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战的时候,打算把你和你的那群野人放在前锋。”
叔叔的想法通常都是父亲青丘灵力的想法。青丘有病原本已拿匕首刺好一块肉,正往嘴边送,一听此言连忙放下。
“前锋?”他有些怀疑地重复。父亲大人要么是对他的能力有了颠覆性的重新认识,要么就是打算彻底除掉这个和野人一般不伦不类的儿子。
至于是前者还是后者,青丘有病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们看起来都很威猛。”叔叔青丘余力说。
“威猛?”青丘有病今天不知怎么了,一直像一只训练有素的鹦鹉一样学着重复叔叔的话,再也没心思吃饭。
父亲要派他带着几百个没受过任何军事训练的土著野人当前锋,难不成他像墨夷焱一样威武无敌?
“去他娘的。”出了就餐的营帐,青丘有病骂了一句,又暗自懊悔,自己吓死了娘,是不该骂娘的。
望着无尽的星空,还不如在凌仙阁的阁楼待着,青丘有病想。
《雪夜行》正文 狼出北冥 072:慕容恪之布局
慕容恪在把青丘有病送至蓬莱山凌仙阁之后,并没有返回北境。
她去了金乌城,去见上官云飞。种种不祥的预感使她觉得北冥城比任何时候都更需要帮手、需要朋友。
上官云飞并没有见过慕容恪。但他只看了一眼,就确认眼前这个风尘仆仆且只带一个随从普通农妇装扮的人,是货真价实的北冥城夫人。
再高明的骗子也无法伪装与生俱来的高贵和常年累月贵族生活的沉淀。
“你是想让我出兵?”上官云飞问。
这个与慕容恪几乎同龄的中年人有着英俊的相貌,也有着与年龄不相配的慵懒和颓废,仿佛世间什么事也不放在心上,也懒得去理会。慕容恪注意到了这一点,心头一阵泛凉。
“不,我说的不是让您出兵,我是希望在关键时刻,您能向北冥城施以援手。”慕容恪知道,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是锦上添花,没人雪中送炭。
若北冥城注定失败,是没有人肯出手帮助的。
“步扬夫人,从您把青丘有病带到凌仙阁开始,已经给我们东境带来了战火,现在青丘家族陈兵三岔路口,说不定就是冲东境来的。”上官云飞说,
“不,他们是冲着北冥城来的,他们在等待与步扬家族一决生死。”慕容恪说。
“很多时候,我不知道该帮谁,行文里说你的丈夫犯了叛国罪,现如今下落不明,我不知道步扬家族谁还能统兵打仗,我不确定你们是否能赢,我不能再把东境拖入深渊,你懂么?步扬夫人。”
“我们北方有句谚语,如果雪崩发生,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慕容恪很多时刻忘却了自己是来自南方望海城的女人,自从有了丈夫不幸的消息更是将自己的命运和北冥城生死相连。“若北冥城罹难,则东境无法幸免。”
“或许我们可以宣布向皇族效忠,历代封国不都是如此么?”
“到时候您的效忠对他们一文不值,七国本来就是相互制衡,到时他们唯一的考虑是如何彻底吞并东境。”慕容恪平静地看向上官云飞。“到时候子民可以投降,您将怎么办呢?”
“这,这个……”上官云飞起身,祖宗数百年的基业若毁在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孩子身上,也确实让自己汗颜。他来回踱步走动,心想弟弟上官云翔若在就好了。
“或许您有什么法子?”上官云飞问道。
“我的大儿子是北冥城的继承人,他今年十六岁,已经到了可以成亲的年纪。”慕容恪虽然未曾就婚事征求过步扬飞的意见,但自己的婚事父母也未曾征求过自己的意见。七国世子的婚姻本就是一场权力游戏。“若上官领主有意,我们步扬家族和你们上官家族,可以联姻。”
“哈哈,这可巧的很,凌仙阁传来的信息,说是西境大雷音寺的主持带着炎火城的世子前去求婚,您又来了金乌城提亲。可惜我只有一个女儿。”上官云飞对慕容恪一摊手说,“夫人您想必早有耳闻,我的女儿水铃儿姓都没跟我,她真心未必听我的。”
“好女多家求,这是好事嘛,但还是希望上官领主多多考虑我北冥城的世子。”慕容恪见许多事情在上官云飞这都得不到明确的答复,难免心灰意冷。“北境还有许多事,我是不能在金乌城继续待下去了。”
“虽然许多事不能给夫人您明确答复,但我的人们会护送夫人安全抵达北冥城。”上官云飞说。
“北冥城?不,我的儿子召集封臣带着大军已经出发,生死存亡在此一战,我回北冥城做什么?”慕容恪显然已经打定主意,“我要去和我的儿子汇合。”
“没问题,夫人。”上官云飞望着这个倔强的女人,方才明白北冥城自有史以来不曾被攻破的原因。但一场没有步扬尘领导并参与的战争,究竟会走向何处呢?
