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抖:“那是他关心你,不然哪能啊。”
讲坛上,玄商君竖起耳朵听了一阵,见她言谈中字字都是自己,君上还算满意,等二人聊得差不多了,他方才轻咳一声:“翻到法卷二十一页。”
他喝了一口水,开始讲课,并极力让自己的声音清亮如银。可……夜昙还是不爱听。不一会儿她就半闭着眼睛,开始“小鸡啄米”。紫芜吓得拿手指捅她:“你别睡呀!”
夜昙把法卷立起来,遮住自己,假装听课:“这些我都会了!”
玄商君目光一扫,只看见一卷竖起的法卷。
唉。
他说:“所有人随我来,先学指诀。”
话落,他领着一众少年出来。夜昙只要活动一下,就很精神了。何况这上书囊的学堂之外,风日晴和、云彩烁金,繁花似锦。她学着一众少年,开始掐指诀。
玄商君纠正了其他少年的姿势,方才缓缓走到她面前。
那阳光为她披上了金色的薄纱,她脸上带笑,神采风扬地掐着指诀。她基底浅,以前从没有人好好教她。但她的指诀却掐得最好。
——因为没有人教导,所以总要更刻苦些。
玄商君站到她身后,就算她的指诀已经非常完美、无可指摘,他还是伸出了手。他的掌心覆上她的手背,指尖微挑,纠正她已经无可挑剔的指诀。
但因心怀鬼胎,他只能蜻蜓点水,看上去就像真的只是纠正一个姿势。然而她指间的温度沾染他,女儿馨香沁入心中,留下漫无边际的柔软缠绵。
而此时,浊心岛。
青葵站在湖边,望着一池烟水出神。嘲风带兵去了穷桑,名义上自然是为顶云复仇。青葵心知刀剑无眼,纵有侍女宽慰,却又哪能真不担心?
夜昙也在神族,如今神族交战,不知道她是否会受委屈。
她轻叹一口气,突然,身后有侍女快步行来,急匆匆地道:“公主,不好了。”
青葵心中一跳,认出赶来的侍女,正是嘲风派给她的沁姬。沁姬一向周到细心,少见这般仓惶。青葵忙问:“发生什么事?”
沁姬慌张道:“三殿下在穷桑与神族交战,不料身受重伤。还请公主立刻随我前往穷桑救治。”
青葵本就担心,如今一听,顿时心如针刺——说到底,顶云的死也是因自己而起。不仅害了夜昙受伤,如今连嘲风也受牵连。她只恨不得立刻飞奔到嘲风身边。
“我这就……”她本想立刻跟随沁姬离开,但一句话刚出口,没来由地就想起夜昙的话——在魔族,除了嘲风,谁也不要相信。
她再看一眼沁姬,略作沉吟,后退两步,说:“我先炼些伤药再行前往。”
沁姬说:“三殿下心心念念都是公主,公主何不先与他见上一面再说?”
青葵疑心更甚,说:“没有伤药,我便是去了,又有何用?”话落,她回身欲走,沁姬几步上前,刚要拦住她的去路,青葵挥袖一把毒烟抛出——自上去顶云的事之后,她随身都有带毒。
毒烟出手,她一边往后跑一边喊:“谷海潮!”
谷海潮还没到,一个身影从天而降,护在青葵面前。是大殿下乌玳。他挥舞着双斧,一边挡住青葵,一边警惕地注意前方,问:“什么事?”
谷海潮也在同时带人前来,他看了一眼乌玳,下意识隔开他和青葵,竟然难得聪明了一次:“定是有人潜入惊了公主,大殿下先搜查凶徒,属下留下保护。”
乌玳心思单纯,立刻四下搜寻。
青葵说:“刚才沁姬传话,说是三殿下身受重伤,要我与她前往穷桑。”
谷海潮眉头紧皱,转头命令魔兵:“保护公主,另外立刻搜索浊心岛,抓住沁姬!”
但是不消片刻,乌玳的声音就传来,他说:“不用找了。她死了。”
谷海潮微怔,几步上前,只见浊心湖里,沁姬的尸身浮浮沉沉。乌玳回身,挡住青葵的视线,说:“你不要看。”
青葵还没说话,谷海潮就说:“我带公主去找三殿下。”
穷桑。神魔两族还在交战,魔尊炎方和天帝少典宵衣不可能长期在此,只是对恃之后,便各自返回。嘲风和清衡君少典远岫在这里督战。
嘲风倒是气定神闲,清衡君就有些不安——督战这种事,他还是第一次干。嘲风带兵,很有节奏。既没有豁出性命攻下穷桑的意思,也没有退兵走人的迹象。
他望着清衡君,倒是满面含笑:“远岫,说起来,我们才应该是真正的朋友。少典有琴若在一天,神族哪有你的立足之地?”
