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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林中不知沉默了多久，天边缓缓亮起鱼肚白。
尽管林中昏暗，但他们，已经看不到了...
....
待到活下来的人在沉闷中缓缓恢复了些许力气，他们带着无边的哀伤开始清理战场。
一张张熟悉的面孔被他们从层层叠叠的尸骸之中翻了出来，小心翼翼的为他们擦干净脸上的血污，缓缓安置到了一处。
让他们心碎的是，很多袍泽的眼睛，不知是因为时间的关系还是其他。无论他们怎么做，都无法让他们闭上那双怒瞪的眸子！
不过让他们略显欣慰的是，在这之中，他们发现了不少还有气息，只是伤势沉重到昏迷不醒的人。
加上他们，百余人的队伍，龙口关精锐中的精锐，仅仅剩下了不到二十...
甚至三个统领永远的闭上了双眼，这其中，便有左大营的第二统领，萧承！
一个大坑，是活下来的人送给他们最后的礼物。
为了不让他们层层叠叠，廖凡等人挖出了一条长长的沟坑，如此一个个的并排躺进去，应当不会憋闷了吧。
欧阳霆伤势过重，从始至终他都靠坐在一颗老树之下静静的看着。
看着他们搬运，看着他们一个个小心的摆放，再看着他们一点一点的填土...
他们之中的很多人，欧阳霆都堪堪记得名字，甚至还没怎么说过话。谁知，以后也说不上了。
“魂兮归兮，族群来依....”
清幽的送魂歌在这血腥尤未散去的林中缓缓响起，看着那足有百米明显鼓起的长条土堆。
众人在哀伤中为这群永远的袍泽送上了最后的祝福，愿他们的英灵能够如愿以偿的回归姓氏族群。
送魂歌传承了不知多久，据说，这曲子能够护佑亡人，来生，还能被冠以本族姓氏！
人族，在灵族、器族，甚至是蛮人口中还有一个名称，那便是姓氏武者。
姓氏是每一个人的全部，也是蛮人屈辱感传承的由来！
所以，能够给予这层思想寄托的送魂歌，唱响的并不是单一的曲调，而是战友们最诚挚的祝愿...
日子还要继续，路仍然在脚下。尽管一步三回头，但他们仍旧是缓缓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了这里。
没有了族头苦作乱，往后千里他们无惧任何蛮人！
记住这片山，记住这道林...往后几十年，但凡他们会往这方，一定记得带上一壶酒。
族墙不倒，族群依旧！
英魂慢走，此生，就此别过！
《血未凉》正文 第一卷：风起南域 第68章 家书抵万金
“曾几何时，你有没有想过，杀死我。”
归途沉闷，一行二十余人，伤员过半走得很是缓慢。不过好在这三千里内最大的蛮人高层，此次被一举剿灭。
而那三个老蛮人又是在不知深浅的情况下退走的，短时间内应当是不敢再对他们下手。
所以，这一路他们走得清风雅静，没有再碰上丝毫来自蛮人的威胁。当然，有廖凡与莫不是两大统领开道，一般的兽群根本不敢接近他们。
休息之时，欧阳霆背靠青石低声问道。
而在他身旁躺着的，正是与王起灵出自同族的左大营统领王起召。此次他受伤颇重，与欧阳霆一样一路都需要人搀扶。
听到他突然问这个，王起召一愣。不过随即他便微微一笑。
“我就知道那胖子嘴一点儿不带把门儿的。”说着他吐掉了嘴里的青草看着欧阳霆：“我也以为，你会一直不问我。”
欧阳霆与他对视着，半晌，道：“看样子，你没这打算。”
王起召哈哈一笑，不过这一笑牵动了身上的伤，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其实欧阳霆对族墙战场有些看不懂，这里不同姓氏的袍泽热血的确是在族群之中感受不到的。
在族地内，氏族就是氏族列族就是列族，上下之别虽不至犹如云泥，但那层天堑却是实实在在存在的。
而在这里，有时候欧阳霆真的觉得很不真实。一群明显有着族群等级差距的人，却亲的跟一家人似的腻在一起。
人族一家这四个字，也是在这里他才第一次真正的感受到。也稍微能够体会一些，那些来了不愿意走的人心里是怎么想的。
毕竟，经历了生死的兄弟，可不是这么容易放下的。
虽然来的时间不算很长，但欧阳霆是真的将这里当成了自己的第二个家。
可也就是这么个地方，却同样有着来自于张氏从背后射来的箭矢，更有着那来自于王氏族群之中的家书。
这无非又在这层安宁之上给欧阳霆罩上了一层阴云。这里天空的纯净，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
“族地之中是姓氏的世界，一条血脉一个姓氏紧紧抱团。”王启召轻轻叹息了一声。
说着，他抬手指着身旁一颗大树，道：“就像这棵树一样，在它身上有着无数的枝叶。它们有大有小，有长有短...”