一路多亏了金乌城将领的护送,慕容恪前往和儿子汇合的行程并不艰辛。
步扬飞的大军离开北望峡谷,驻扎在荒废的沼泽地。
虽然距离尚远,无法看清旗帜上的图案,但透过迷雾,慕容恪依然瞧得出那是白色的旗帜,中间暗色一点只可能是步扬家族哀嚎雪狼头。
继续前行一会后,慕容恪勒住马缰绳,慕容恪便确定了这一点。
这里刚出东境没多远,看到儿子在此处也布守防御,慕容恪稍感欣慰。
青丘家族的军队尚在南边,但步扬飞能如此谨慎行事无异是正确的。
步扬飞会召集封臣率军出征,至今慕容恪仍觉不可思议,在她眼里,儿子始终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如今,这个十六岁的孩子竟像个战士一般骑马配剑。
这个世间还有什么比看到儿子成长更让母亲欣慰的么?
很快,北冥城的前沿线哨看到了他们,飞快前来参拜主母。
慕容恪遣回都东境的护送队伍,跟着自己人马继续前行。
马蹄下的土地湿软不堪,随着踩踏缓缓下陷。他们行径炊烟袅袅的营帐,一排排的战马,满载谷物和粮草的马车。在一处地势较高的裸岩上,他们经过了一座用厚重帆布搭建而成的领主帐篷。根据帐篷上的枫叶之舞徽像,慕容恪知道那是申屠家族的申屠宫所住。
稍远处,透过雾气,她瞥见了沼泽地的高墙塔楼……或者应该是,高墙塔楼的荒迹。一块块大如房屋的黑色玄武石四处倾斜,活像小孩子的积木,沉在湿软的沼地泥泞中。而由它们所筑城的、曾与北冥城等高的城墙,也已完全消失,如今连半个木头都不剩,再也看不出辉煌一时的痕迹。
步扬家族的先民曾在沼泽地建筑的雄伟要塞只剩三座高塔,而传说中此地曾不下二十座。
“城门”看起来还算完整,向左向右延伸还有数十米的矮墙。
三座高塔均爬满青苔,有棵树还从其中一座北面石墙缝隙间长出,盘根错节,表面覆盖着幽灵般苍白的坏死树皮。
这里就是沼泽地,看起来并不起眼,但步扬尘曾再三对家人们说起此处,远比看上去更易守难攻。如今看来,步扬飞没忘了这一课。
沼泽地如同一个死亡陷阱。
残存的三塔从三个方向控制堤道,任何北山的敌人都必须从它们中间穿过,因为沼泽充满流沙和陷坑,毒蛇肆虐其间,无法穿越。而要攻打其中一塔,军队必须涉过深至腰部的黑色泥泞,跨越冰冷暗流的护城河,再等上长满苔藓、滑溜异常的城墙,同时从头到尾都暴露在另外两踏弓箭手的箭雨之下。
慕容恪扫眼环视眼前的景象,心中稍作安稳。
她很快找到自己的儿子步扬飞,他身边围绕着北境封臣,黑火炉里烧着燃煤,坐在一张巨大的石桌前,面前堆满地图和各式纸张,正聚精会神地与太史安和昆吾融讨论战略。
步扬飞起初没注意到母亲,但是北风先发现了。那头大灰狼原本趴在火炉边,慕容恪刚进门,它便抬起头,金色的眸子与她四目相交。
封臣们纷纷安静下来,步扬飞察觉到异样,抬起头来。“母亲大人!”