清衡君都不带搭理他的。他也不见怪,继续说:“你若有胆识,真该与我联手。何必常年累月躲在别人身后,活成一个不见天日的影子?”
少典远岫终于冷笑:“你这个人,一生冷血,眼中所见,只有你的雄心霸业。你永远不会明白何为感情。”
“感情?!远岫还是如此天真,神魔年岁久长,怎能被凡俗之情所累。人间修行者,尚知要断舍离、绝情爱,你为何如此冥顽不灵?”嘲风苦口婆心,还要继续劝说,突然,身后有声音喊:“三殿下!”
嘲风脸上的笑容定格——是太过思念,产生幻觉了吗?
他蓦然回头,只见黑鸦鸦的魔兵之后,有一抹纯白,如墨上冰雪,向此而来。
他毫不迟疑,抽身而去。
清衡君微怔。只见嘲风身若飞鹰,直扑那缕流光。他身上黑色的披风猎猎飞扬,如同羽翼,将那一抹白色纳入其中。
清衡君皱眉,自然也看清那抹纯白是个女子。
——这就是你刚才所谓的断舍离、绝情爱?
果然无耻!
《星落凝成糖》 正文 第一百九十九章
第一百九十九章
神魔两族常年交战,清衡君跟嘲风也不算陌生。此人狡诈无常,几时见他如此紧张过谁?
清衡君转过头,问身边的炛兲将军:“那女子是谁?”
炛兲倒是知道,说:“是离光氏的夜昙公主。”
“夜昙……”清衡君皱眉,“青葵的妹妹?”
炛兲说:“正是。”
清衡君不由多看了几眼——想不到,她调皮率真,这个妹妹反而稳重端庄得多。
嘲风拥住青葵,立刻发觉她小手微凉。他将这一双洁白纤长的手暖在掌中,说:“盛夏的天气,手还这么凉。”可是他身上的魔气,对青葵不仅无益,反而有害。她这样美好的人,原就不该流落魔族。若是身在天界,她的伤必不会久久不愈。
他寸寸轻揉她的手,字字爱怜:“不是让你好好留在浊心岛吗?”
青葵面色憔悴——先前受顶云一箭,东丘枢保住了她的性命。但是她的体质,在魔族实在不能休养。
她说:“他们说你受伤了。”
嘲风心中一寒,浓眉拧起:“谁传的信?”
青葵直到现在还惊魂未定,她颤抖着伸出手,轻轻按了按嘲风的胸口。嘲风握住她的手,任由她指尖抚过自己的身躯,说:“我没事,告诉我,是谁传的信?”
谷海潮沉声说:“是沁姬。她传话给青葵公主,想要带青葵公主离开浊心岛。”
嘲风心里的阴云渐渐凝聚,面上却笑意不减,说:“她必是知道我对公主的思念了。”
青葵焦急:“她被人灭口了。嘲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谁会派她假传消息,骗我出浊心岛是想干什么?”她眼中水色氤氲,凝结成他的烟雨迷离,“我……我不敢信她,夜昙说,以后魔族的人,除了你,我谁也不能信。可我又实在放心不下,只能托了谷海潮带我来找你……”
“我错了。”嘲风轻拍她的后背,柔声安抚:“你先回我帐中歇息,”他压低了声音,悄声说,“晚上我定向娘子赔礼道歉、磕头认错!”
青葵被“娘子”二字羞了个满脸红霞,她也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只得低低地嗔了一句:“别胡说。”
美人欲拒还欢,嘲风满心温软,亲自将她送回自己的军营,这才出来。
这次出来,他脸上温柔尽收,顿时十分严肃:“谷海潮,你最好有一个完美的理由,来解释一下为什么你会将她带出来。此地神魔交战,满地流矢,你不知道吗?还是说你的能力低下,保护不了她?”
谷海潮果然给出了一个理由:“大殿下对公主处处照抚。”
“……”嘲风沉默半晌,喃喃赞叹:“果然是一个完美的理由。”他拍拍谷海潮的肩膀,“干得漂亮。本座从来没有想到,你竟有这等智谋。沁姬人呢?”
