脸是水,他双手抱胸,就这么盯着璇渊魔姬。璇渊魔姬哼了一声,驾舟而去。
……
青葵疾步返回房中,这次是真生气了——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人!
她拿出那个“烤红薯”,打算问问夜昙发生了什么事。然而夜昙那边却无人应答。
夜昙没法应答。
她躺在榻上,身上冻伤和烧伤都上了药。再加上跑了大半夜的茅房,她浑身发软。
药王喂她喝了药,一直等到她睡着了,这才背着药箱出来。他身边,小药童悄声问:“师父,青葵公主这是怎么啦?”
药王摇头道:“当初陛下定这个天妃,为师我就提过意见。人族女子,越美貌越是娇贵,不好养活。就算是在人间,稍微受点寒、伤点心,那都是会薄命早夭的。咱们君上的性子,哪里养得活这么娇弱的人族公主?陛下偏不听,就是看中人家的资质和机缘。现在好了吧,这才来几天……我看呐,以后我们药王殿还有得折腾啊。”
他叹着气走的。
第二天,夜昙是被痛醒的。
药王早早就送了药过来。胡荽正喂夜昙喝药呢,外面碧穹就跑进来。
“喂,东西你看够了,可以交给我……”碧穹一句话还没说完,就愣了。
——这时候的夜昙,所有的伤口全部紫红肿涨,简直是体无完肤。药王用药纱把严重的地方都为她包裹起来,她整个人裹得像个粽子。
“你又干了什么?”碧穹走到榻边,哪壶不开拎哪壶,“昨晚你不是跟君上一起去看流星雨了吗?怎么搞成这样?”你这是被流星给炸了啊。
夜昙怒瞪:“这个问题谁问谁死,知道吗?!”
碧穹耸耸肩:“好吧。”她看看胡荽,夜昙了然,说:“我草,给我弄个拐杖。”
胡荽是最乖的,从不问为什么。她立刻就去了。
夜昙这才吃力地下了榻,她一动,身上的伤就开裂。她咧了咧嘴,碧穹都嘶了一声——看着都痛。我怎么觉得我根本不用对付你,你自己就会把自己作死呢?
碧穹简直是无语,但她还是没忘记自己这次过来的目的,问:“万霞听音你放在哪里了?我替你拿!”
夜昙向角落的柜子指了指,她倒是利落,很快跑过来,三两下翻出来。果然,一对万霞听音都在里面。她拿了一个,说:“那这个,我就替你送到魔族,交给你那个魔妃妹妹了啊。”
夜昙说:“嗯。走吧。”
“走?”碧穹莫名其妙,“你去哪?”
夜昙一瘸一拐地往外走,没好气地道:“还能去哪,上课啊。”
《星落凝成糖》 正文 第六十九章
第六十九章
上书囊。
文昌帝君看着面前的假条,一脸不悦:“请假条?”他打开一看,更不高兴,“还是病假!”
他面前,玄商君说:“她……确实病势沉重,这几天的课,本君会抽时间替她补上。”
文昌帝君哪是这么容易被说服的?他说:“君上亲自发话,我本不应多管。但是君上应该知道,上书囊是孩子们苦修的地方。人间尚有十年寒窗苦读之说,何况是我们神族?青葵公主是未来天妃,这学堂里多少双眼睛看着?倘若一点小病便旷课休养,其他孩子会怎么想?”
玄商君终于也带了几分为难,说:“若真是一点小病,倒确实是不至于。”
文昌帝君说:“莫非她还生了什么重病不成?”
话音刚落,他目光扫见什么东西,顿时凝固了。玄商君随之看过去,只见夜昙浑身上下缠满了药纱,脸上青青紫紫,两腮都肿成了包子。
她拄着拐杖,走得颤颤巍巍,胡荽和碧穹怕她摔跌,一左一右地护着她行来。
这……连文昌帝君这样的上神都惊呆了。
他看看玄商君,玄商君却显然不打算解释。只有他知道,夜昙的伤势有多重。陨石燃烧的温度,对她一个凡间女子而言,是致命的。
夜昙拄着拐,每走一步,就痛得直吸气。
她跟胡荽本来正在说话,然而一眼看见玄商君,顿时眉毛都竖了起来:“哼!”
千言万语,都在这一个字里。她吃力地挪进学堂。
这哪里是重病,简直就是还剩最后一口气了好吗?文昌帝君看看这个伤兵,又看看玄商君。夜昙如此大不敬,他却是视而不见,只是取回假条,说:“她既然来了……就依先生,让她照常上课吧。”
文昌帝君赶紧护住假条——伤成这样,不会死这吧?他说:“青葵。”
夜昙停下脚步,好半天才转过身来。文昌帝君说:“君上已经替你请了假,你既然受了伤,就回去歇着吧。”
夜昙呲牙咧嘴了一阵,怒道:“这么痛,我歇得了吗我!要他假好心,哼。”
说完,她仍然挪动到最后一排坐下。
这一次,她可算是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在座学子,大大小小也还都是神族,哪见过这么严重的伤势?她整个人都肿胀变形,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几乎看不出本来面目。一个凡人受这么严重的伤,真的还没有死吗?大家都盯着她看。
紫芜更是花容失色,她一把扶住夜昙,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青葵姐姐!你这是怎么了?昨晚……你去渡劫了?”
