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住,毕竟,别人两条腿还能轮番发力,可怜的他只能依靠一条。
眼看日已中午,水落依然没有要醒的意思,青丘有病知道自己绝无可能坚持到太阳偏西,可如此看到,水落大有可能那时醒来。
青丘有病不得不想办法自救,他一阵大声的咳凑,手中的黑手杖似是无意间跌落,已经跌落七八次,胖总管皱着眉,用警告的眼神看他。
可青丘有病的手账又不经意滑落一次,他不好意思冲胖总管笑笑,弯腰去捡又一个闪失,脑袋狠狠撞在身旁不远的柱子上。
这次他下了血本。
但总算见了效果,水落一个颤抖惊醒,睁开了双眼。
青丘有病这才看到,这双美丽的眼睛里并无常人应有的光彩。
“你会飞么?”水落问。
青丘有病左右看了一下,见没人吭气,确认是问自己,“会飞?”他睁大两只大小不一的眼睛,疑惑地看向水落,怀疑自己是否听错。
“嗯,你会飞么?”水落重复着问。
“飞?”青丘有病左右看了一下自己瘦短的手臂,“阁主大人,我不会飞,您看看我的腿,我走都走不稳。”
水落看了看青丘有病的残腿,又看到他手中的黑杖,却轻轻地笑了,这个经过十五年折磨的女人依然残留当年绝代芳华的影子,她阳光明媚地对青丘有病说:“你是走不稳,可你会飞。”
数日来青丘有病准备了一车的言语准备对付水落的审问,他却丝毫没有说出来的机会,而这个女人竟然在自己会不会飞的问题上苦苦纠缠,天下有那个人会飞么?除非是做梦!
“阁主大人,您怎么证明我会飞呢?”青丘有病戏谑地反问。
传闻这个凌仙阁阁主神志不清,倒要看看她如何回答。
水落摇摇头,“不是我证明,是你自己证明你会飞。”
“哈哈哈,有意思,我现在就证明给你看,”青丘有病笑着上下翻腾自己的两只手臂,尽管他用了很大劲,双脚并没有离开地面,“阁主您看,我证明自己不会飞。”
水落又摇摇头,“不是这样证明的,你随我来。”
水落带着青丘有病及众人来带凌仙台,青丘有病无论如何也没胆量往下看,高有万仞的绝壁之下,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
“我说了,你会飞,快来证明给我们看。”水落一脸天真灿漫地笑,等待青丘有病飞。
青丘有病冷汗滑落,这才真正领悟到水落说他会飞的真正含义。
任他学富五车聪明绝顶,碰到水落这样的审判官,青丘有病只能吐一口老血。
青丘有病捡起一颗拳头大的石头,扔了下去,许久没听见任何响动。
水落说的没错,他从这跳下估计能“飞”般个时辰方能到底,但估计会摔成一摊泥。
“好好,阁主,你说的没错,我会飞,我会飞,”他满带笑容讨好地看向水落,“不用证明了,我承认我会飞。”
“那就飞给我们看,师哥闭关有多久,我就多久没见人飞了,你若飞的好,我就放你下山。”水落十指交叉放在胸口,一副很期待的样子。
青丘有病心头恶狠狠咒骂无数次,却不是咒骂水落,而是咒骂慕容恪。
这个心肠歹毒的望海城女人是没有杀他,连跟毫毛都没伤他,却把他送给了一个疯子。
青丘有病只好回头向众人求助,眼光像是说,她疯了,难道你们也疯了?
大师兄凌阳子只好抱拳上前:“禀阁主,北冥城步扬夫人指认他谋害她的小儿子,我们是不是需要审问一下?等审问明白,在让他飞也不迟。”
“审?有什么好审的,步扬夫人一定和我一样,是个可怜的女人,”水落突然回头看向青丘有病,她脸上的光彩消失不见,转瞬间眉宇多了份狰狞,“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你都丑成这样了,一定更坏。”
青丘有病决定豁出去了,反正难免一飞,“我是不会主动飞的,除非你们把我扔下去。”
“扔下去?”水落脸上不知何处而来的笑容重新布满脸上,“丑家伙,你是不是觉得我疯了?我把青丘家族的二公子扔下山崖,好让你们有借口对东境发病,你真是有病。”
青丘有病目瞪口呆地望着水落,只觉此生碰到真正克星。
这个女人若不是遭遇了万般不幸而神志不清,放眼天下,真没男人啥事了。
“我不飞,反正我自己是不会主动飞的。”但青丘有病有一点想不明白,他们既然不肯主动对自己动手,自己不飞他们还能怎么样?