谷海潮说:“已经死了。我们在浊心湖里找到她的尸体,我在她头顶找到一根刺。”
“刺?”嘲风不解,谷海潮的神情也越来越凝重:“一根很普通的刺。我感觉不到任何法术的气息,但是我敢肯定,沁姬当时一定被人控制,神识不清。她想将公主带离浊心岛。万幸的是,公主没有同她去。”
嘲风不说话。谷海潮说:“沁姬修为不弱,若说谁能用一根刺驱使她,我绝不相信。”
“有一个人可以。”嘲风望向自己的营帐,许久才喃喃说,“东丘枢。”
“东……”谷海潮也跟着皱眉,“如果是他的话,那我无话可说。”
嘲风叹了一口气:“还是我小姨子机灵啊,一早就让我防着他。”
谷海潮闻言都想笑:“此人修为如九天皓月,你如何提防?”
嘲风的紧张只有一瞬,听得这话,他旋即微笑,说:“怎么防?舍财、舍力、舍命。不过这个人着实麻烦,眼下他还只能暗中搞点小动作。若是日后,只怕后患无穷。真是想想就让人头痛。”他想了想,又说,“要是少典有琴愿意跟我一起头痛就好了。”
《星落凝成糖》 正文 第二百章
第二百章
天界,上书囊。
玄商君教了指诀,显然尝到了甜头。于是君上快速整理出几招剑诀,说:“接下来本君会传授几式剑诀,你们可以同基础法术配合使用。”
少年们面露惊喜之色,纷纷召出宝剑。夜昙皱眉,她没有剑,只有美人刺。这法宝跟剑区别很大。
玄商君却似乎早有预料,夜昙还没问出声,他已经抽出自己的宝剑,随手递给她。其他少年没太在意,大家仍在为玄商君即将传授的剑诀欣喜。步青瓷的目光却是在玄商君和夜昙之间打了个转。
夜昙将玄商君的宝剑握在手里,这剑清华如月,入手微温,是把好剑。
而玄商君随手折了一枝紫薇,以枝代剑,用作教学。他皓衣如雪,宽肩窄腰,手里花枝破风,一招一式,畅若流风回雪。少年们不由屏住了呼吸,眼前花瓣纷扬而下,如乱雪飞红。
而花树之下,玄商君是不可增减的画。每一页都是存入梦中的风华。
夜昙这样挑剔的人,也不由片刻呆滞。她这一生,也算是见识颇多。但若论美色,可能无论多少年月之后,自己还是会想到今时今日这一刻。
玄商君演示了一套剑招,周边一众少年的惊艳痴迷,他皆无动于衷,只是余光一瞟,看向站在花树下的那个人。见夜昙目光所向,也是自己,他顿觉畅美,随手丢掉花枝,示意少年们跟随演练。
果然,剑诀相比指诀要复杂得多。夜昙就算再聪明,也只能慢慢研究了。而这次她的姿势,能纠正的地方就多了。
玄商君心中暗喜,但面上仍波澜不惊。他很快纠正了其他少年的错处,极力放缓脚步,装作不经意般来到夜昙身后。
夜昙以前的剑诀,都是帝岚绝指导的。帝岚绝本来玩心就重,也不可能认真指点她。她正皱眉琢磨,突然,身后一双手环过她的腰。夜昙微怔,就觉得耳后有一阵甘冽的气息扑来,在她耳垂留下温软的水气。
她右手握住玄商君的剑,玄商君握住她的手,宝剑的清光划过天宫缭缭清气,将离离霞光斩碎成七彩的光影。
夜昙的手腕随他指引而游走,一些想不明白的地方,瞬间豁然开朗。身体的摩擦,让她不由自主地回头。可玄商君靠得实在太近,她的鼻尖划过他的下巴,她忙将脑袋转回来,可玄商君被美色所惑,一时之间,忘了剩下的剑式。
……他僵在原地,夜昙就察觉了。她把手抽出来,顿时也有些不自在,说:“那个……我还是自己练吧。”
——这老男人莫不是在占我便宜吧?夜昙心中警觉,更想远离他。玄商君也只得放开她的手,一时之间,却也不知该说什么。
好在此时,一个声音突然喊:“皮皮虾?”
夜昙一转头,就看见乾坤法祖。他依然着一身道袍,手握拂尘,仙气飘飘。
“天尊!”夜昙如释重负,一头冲到他面前,简直恨不得撞进他怀里。
乾坤法祖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说:“回来几天了,怎么也不来玄黄境玩?”
