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眼使自己快速适应黑暗。
她亿起北冥城地陵。她告诉自己哪儿可比这儿可怕多了。第一次去的时候,他还是个小女孩,步扬明则刚回走路不久。
那次是由哥哥步扬飞领队,带着她,姐姐步扬琳和弟弟步扬明。他们只带了一根蜡烛,步扬明的眼睛睁的像鸭梨,目不转睛地盯着列为北境之王的石面尊容,以及他们脚边的雪狼雕像和膝上铁剑。
步扬飞领他们走到长廊末尾,经过步扬家族列祖列宗,顺便瞧瞧自己未来的归宿。然而步扬琳的目光始终不敢离开越少越短的蜡烛,担心它随时会熄灭。
“这是死人活跃的地方哦。”大哥步扬飞悄声说。就在这时,他们听到了低沉而震颤的声音。小步扬明紧紧抓住她的手。
当幽灵从打开的坟墓里走出来,呻吟着要吸活人鲜血的时候,步扬琳第一个尖叫着朝洞口跑去,步扬明开始哆嗦打摆子,跑的力气都没有了。步扬楠站在原地,大着胆子锤了“幽灵”一把,发现那不过是身上洒满面粉的步扬影。
忆起往事,黑暗中的步扬楠不禁微笑。
之后,黑暗便不再可怕。
无名师傅说过,我将是黑暗世界最后的刺客。
我怎么能惧怕黑暗呢?不,应该是黑暗怕我才对,我是黑暗的主人。
想到此处,步扬楠睁开了眼睛。
《雪夜行》正文 狼出北冥 061:墨夷淼之战火的救赎
原本,墨夷淼以为,只要打完这次战役,阿提拉便是草原唯一的单于。
他的铁骑就会跨域西海沙漠,将战火烧向墨夷家族曾经统治的七国。
战事结束之后,墨夷淼骑着银马穿过遍野横尸的道路,女仆和护卫紧随其后。
这座广阔土城被鹰城铁骑碾压撕裂,青稞麦和豆子尚未成熟都被踩进泥土,插在地上的圆月弯刀和箭枝经过献血灌溉,貌似生长在土地上新的可怕作物。
她骑马走过战场,濒死的马儿抬头对她嘶鸣,伤者有的呻吟、有的惨叫。
大批拿着战斧的“治愈者”往来穿梭其间。他们从亡者和将死之人身上收割下数不清的人头,给所有人一个彻底的治愈。
跑在他们后面的是一群小女孩,她们从尸体上拔取弓箭,装进随身携带的箭囊,然后交给军务官换取战利品。
最后则是消瘦饥饿的凶猛野狗,它们常年跟随铁骑,享受战争结束后的饱餐盛宴。
城镇起火燃烧,缕缕黑烟腾涌翻滚,直上湛蓝的天空。
在倾颓的干泥土墙下,骑马战士往来奔驰,挥舞手中长鞭,驱赶俘获的奴隶离开化为灰烬的废墟。
墨夷淼深深怜悯那些战败者留下的妇孺孩童,因为自己也曾深深恐惧过。许多母亲面无表情,死气沉沉,步伐踉跄地拉着啜泣不停的孩子。他们之中仅有少数的男性,多半是残废、懦夫和花白头发的老人。
墨夷迪曾告诉她,这个地方的人自称鬼方族后人。但鹰城游牧部落唤他们“和西卡”,意思是“混交的野种”。
若是从前,墨夷淼可能会把他们错当成同部落的人种,因为他们同样有着古铜色皮肤和杏仁形的眼睛。
但如今可看的更加仔细,他们扁脸、粗矮、短黑发。
墨夷淼看到一个男孩快速奔向河畔,一名骑马战士阻断他的来路,逼他转身。
其余人则把他围在中间,扬鞭抽向男孩,驱策他四处逃窜。
又一名战士快马跑到他跟前,不停鞭打他的大腿,直到献血染红了他的双脚。还有一人挥鞭勾住他的脚踝,使之扑倒在地。
最后,那男孩只能地上爬行,战士们觉得无聊,便一箭射穿他的背。
墨夷迪在崩毁的城门外迎接她。他的盔甲外罩了一件黑色披风,这是墨夷家族的颜色。
他的铁手套、护膝和巨盔都是黑铁打造。当他穿上盔甲时,从不穿铁衣服的游牧部落人嘲笑他的胆小鬼,墨夷迪毫不客气骂了回去,双方一言不合,七国长剑和部落圆月弯刀铿锵交击,最后的结果是嘲笑者的尸体留给了追随大军的野狗。
墨夷迪骑马迎来,揭开黑色头盔的面罩。“单于在等着您。”
“我的夫君没受伤吧?”