“你会主动飞的,会的。”水落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由于刚刚已经证实过一次水落所说出的话千真万确,现在青丘有病由不得怀疑,难道自己真的会去主动飞?
除非自己也疯了。
“我还是那句话,我不会主动去飞的。”青丘有病坚定地说,给自己打气。
“哼,等着瞧,”水落对胖总管说,“叫横二来,让他把青丘家的公子安排在阁楼,由他亲自服侍。”
“遵、遵命。”胖总管忍不住偷笑,万分同情地看向青丘有病,仿佛他飞定了。“阁主,小的敢打赌,十天之内这丑鬼必飞。”
水落咯咯地笑,对胖总管说,“我赌十一天,你输了你也要飞。”
胖总管一吐舌头,乐呵呵地去叫横二。
相比于横二,青丘有病还算是个俊美的男人。
横二既肥又笨,满口褐色的烂牙,还有一对细小的深色眼睛。他的左半边脸都是伤疤,那是之前被斧头削去耳朵和部分脸颊所留下的痕迹。
即便如此,青丘有病一点也优越感不起来。
至于水落所说的“阁楼”,更让青丘有病哭笑不得。
他来到凌仙阁已有五天,天天见到这个“阁楼”,这是凌仙阁背后的一块陡峭山尖,山尖上有块凌空突出的巨石,青丘有病还曾惊叹此石巧夺天工。
等横二带着青丘有病走过狭窄山道,通过隐秘的隧道,他才发现这块凌仙阁最高处的突出巨石,竟然是空心的,便是水落口中的“阁楼”。
“你会飞的,”横二一脚把青丘有病踢了进去,“我打赌五天以内,你就会自己飞。”
被踢倒时青丘有病尚未完全看清阁楼的形状,他差点被横二提出阁楼,他恐惧地翻滚向一个角落,惊魂未定。
厚重的铁门轰地关上,只听钥匙转动的声音。
青丘有病一眼便可环顾四周,尖若利爪的劲风吹的他衣袂飘飘,这是一个半镂空的狭小石室,一半的地面和天空交界。
最恐怖的还是地板,如果说这是地板的话,它不仅向空中边延伸边下斜,居然在地板的中间有个圆洞,恰好够一个成年人自由落下。
放眼七国全境,也只有凌仙阁的囚室没有墙,并热情鼓励犯人逃脱。
青丘有病进来的第一天,花了好几个小时,才敢鼓起勇气趴在地上,从圆洞向下窥探,与看不到的陆地相连的,只有空气。
毫无疑问,这是蓬莱山最高的地方,也是七国最高的地方。
囚室向天空敞开,山风日夜呼啸,因此也极冷。
最糟糕的还是夜间,地板向外倾斜,中间还有个大窟窿,可容身的地方显得更为局促。他不敢闭眼,害怕沉睡时会滚落悬崖,害怕自己会惊恐着以飞翔的状态醒来。
别人死的时候都是“啊”一声,他则要“啊”半个时辰。
狭小阁楼的只有半面的墙壁上,用疑似血液的东西在上面涂了文字:我要飞了。起先青丘有病还猜测这人是谁,以及他的下场如何,后来再想想,觉得自己还是别知道的好。
牢门咣当咣当打开。
手指粗大的横二进来,手里拿着一盘煮豆子瞪着他问,“你想不想吃?”