夜昙立刻就开始诉苦了:“我才回来一天,才一天,就被通知到上书囊读书了!”她满脸凄苦,“如果天尊您收我当弟子,我是不是就不用来这里上学了?”
自己才授了一天课,她就想着叛师了!玄商君沉声道:“不得无礼。”
乾坤法祖却是满面笑容:“反正也到了下学的时辰,不如公主这就随贫道入玄黄境,贫道亲自指点一二?”
夜昙这哪还听不出他的意思——三缺一了吧这是!她立刻说:“正有此意!”
乾坤法祖乐呵呵地带着她就打算离开,玄商君眼望二人,幽幽地说:“既然天尊有此雅兴,本君也一并前往玄黄境,聆听天尊教诲,如何?”
他自认为这话自己说得诚心诚意,但乾坤法祖和夜昙如霜打的茄子,瞬间没了笑容。
“这、这不好吧……”夜昙硬着头皮,说,“君上不应该挺忙的嘛……”
玄商君头前带路,说:“无妨,请。”
威胁!明晃晃的威胁!乾坤法祖一脸严肃,说:“贫道突然想起,还有一炉丹尚未结成,今天恐怕是没空教导公主了。下次再说吧。”
他想开溜,夜昙揪住他的袖角,用力摇头,用口型说:“我要去!”
法祖迅速扯开她的手,悄声:“不准连累你家老祖!”
乾坤法祖走得很快,像他来时一样。
夜昙又急又气,跺了跺,回头看玄商君。玄商君见乾坤法祖离开,正中下怀,他回望夜昙,说:“今日剑诀修习不佳,晚上前来垂虹殿补课。”
他今日莫不是中邪了?夜昙心中害怕,当然更不愿意去,不由说:“我才学了这么一小会儿,当然不佳啦!再说了,他们也没比我好到哪儿去啊!”
其他少年闻言,顿时一脸期待——要是能去垂虹殿补课,那可是莫大的荣耀。
须知如今君上的十四名弟子,除了最小的碧穹以后,其他可都是身居要职。毫无疑问,这些都将是未来神族的中流砥柱。玄商君扫了众人一眼,说:“今日的课就上到这里,都散了。”
少年们满脸失落,却仍向他深施一礼,各种携伴离开。
步青瓷拉着碧穹,临走时又深深看了一眼夜昙。
《星落凝成糖》 正文 第二百零一章
第二百零一章
学堂里,飞池和翰墨收好玄商君带来的法卷——今日他临时起意,教了指诀和剑诀,这些法卷根本没用上。但好在二人如今对自家君上的意思已经是了若指掌。
飞池小声说:“君上,公主上了一天课,肯定也饿了。不如让她吃点东西再学,也不迟。”
谁知他话音刚落,夜昙就说:“对,我先回天葩院吃东西啊!”
话落,她转身就跑。玄商君下意识上前几步,伸手就揽她。夜昙早就觉得他今天猥猥琐琐的,哪能不慌?!
玄商君刚抓住她的手,她就尖叫一声,高声喊:“救命啊!”
救……救命?玄商君茫然松开她,而夜昙一被松开,立马头也没回、逃之夭夭。
玄商君站在原地,看她慌不择路,逃蹿而去。
——自己费尽心机,讨好一日,竟就得了这两个字?
飞池差点栽倒在地,这回连安慰,也无从出口了。
玄商君在原地站了一阵,许久之后,才问:“她为何惊恐至此?”
这谁敢回他?飞池和翰墨紧紧闭上嘴,一言不发。
天葩院。
夜昙飞奔入内,还不忘关上殿门。蛮蛮吓了一跳,眼看着她把殿门牢牢闩上,问:“怎么了?”
“玄商君想猥亵我!”夜昙拍着胸脯,一脸惊魂未定。
“啊?!”蛮蛮瞪大了眼睛,好半天,它拍着翅膀跑过来:“那你没事吧?他堂堂一个神君,居然做出这等禽兽之事!这到底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啊……”
夜昙把脸贴在殿门上,听着外面没有动静,这才放下心来,这样的玄商君,实在是太可怕了。
蛮蛮说:“要不我们还是下界去找少君吧?”
夜昙想了半天,叹了口气:“我现在不能离开。”
蛮蛮一头雾水:“为什么?少君至少不变态啊。”
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