“有点皮肉伤,”墨夷迪答到,“不碍事。今天他亲手杀了倗伯,随后是他儿子加戈,因为倗伯死后他便是新的族长。阿提拉砍下了他们的脑袋,我们赢了,公主殿下。”
墨夷淼记得在自己和阿提拉成亲的宴会上,还曾看见阿提拉和鬼方族长倗伯把酒言欢。但那是在圣神贝尔山的影音下,在那里,每位草原马民都是手足兄弟,一切纷争都被搁置一边。
如今则大不相同。
道路对面,有个年纪比墨夷淼大不了多少的女孩,正尖叫着啜泣,一名战士将她推倒在一推尸体上,面孔朝下,当场施暴。其他战士也纷纷下马,轮流准备享乐。
我是真王传人,墨夷淼一边转开脸,一边提醒自己。她咬着细牙,硬起心肠,骑马朝城门走去。
“鬼方部落大部分人战士都逃走了,”墨夷迪说道,“即便如此,仍有一万名左右的俘虏。”
是一万名奴隶,墨夷淼心想。鹰城阿提拉部落可没粮食养着这一万人,他们会把这些人顺着大河,驱赶到下游奴隶湾的城镇去。
她并无胜利的喜悦,胜利只能带来更多的灾难和不幸。这就是战争,战争就是这样,她一次又一次给自己打气,这一切都是为夺回铁王座必须付出的代价。
“我的建议是把奴隶送至安南,”墨夷迪说道,“那里开的价比奴隶贩子慷慨的多。吴良城主信上说,该城去年遭到饥荒,所以妓院愿付高价购买健康的年轻女孩,十岁以下的小男孩甚至是三倍价钱。我们所得的金子足以购买大量骆驼,以备大军穿越西海沙漠。”
身后,被施暴的女孩发出令人心碎的声音,那是一声声长长的抽泣,无至尽地持续下去,叩打着墨夷淼的心头。
她紧握缰绳,调转马头。“叫他们住手。”她命令墨夷迪。
“公主殿下?”墨夷迪有些为难。
“你没听到我的命令?”墨夷淼说,“叫他们住手。”她改用部落的语言对跟随她的武士口气生硬地下令,“你们协助墨夷迪,我不想看到这些。”
几个武士疑惑地交换眼神。
墨夷迪踢马靠近。“公主殿下,”他说,“您宅心仁厚,但恐怕有所不知,这里习俗向来如此,那些人刚刀尖嗜血征服这里,如今在领取他们应得的奖赏。”
道路对面,女孩仍旧哭泣不止,她那高亢有如哀嚎的声调在墨夷淼耳中显得无比悲凉。头一个人已经完事,满意地扯上裤带,另一个正过来接替。
“草原之凤,”其中一个武士拔出圆月弯刀对她说,“如果她的哭嚎冒犯了您的耳朵,我这就去把她的舌头给您带来。”
“我不要她受伤,”墨夷淼说,“这个女孩将跟随我。照我的命令去办,否则我亲自动手。”
“是。”刚才抽刀的武士一踢马肚,其余人也跟着过去,发际铃铛轻声作响。
“你也去。”她命令墨夷迪。
“遵命,我的公主殿下。”墨夷迪笑着看了她一眼。“你果然有你哥哥的风度。”
“墨夷磊?”她没听懂墨夷迪的话。
“不是他,”墨夷迪回答,“是皇太子墨夷焱。”说完他策马驰去。
墨夷淼听见武士们相互吵骂。
围观等候施暴的人嘲笑她的护卫,有个人甚至吼叫着想要拔出刀。第一个赶去的护卫圆月弯刀一闪,那人的头便从肩膀滚落地面。
嘲笑声转为咒骂,那些人纷纷抽出武器。然而又有两个护卫赶到,他们冲骑着银马的墨夷淼随手一指,那些战士停止咒骂,用冰冷的黑眼睛瞪着她,其中一个人啐了口吐沫,其他人则翻身上马,嘴里嘟囔个不停。
与此同时,骑在小女孩身上的人依旧努力运作,全神贯注于他的享乐,对周边事物毫无察觉。
墨夷迪无奈地下马,伸出带铁护腕的手将他硬生生拉出来。那名享乐正要达到顶峰的战士摔倒在泥地上,他翻身跳起,顺手拔出一把匕首。
墨夷迪只好无奈地赏赐他一剑。随后把女孩自尸体堆上拉起来,解下自己血迹斑斑的披风为之披上,然后领她穿过道路,走到墨夷淼面前。“您要怎么处置她?”