慕容恪克制住自己想去拥抱儿子的冲动,毕竟当着这么多的封臣,她不敢这么做,她必须维护好儿子扮演男人的角色,这正是他竖立威望的时刻。
于是她走向长桌的末端。雪狼起身,轻步穿过大厅,走到她身边。她从没见过这么大的狼。
“飞儿,你和你父亲一样高了。”她说。北风则轻嗅她的手。
步扬飞腼腆一笑,“母亲大人,您回来真好。”
宇文诚领主首先跟随雪狼穿过房间大厅前来拜见,他在她面前单膝跪倒,“夫人,在当今大战时刻,见到您真是令人宽心。”其他领主封臣也陆续前来致意。太史安是最后一个,他有着一如既往冰冷的眼神,“夫人,没想到会在这见到您。”说着他单膝跪倒。
“世事难料,是么?”慕容恪扶起太史安,对众人说,“我们谁也没料到自己有一天会来到这片荒废了几百年的沼泽地,但是,我们来了。”
“我儿宇文广呢?”宇文诚领主问道,“希望他没给夫人您添麻烦。”
“不,您的儿子非常出色,他完成了他的使命。”慕容恪告诉他,“我已派你儿宇文广回北冥城,他会协助守卫北冥城,直至我们返回。苏北河师傅虽然学识渊博,毕竟不擅战争之事。”
“尊贵的夫人,你不必担心,”端木山声若洪钟地回话说,“北冥城不会有事。而咱们过不了多久就会拿剑捅进青丘家那伙人的屁眼,唉,说话粗鲁还请见谅,然后呢,咱们就一路杀进光明城,把步扬领主救出来。”
“夫人,如果您不见怪,我有个问题想请教,”阴森堡领主太史安的声音极小,然而当他开口说话,再高大的人都会安静倾听。他身上绣着黑色骷髅的徽像,眼瞳颜色淡的出奇,几乎无从免回,传闻是以敌人身体为美餐所致,而他的眼神更令人烦乱。“听说您逮捕了青丘家族的丑儿子,不知您是否把他也带来了?我向您保证,你只要把他交给我,我一定让他物尽其用。”
“我的确抓住了青丘有病,当时不想给北冥城带来麻烦,所以把他交给了东境凌仙阁,但没成想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如果他在,或许可以用他交换步扬尘领主。实在是可惜了。”太史安略带惋惜的话语,声音却是一如既往地一个音调,充满冰冷。
“即便青丘有病在我们手里,恐怕青丘灵力也不会和我们交换。”慕容恪此次南行已知道太多的事。“他们甚至比我们更盼望着丑鬼去死,没错,就是这样,我和你们一样觉得不可思议。”
北境封臣急于进一步询问南边的消息,但慕容恪举起一只手。“我们稍后一定有时间谈,但我长途跋涉刚刚回来,请各位大人允许我和儿子单独说会话,毕竟,我这个当妈的很久没见到孩子了。”
她让他们别无选择。于是封臣纷纷行礼告辞。
见人离开,慕容恪恢复了母亲的一面。“你现在才十六岁,十六岁,就带领大军投入战场,你能理解我的担忧么?”
“除了我没有别人了。”步扬飞的眼神倔强起来。
“没别人?”慕容恪说,“你倒是说说,我几分钟前见到的那些人是谁?你大可把指挥权交给他们中的一个。”
“他们不是步扬家族。”步扬飞说。
“但他们都是成年人,他们任何一个在战场上的时间比你年龄都大。去年,你还拿着木剑练习呢。”
听到这话,步扬飞眼神闪现不满,但稍现即视。转眼间他又变成了大男孩。“我知道,”他困窘地说,“母亲大人,你……你要把我送回北冥城么?”
慕容恪叹了口气,“我应该送你回去,你原本就不该动身,但现在我不敢这么做。你已经走到这一步,有朝一日,你会成为这些封臣的封君,倘若我现在像赶小孩子一样把你送回去,他们便会牢牢记住这件事,并在背后取笑。而你最需要的是他们的尊敬,甚至恐惧,而嘲笑是惧怕的毒药,我不会对你这么做,尽管我一心只想让你平安。”
“母亲大人,谢谢您。”步扬飞如释重负。
“孩子,其实我无时无刻不盼望着你骑马带兵的这一天,只不过比我预想的提前了,但我想或许你应对的来。”慕容恪鼓励儿子。
“母亲大人,您刚从南边来,有什么消息么?”步扬飞问。
“你的父亲生死不明,你外公家望海城被围个水泄不通,而我求助东境上官家族,他们也并未明确答复,飞儿,这就是我所知道的消息。”
步扬飞深受打击。“母亲,那我们该怎么办?我召集了这支大军,可我不……我不确定……”有看着她,眼里闪着泪光,方才那个年轻气盛的领主转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又变回了十六岁大男孩,希望母亲给出指引。
“飞儿,你在怕什么?”慕容恪温柔地问。
“我……”他转过头,借以掩饰留下的泪水。“如果我们进兵……就算赢了……父亲和姐姐还在他们手上,他们会被杀的,对不对?”