青丘有病虽然饥肠辘辘,却不愿让粗汉享受虐待的快感。
“有碗银耳燕窝粥一定很棒,”他坐在阁楼角落脏兮兮的稻草对上说,“或许再来份红烧狮子头,澄阳湖的大闸蟹也可充饥。若果再来坛女儿红,我能在这住到天荒地老。”
“只有豆子。”横二说,“拿去。”他递出盘子。
青丘有病没有办法,虽然横二既笨又丑,但他真是饿了。他伸手去接盘子。
横二笑嘻嘻地挪开盘子。“在这儿。”他边说,边把盘子换到另一只手。
青丘有病僵硬地爬起来,没个关节都在痛。“我们每次吃饭都得玩这个笨游戏么?”他又伸手去拿。
横二蹒跚后退,露出烂牙说:“在这儿,”他高高向上伸直了手臂,把盘子举到阁楼尽头的半空上。“你想不想吃?在这,来拿啊。”
青丘有病没那么高大,他够不到盘子,更何况他不打算靠近阁楼边缘。如果横二故意或不故意地随手一碰他,他没准就会凌空飞翔。
“仔细想想,忽然发现我不是太饿。”青丘有病说完,又退回阁楼的角落。
横二咕哝这松开他粗短的手指。强风吹走了盘子,坠落途中不断翻滚,豆子大多飞出阁楼,有几颗被强风吹回来,横二哈哈大笑,如同不听地打嗝。
青丘有病只觉怒火中烧,“当年的斧头就该劈中你的脑门并非耳朵,”他啐了一口说到:“祝你早日七孔流血而死,当然你只能六孔流血而死,你少了只耳朵。”
因为这番话,横二离去时,狠狠踢了他一脚,钢靴正中青丘有病肋骨。
“我收回刚才的话!”他倒在稻草堆上,喘着气说,“我要亲手宰了你。”
厚重的铁门在此关上。
但他没有任何办法,如果不飞,他只能孤独地呆在远离尘世的高空。
起先他安慰自己,在怎么说,他都是青丘家族的人,他们若敢杀他,就意味着开战。至少,他认为这意味着开战。
但对于父亲青丘灵力来说,或许意味着大快人心。
已经过了五天,或许凌仙阁是打算让他烂在这里,怕只怕自己连烂久点的力气都没有。
他日渐虚弱,距离横二把他折磨至死,只是时间问题。
而这该死的横二没先把他饿死之前,再来几个饥寒交迫的晚上,蓝天就会召唤他了。
他不禁猜测外面的消息,父亲至少也会派出使者,跟金乌城的上官云飞交涉。哥哥青丘有勇应该带着军队,穿越明月山脉而来,他怎么能不来呢,自己是替他背的黑锅。
想到哥哥青丘有勇,青丘有病在这世间至高的地方,陷入沉思。
“不对,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只是我还没发现。”他喃喃自语。
自己的哥哥青丘有勇是不够聪明,也没什么谋略,这一点青丘有病也认同。
但是作为青丘家族的长子,他会蠢到派一个呆头呆脑的笨蛋拿着自己心爱的匕首去刺杀北冥城主的小儿子,真是天字号不可思议。
这不可能,他心里想。
想到此处,青丘有病打了个冷战,并不是因为夜风。
他想到一个令人恐怖的可能性。
或许北冥雪狼并非森林里最凶狠的猛兽,千面青狐也并非是最狡诈的动物,这场游戏里很可能还有第三者,或者第四者,躲在阴暗的角落,主导了这一切,并静观其变。
有人希望狼和狐狸打起来。
若果真如此,那肯定是有人拿他当替死鬼。
自己若果真不明不白死在这里或者飞了出去,狼和狐狸会相互起疑,或许最终爆发战争,若真的爆发战争,又有谁会获利?
青丘有病突然站起身来,来回走动着踱步,完全忘却了高空的恐惧,忘却了阁楼边缘高高临空,以及脚下阴森森的圆洞。
他想不出答案,他脑海中所能想到的每一个人都表现无辜而又透漏着诡异。
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回到光明城去。
如何回去?跟横二肉搏是不用想了,大概也不会有人拿着数百丈的绳子助他逃脱。
飞?刚冒出这个念头青丘有病赶快用力怕打脑袋,此时此刻必须保持清醒,千万不要受水落的蛊惑。
青丘有病望向无尽的夜空,天空明月高悬,青丘有病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大的月亮,一定是平时,离月亮太远。
他伸出手想去摸,不想已走到阁楼的边缘,一个突然冒出的风吹醒了他,他止住脚步,微微颤抖。
可除了飞,还能怎么办呢?