女孩睁大眼睛,神情恍惚,浑身颤抖个不停。
她的头发因献血而纠结,脸色苍白。“其其格,把她伤口处理一下。其他人,跟我来。”墨夷淼驱策银马,穿过破落崩塌的城门。
城里的情形比外面更惨,无数房屋烈焰熊熊。“治愈者”往返忙碌,进行他们血腥的工作,毕竟工作量实在太大,狭窄的巷道里塞满了无头尸体。
途中,他们每每看到女人被施暴,墨夷淼都勒马,派护卫上前制止,并收被害者为自己的随从。
但墨夷淼并没有得到这些被解救女人的理解。只有一个肥胖、扁鼻、约四十来岁的妇人用生硬的七国通用语感谢墨夷淼,但其他人眼中只有怨毒的神色。
她们怀疑她,墨夷淼明白,她们害怕她将会把她们带往更悲惨的命运。
“公主殿下,你没法救下所有人。”当他们第四次停下,看着护卫把又一个女孩带过来之后,墨夷迪忍不住说。
“我是圣公主,七大国的继承人。”墨夷淼提醒迪叔叔,“你没资格告诉我什么不能做。”
话音未落,燃烧着的城镇彼端,一座建筑在烈火和浓烟中轰然倒塌,她听见远处传来尖叫和孩童惊怕的呜咽。
他们找到阿提拉时,他正坐在一座圆顶的祭坛里。那祭坛有厚厚的泥墙和红色的梁柱,宛如一个巨大的鸡蛋。在他身边,是一堆人头,叠的比他本人还高。
他的胸口有一记刀伤,赤裸的左胸一片血红,像是盛开的海棠。
其其格扶墨夷淼下马。随着肚子越来越大,她的躯体越显沉重,行动日渐笨拙。
她走到阿提拉跟前,尽可能地附身,查看伤口。
圆月弯刀所留的伤口危险而致命,所幸不是很深。
“这是擦伤,来自倗伯的盟卫。”阿提拉说。“但他和他的主人都没了头。”
这时,一名战士骑马而至,翻身下马,对着阿提拉的盟卫愤怒地用部落语言说了一大串话,由于语速太快,墨夷淼听不懂。
高大的盟卫沉重地看了她一眼,这才转向阿提拉。“她说草原的皇后抢走了他的战利品,一个该让他骑个痛快的女奴隶。”
阿提拉转向墨夷淼,脸上的表情凝重而坚毅,但那双黑眼睛里却流露出疑问。“这是真的么?”他问。
墨夷淼用部落语言,一字一字地对阿提拉讲清楚来龙去脉。
说完之后,阿提拉皱起眉头。“战争就是这样,眼下这些女人是我们的奴隶,随我们高兴摆布。”
“能让我高兴的是她们的平安。”墨夷淼说,一边怀疑自己是否过了火。“若他们想要这些女人,那就将她们收作妻子,让她们加入鹰城部落,为部落生儿育女。”
布和向来是盟卫中最残忍的一个,这时他冷笑道:“马会和羊结亲么?”
他的语气让墨夷淼想起哥哥墨夷磊。
于是墨夷淼转头怒道:“马和羊都是真王的子民。”
阿提拉露出笑容。“看看,这才是王的女人。”他说,“她肚子里怀着真王,你们休想忤逆她。”最后,他指着前来诉苦告状的士兵说:“你最好快滚,或许还能找到别的女孩,但记住一点,千万别再让王的女人看见。”
阿提拉朝墨夷淼伸出手,没想到刚抬手臂就疼出一身冷汗。
墨夷淼几乎可以感受到他的痛苦,这些伤远比墨夷迪所说严重的多。
“药师在那里?”墨夷淼问。
“草原的王后,”一名盟卫告诉她,“单于把药师打发去救助受伤的战士。”墨夷淼这才发现这位盟卫也受了伤,右肩有一道极深的刀痕。
“有很多战士需要药师,”阿提拉固执地说,“这点小伤跟本不算什么,只会是另一个可以炫耀的疤痕。”
“不!”墨夷淼向盟卫强硬地下令:“去叫药师,现在就去。”
盟卫疑惑的眼光看向阿提拉,阿提拉没有回答,沉重高大的身躯倒向冰冷的硬泥土地。
祭坛外,这座被战火焚毁的城市依然在燃烧。
《雪夜行》正文 狼出北冥 062:步扬琳之蒙蔽
事发多天后,才有人带步扬琳去见皇后。
她选了一条式样简单的深灰色长裙,剪裁虽然朴素,袖口和领子却绣的精细。
没有仆人帮忙,她只好自己系上银色裙带,顿时觉得手指笨拙而不灵活。
马房总管的女儿雪儿和她关在一块,却一点也帮不上忙。她哭肿了双眼,一直为她父亲哭哭啼啼。