“青丘家族无时无刻都在希望我们这样想,你明白么?”
“我知道,可我们有怎么能对这视而不见?”
“我不知道,步扬飞,我只知道你别无选择。假如你按你姐姐信上所说去宣誓效忠,便永远也不可能回来;若是你夹着尾巴逃回北冥城,那封臣们对你原有的尊敬更将荡然无存,会招来反叛;我们最大的希望,你失望你能活捉青丘灵力,那么交换人质便会真正可行,其实交换人质跟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你的实力令光明城胆颤心惊,那你父亲和妹妹就越安全。青丘家族可一点也不笨,他们可能会需要你父亲和妹妹换取和平。”
“若是我打输了呢?”步扬飞问,“会怎么样?”
慕容恪只好拉着儿子的手。“飞儿,假如你战败,那我们就一点希望也没有了。”
“那么,我们就不能输,母亲大人。”步扬飞的手用力握住她的手,表达决心。
“现在,把你所做的一切战事告诉我。”她说,他要知道他是否已经准备就绪。
“前期有几次小规模的摩擦,有小股部队在骚扰我们,不过都不足为虑。最糟糕的是,青丘灵力带着真正的主力部队反复迂回,据说规模比青丘有勇围困望海城的大的多。”
“你准备在这里等他来?”慕容恪问。
“除非他真打算北上来此,但我们都认为他不会。”步扬飞说,“我已经派人送信给父亲的老朋友硕安族长,假如青丘家的兵马企图穿越沼泽,泽地人将会让他们举步维艰、损失惨重。封臣们都认为青丘灵力不会来这里,所以我准备南下去会他。”
光是这个念头都让慕容恪毛骨悚然。单凭他一个十六岁的男孩,怎么可能与青丘灵力那样经验丰富的沙场老手抗衡?
“南下好么?此地易守难攻,传说上古北境之王只需守住沼泽地,便可击退十倍的敌人。”
“没错,话是这样说,可我们在这里只能虚耗粮草,万一他不来呢?”
“好吧,那你南下的安排部署如何?”慕容恪也找不出合适的理由拒绝儿子南下,只得全盘考虑。
步扬飞抽出一张绘满褪色线条的老旧皮质地图,摊平在桌,其中一角因为长期卷动而翘了起来,他用匕首固定住。
“我打算分配少量兵力留下来防守沼泽地,他们以弓箭手为核心,然后全军南下。”步扬飞说,“渡过黑水河后,我将兵分两路,步兵继续走官道南下,骑兵走水路,通过风陵渡口,直达望海城下。”步扬飞指着地图给母亲看,“青丘家的大军一旦得知我军南下的消息,当会率军于我们主力交战,届时我们的骑兵便可无后顾之忧地赶往渡口。”
慕容恪紧皱眉头,低头看地图。“你让一条河挡在自己军队之间。”
“却也挡在青丘有勇和青丘灵力大军之间!”步扬飞急切地说,脸上露出微笑。“母亲大人您看,整条河唯一的渡口便是风陵渡,距离很远,这个渡口掌控在夏侯家族手里。他是外公的封臣,对不对?”
迟到的夏侯家族,慕容恪心想。“他的确是,”她承认,“但你外公从来不信任他,你也不应该信任他。”
“我会加倍小心。”步扬飞向他保证,“您觉得这个计划怎么样?”
虽然担心,她依旧不得不同意这是个出色的计划。“你要指挥那一队?”
“骑兵队,”步扬飞立刻回答。这也像极了步扬尘,危险的任务,总是自己扛。
“另一队呢?”
“端木山老说我们应该迎头痛击青丘灵力,我想让他领军。”
慕容恪意识到,这是儿子所犯最致命的错误。
她必须让他马上明白,在不伤儿子自尊的前提下。
“你为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