欧阳霆静静的听着，他想表达的东西自己知道。
“在树上，风一吹它们会摩擦碰撞，也可能把相邻的树叶给碰到掉落。”
王启召笑道：“而不管它们再怎么有摩擦，归根结底，它们都生长在这棵树上。说到底，这族墙，才是根呐。”
对于这一点，欧阳霆直到现在才能稍稍有些了解。但他却不能真的理解透彻。
毕竟，刚出族群的他对族群仍旧有着天生的眷恋感。哪怕是坤叔让他去死，只要是对族群有益，他相信自己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难不成，他们真的能够做到分清小我大我么？
“不用这么看着我。”见欧阳霆依旧是一副疑惑的目光，王启召淡淡道：“族墙除了他们之外，大部分还是纯洁的。而且，就连他们，不也有被族墙感染的么？”
顺着他努嘴的方向，欧阳霆看到了在树荫之下休息的张破风二人。
的确，张破风不想杀自己，这一点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我觉得，你在族墙战场，能够做的比我多。这就够了。”王启召笑了笑：“至于族群的人，他们不懂...”
“我明白了。”欧阳霆笑了笑。
在这里，张氏与杀戮武阁貌似不是一路的。他们的存在像监军多过于像一个战士，总是与这其乐融融有些格格不入。
就像现在这般，众人看似无序撤离。但廖凡与莫不是二人总是有意无意的把自己护在中间。
很多时候甚至他们俩统领，直接抬着欧阳霆的简易担架行进，欧阳霆知道，他们是在保护自己。
虽然谁也没说话，但这默契的动作却是说明了一切。
来了这么久，这族墙真正的掌权者是谁欧阳霆还是知道的。
不过有一点他一直想不清楚，武氏纵然是三十六侯族中稳稳的第一，可说到底仍旧只是个侯族，他到底是凭借了什么，竟然能够如此直白地与圣族张氏对着干。
而且，更让他奇怪地是，这张氏之人从来高高在上，为何也能就这么与武氏安然无恙地形成如此局面。
“人生...真的很奇妙啊。”看着张破弩时而飘过来地目光，欧阳霆感叹道。
......
龙口关，这屹立在族群南方的最强关隘，此刻左右大营同时降下了燃血战旗。
左大营中，近万下墙族兵肃穆地聚集在演武场之上。在他们前方，熊熊篝火噼啪燃烧着爆出阵阵炙热！
此次左大营杀戮武阁损失惨重，除了几个统领之外，只回来了区区数人。而且，在这之中还有三四个重伤残疾，以后再也无法留在族墙的存在。
可以说，很长一段时间，龙口关的杀戮武阁将形同虚设。
不过他们的牺牲也得到了相应的回报，在这之后的很长时间，相信没了那群蛮人的呱噪，这龙口关之外应该会平静许多吧。
武炎武烈这两位左大营的掌管者此刻黑袍加身分立两旁，在他们中间，极少现身的尊婆沉默的看着那熊熊火焰一言不发。
“魂兮归兮，族群来依....”
低沉的送魂歌在万人口中缓缓唱响，这歌的前半段低沉婉转，极具哀思之情。
然而它的后半段，则是承载着战魂英烈的豪迈，极尽热血豪情！
左右大营的仪式近乎同时举行，两方送魂之声遥相呼应着，就像是破敌战歌一般无视距离直冲云霄！
英雄火之中，燃烧的是那亡人视如生命的姓氏族符，也是他们的灵魂。
此刻没有慷慨的送别陈词，也没有报仇雪恨的擂鼓呐喊。
疯狂的杀戮，是他们天天经历的事情，走的时候，还是安静点好。
吼声会带起风潮，他们的魂轻，经不起这么折腾。
就让他们打着旋儿走吧，直直的飘到天上，化作族墙上的白云永远陪着他们。
别飘远了，太远，够不着....
.....