夜昙盯着她,幽幽地说:“昨夜,你兄长来邀我去看流星雨了。”
你……这是流星雨来看你了吧,烫成这样?紫芜上上下下地打量她,半天才小声问胡荽:“发生了什么事?”
胡荽摇头——咱也不敢说,咱也不敢问啊。
讲坛上,文昌帝君轻咳一声——他准备上课了。他会把天资聪颖的学生安排在最前面考核,丁等以下的学员会交给副执教监考。至于考核不及格的孩子,只能由魁星替他们补课了。
文昌帝君是个没有耐心的先生,他可不会把时间浪费在天资不够的孩子身上。而上书囊的成绩,会直接影响少年们今后在天界的神职。
所以,直接由他授课结业的,都是神族的栋梁之材。
他开始讲课。
玄商君不放心,坐在旁听席上听课。目光却不时扫向夜昙。人族体弱,这可是整个神族都非常清楚的事。她贵为公主,受如此重伤,竟然照常上课。
此女心志之坚韧,远胜常人。
这节课,夜昙没打瞌睡——全身都痛,她打不了瞌睡。
文昌帝君座下还是第一次出现凡人弟子,他问:“青葵,昨日功课预习得怎么样了?”
夜昙说:“木偶衣冠嘛。”她吃力地站起身来,右手向讲坛一指,文昌帝君桌边的兰花呼地一声向上一伸头,花朵竟然变成了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叶片也瞬间化作无数白骨,伸伸缩缩,十分吓人。
少年们纷纷投过来异样的目光,文昌帝君嗯了一声,还算是满意——以这丫头的天资,这些术法基础对她来说太简单了。
他说:“下课之后去找副执教,申领下半年的法卷。”
夜昙哦了一声,她就这么微微一动,身上的伤口就重新渗出血来,染红了药纱。文昌帝君看不过去——天下的先生都偏爱优秀弟子,他把自己壶中的灵茶倒了一盏,搁到夜昙面前。
上书囊给先生的灵茶,乃是天界特制,补养润喉的佳品。文昌帝君配发的尤其精纯。
满堂少年都看得眼热。
可夜昙不知道,她一看茶盏,玄商君就知道不好。果然,她马上就嘀咕:“你堂堂文昌帝君,也太小气了,赏茶你赏我一包嘛。就给倒一小杯……”
“你……”文昌帝君几时遇到过这样的家伙,他气笑了,却到底没跟她计较,只是说:“闭嘴,好好读书。”
他继续讲课。
等到一个时辰之后,乾坤法祖出现在学堂之外。他这身份亲自过来,文昌帝君也只有停下讲学。乾坤法祖径直来到夜昙身边,拿起她的手看了看——她手上全是被火燎起的水泡。药王给扎破了,上了药,看着就更吓人了。
文昌帝君看了一眼,都觉得痛。
“唉,皮皮虾,药王殿说你受伤了,贫道还不相信。你可真是半点不省心啊。”乾坤法祖叹了口气,掏出一个小药瓶,倒了一粒丹药给她:“来,先吃了。”
那丹药色泽银白,丹气澄清,一看就知道品质必定上乘。夜昙却十分警觉:“这是什么?”
“什么表情?!”乾坤法祖一个脑瓜嘣弹在她脑门上,“老祖还能害你不成?”
“那可难说。”夜昙嘀嘀咕咕,旁边玄商君终于说:“不得无礼。”
夜昙只得把丹药含在嘴里,乾坤法祖随手把桌上的灵茶递给她。夜昙顺嘴喝了,用以送服丹药。
学堂上多少双眼睛都盯着她看,乾坤法祖啊,那是何等身份?竟然亲自前来为她送药!而且看这丹气,定是法祖亲手炼制。她一个凡间丫头,何德何能……
其他少年想什么,乾坤法祖不考虑。他眼看着夜昙吃了药,才问:“上书囊第一次收纳人族子弟,你觉得这里的课讲得怎么样啊?”
夜昙偷瞟了一眼文昌帝君,文昌帝君顿时板起脸来:“看我作甚?天尊问话,你照实直言便是。畏畏缩缩,不成样子!”
“哦。”夜昙于是说,“我觉得先生教的都是些没用的东西。”
文昌帝君气得拿戒尺一拍桌子:“混账!”
乾坤法祖倒是不生气,笑眯眯地摸了摸夜昙的头:“他也有难处。但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