《雪夜行》正文 狼出北冥 051:皇甫英之死
透过光明城深广皇宫的狭窄高窗,夕阳余晖洒遍地面,为墙壁挂上暗红色的条纹。
黑色蝙蝠雕像曾竖立此处,如今石墙虽已被青绿和棕褐相衬、栩栩如生地描绘狩猎情景的挂毯织锦所覆盖。
但在步扬尘眼中,整个宫廷更像是沉浸在一片黑郁阴影中。
皇甫彰高坐在“征服者”墨夷家族所留下来宽大而古老的座位上。这是张钢铁铸成、满是狰狞尖刺利角和诡异扭曲金属所制成的椅子。
一千年前墨夷家族带领黑暗军团征服这片土地后,命令手下铁匠将七国所有王公贵族世家领主们们的兵器投入炉膛,打造了这尊天下独一无二的座椅。
当年墨夷家族的用意是:作为国王不能舒舒服服地坐着,作为臣子你们应当天天看着这把椅子别起二心。
铁铸的王座,千年后依然换了主人。
当年吐信金蟒皇甫雄入主黑暗之城后,把墨夷家族所留下的陈年旧货砸了个稀巴烂,唯独这这个黑铁王座又恨又爱。
这铁王座上,也有皇甫家族的陈年旧事。
“这是张天下最不舒服的椅子。”皇甫雄如是说,但他依然在这张不舒服的椅子上坐了十五年。
皇甫彰如今高坐在这坚硬而冰冷的座椅上,随手可触的金属永远暖不热,无时无刻不从他身上吸走热量。
他的腿不断抽搐,父亲所传给他的这张“天下最不舒服的椅子”如今切身体会,屁股底下的金属随着每一分钟的流淌都越显坚硬,布满利齿般尖刺的椅背,更教他无法依靠。
他不禁疑惑,这么个破烂座位,七国竟争得你死我活,他们都疯了?
他以看待疯子的眼光审视下面的朝臣,而青丘有容垂帘于后。
他很快发现,自己虽然高高在上,但夹杂中间似乎没有发言权。
朝堂上人数不多也不算少,都是位置极高的重臣封臣,步扬尘、青丘灵力、皇甫英、皇甫云,白敬亭、哈尔德、文山河……青丘有勇则持剑立于殿外。
皇甫彰望着这些人,只觉得熟悉又陌生。
下面有他同族的叔伯,却差点刀枪相见。母亲青丘有容皇后事事听从青丘灵力的意见。步扬尘保持着一贯的中正态度。剩下的一群家伙大多心怀鬼胎。
一种恐惧感从内心幽幽升起,他是坐在铁王座上,但满堂没一个属于他的人。
只要下面任何一个家伙心生不满或图谋不轨,自己则连卷铺盖卷走人的机会都没有,只能万劫不复。
别的皇上称自己为“寡人”大多是一种自谦,而自己则是名副其实。
首先议的是皇甫英的名分问题。
这事之前两家族争吵已耗去几缸的吐沫,拿到朝堂上不过轻描淡写的几句。
步扬尘以宰相之名宣布圣旨,封皇甫英为黄金城的领主,即刻离开光明城前去赴任。
皇甫英心满意足地接了旨,对着铁王座不情愿地三跪九叩谢恩,然后闪退一旁,等待朝会的结束。
“恭喜皇甫大人,终于得到黄金城。”青丘灵力笑呵呵地上前祝贺,“以后还请皇甫英兄多多为朝廷效力啊。”
皇甫英并不待见青丘灵力,懊悔自己当日没听弟弟之言早早下手,让这老东西刀下超生。奈何今日自己逢了喜事,这老家伙又是来给自己道贺,只得也拱手说道:“好说,一定。”
“既然皇甫兄已接了圣旨,为何还不依旨行事?”青丘灵力的笑容散去,质问起来。
皇甫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疑惑地看着青丘灵力,“行什么事?”
青丘灵力逐字逐句回念圣旨开导皇甫英,“圣旨说的很清楚,即刻离开光明城前去赴任,皇甫兄弟如何理解这即刻二字?”
“你……”皇甫英不禁勃然大怒,朝堂上一把扯去宽松碍事的朝服,撸起袖子和青丘灵力撕扯在一起,口中骂道:“你这老王八蛋是存心跟我过不去。”
皇甫彰坐上上面目瞪口呆,这些家伙当他是泥塑木雕的摆设?心里喝彩:打、打、狗咬狗,咬死一个少一个。
白敬亭施展手法,不知如何用功力将两人分开,再看两人,衣服也烂了,帽子也飞了。
步扬尘看着这两位朝堂厮打的领主,无奈只能从中调和,“算了,皇甫兄,青丘领主是言语刻薄,可总算也是实情,您就多担待一下吧。”
步扬尘的话中规中矩不偏不倚,皇甫英气呼呼地找回帽子,对着青丘灵力啐了一口,“呸,谁稀罕在这呆着?”扭头带着皇甫云离去。
朝堂闹剧终结,但总算是解决了皇甫英滞留光明城的问题。
青丘灵力整理了下朝服,几根撕扯裂开的布条空中摇摆,但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