“我相信你父亲一定没事。”总算系好裙带后,步扬琳告诉她,“我会请皇后让你见见父亲。”她如此安慰她。想不到她却用红红的眼睛怔怔地看着她,然后哭的更厉害了。
事发当天,步扬琳也哭过。
她趁父亲不注意,独自跑出相府溜进皇宫,不过是想和皇甫彰告个别,却被莫名其妙送到这个房间。
透过紧闭的门闩,完全闹不懂外面乱哄哄的是发生了什么事。
她从小听着刀剑交击声长大,几乎天天都会见识刀剑,可一旦知道外面来真的,一切又都不一样了。
一切变得陌生,闻所未闻的声音不断传来:痛苦的呻吟声、愤怒的咒骂声、垂死之人的惨叫声。
所以她哭了,隔着门请求门外的守卫告诉自己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呼唤父亲,呼唤皇后,呼唤她的白马王子,统统不管用。
在当天午夜门被打开,护卫把浑身淤伤、颤抖不止的马房总管之女雪儿推进来。“他们把所有人都杀光了。”管家女儿朝她尖叫,不断地诉说铁卫拿着刀剑闯入她的房间,相府上下全是死尸,染血的阶梯是如何滑溜等等。
步扬琳擦干眼泪,努力安慰她。她们睡在一张床上,相互依附。
第二天变的更糟。
步扬琳的房间位于一处塔楼的顶端,她从窗户望去可以看到城门楼的铁闸已经放下,护城河上的吊桥升起,断绝了这座城与外界的所有联系。青丘家族的卫兵手执长枪和盾牌穿梭各个街道。打斗已经结束,宛若墓地般的死寂笼罩着自己所生活的相府,旁边的雪儿哭个不停。
那天晚上,步扬琳梦见皇甫彰坐在皇位上,自己则穿了一袭锦衣靠在他身旁,头顶凤冠,她所认识的每一个人都来到她的面前屈膝致敬。
翌日清晨,也就是她被关在这里的第三天,御林铁卫铁枫林前来带她去见皇后。
步扬琳本以为会带她去皇家宫室,没想到却带她进了议事厅。
他们在议事厅里找到青丘有容皇后,她高高在上坐在主座,旁边的桌子上堆满纸张、蜡烛和一叠叠泥印。步扬琳不曾见过陈设如此华丽的房间,不由的睁大眼睛看着雕花楠木屏风,以及随处可见的华贵瓷器。
“皇后陛下,”铁枫林说,“我把这女孩带来了。”
步扬琳原本期盼皇甫彰会和皇后在一起,可惜她的白马王子没来,反倒是三位朝臣在场。白敬亭站在皇后左边,右边是国师文山河,浑身清香的哈尔德则在他们周围晃来晃去。
王后则穿了一袭青服,搭配黄色的华丽披肩。带着三角形由上百颗暗红色宝石规则排列的项链,宝石被雕刻成水珠形状,一眼望去,皇后仿佛正在流血。
青丘有容见到她来,脸上露出步扬琳从未见过最甜美也最哀伤的微笑,“我知道你一直想见我,只怪诸事繁多,我实在抽不出时间。你没受什么委屈吧。”
“皇后陛下,每个人对我们既照顾又友好,非常感谢您的关心,”步扬琳彬彬有礼地说,“只不过,嗯,没人愿意跟我们说话,或者告诉我们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们?”青丘有容疑惑地问。
“那个管家女儿和她住在一起,”铁枫林说,“我实在不知该把她安置在那儿。”
青丘有容皱起眉头。“下次记得报告,”她口气尖锐地说,“天知道那种下三烂的人会胡说八道些什么。”
“雪儿吓坏了,”步扬琳说,“整天哭哭啼啼,我答应帮她问可不可以让她见见他父亲。”
文山河国师垂下眼睛。
“她父亲没事吧?”步扬琳焦急地问,“她知道外面发生过打斗,可她父亲只是个马房总管,根本不会携带任何武器。”
青丘有容依次扫视重臣。“我不希望步扬琳受到任何惊吓,诸位大人,你们该如何安顿她的这位小朋友呢?”
白敬亭闪出来,“还是我来吧。”
青丘有容点点头,对铁枫林说,“你去把她送到黑堡,我希望你在步扬琳回去前办妥此事。”
“遵命,皇后陛下。”铁枫林抖着金色的披风快步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