“欧阳霆，欧阳氏有族信。”
送走了战友，因为身上的伤太重，欧阳霆只能百无聊赖的躺在床上恢复。
气血之力的确能够加速恢复，但这会儿不光是他，就连弱鸡都气血虚浮一蹶不振。除了安心静养之外别无他法。
远处的呼声传来，欧阳霆欣喜的坐起身子。族信？哈哈，一定是坤叔和姐姐来的。
想到这，他一瘸一拐的走出营房喊着：“这儿，这儿呢！”
这次载誉而归，作为逆转局面的关键人物，更是斩杀了不止一位脉轮蛮人的存在，欧阳霆的名字传遍了整个左大营。
而那破损的皮甲也被他慎而又慎的收了起来，随即换上的则是那曾经让坤叔莫名敬畏的黑甲。
胸前的三道银色，代表了欧阳霆身份的不同。他，顺位补缺，已经成了左大营的第五统领。
当然，头衔是头衔，现在他最关心的是，什么时候能够代表族群去取那晋升列族的文书！
开脉的天堑，在弱鸡的帮助下他已经跨过了。此刻的他已经拥有了带领族群走向列族的底气。
不难想象，坤叔会高兴成什么样子！欧阳霆手握族信不住的傻笑着。
“霆儿安好...”
展开族信，欧阳霆一字一句的仔细看着这来自族群的家书。家书抵万金嘛，这封并不长的家书他读的很认真。
内容很简单，无非就是族中安好，姐姐也安好。
谁家谁家孩子又进步了，谁家谁家又添丁了什么的。都是一些琐碎事，但对于身处族群之外的他来说却是看的很是入迷。
“好，家里好就好。”合上家书，欧阳霆笑得很开心。
晋级脉轮的事儿，还是年节的时候再说吧。到时候自己亲自押送龙口关族资回去，给他们一个惊喜！
欲速则不达，吃一堑长一智欧阳霆可是深有体会。这一身实力，还是稳固点儿好些。
听说，那些列族可各个族群都起码有十个以上的脉轮高手，自己这一根独苗，还是先别得瑟。
弱鸡有句话说得好，猥琐发育，别浪！
“砰！”的一声，杀戮武阁正堂之中，武炎须发皆张，一掌将那平日极为喜爱的白玉茶桌拍得四分五裂！
“此事当真！！！”看着堂下的传讯之人，武炎话语阴沉。
那人一副族兵打扮，正是这次给龙口关送传各族族信的领兵官。
“千真万确！”那领兵管哪里见过武炎如此火大，当即一躬身将自己所知的事情言简意赅的说了个大概。
武炎听着他的叙述，那张脸都快沉得滴出水来。
半晌，他问道：“欧阳霆是否已知晓！”
“这个...”那人顿了顿。
“说话！”武炎怒了。
“当是不知。”领兵管黑吼的一颤，从怀中掏出两封信件道：“这两封是来自罗氏与普氏的族信，是传给龙口关欧阳氏的。不过，让我给截下了。”
“嗯？”武炎眼睛一瞪：“内容你看过？”
领兵管点了点头，道：“说的就是这个事儿。”
武炎一把接过那两封信拆开都仔细查阅了一遍，半晌才又递还给他，道：“做的不错，以后凡是传往欧阳氏的信，直接截下送到我这里。去吧！”
“是！”领兵管如获大赦般转身离去。
“族地啊族地...”待他离去之后，武烈长长的叹了口气。
沉默半晌，他走到书桌前奋笔疾书。
“来啊！”
“在！”
“八百里加急给我送回族中，越快越好！”
《血未凉》正文 第一卷：风起南域 第69章 欧阳阴云
“山叔，我们还要走多久...”蜿蜒山道之上，一个数百人队伍排行的长龙缓缓行进着。
那被称作山叔的中年人嘴角干裂，明显也是精神有些萎靡，
听到少年的问话，轻轻拍了拍他肩膀微笑安抚道：“别怕，山叔在，族人在。不远的...”
欧阳氏，被控伏杀陈氏族民近百！
经列族王氏核查，上呈上姓候族刘氏仲裁。族群之地最忌人族自相残杀，此为重罪！
在那王氏堂前，人证物证俱在，欧阳氏百口莫辩！
族长欧阳坤下落不明，而另一支柱欧阳霆又远在族墙战场。群龙无首的欧阳氏愁云惨淡阴郁漫天。
在这时候，欧阳山不得不站出来苦涩的扛起了族长之职。
说来可笑，堂堂一个氏族，数遍全族竟只有一个九层气血体的中年人领下族长之名。
而就是这么一个破落无比的氏族，不，就连一个部族都比不上的欧阳氏。被控的罪名居然是伏杀了陈氏两大觉醒高手，外加近百老牌氏族族兵！
往日举族欢庆的放肆恍如昨日，一夜之间，欧阳氏便被打上了罪人的标签....判，族墙徭役！
氏族之中本性之人足有千余，而在这之中，十六岁之上四十五岁之下的青壮总共四百有余。
这些人，在举族哀嚎的悲戚中，被那王氏刑罚族兵尽数带出！
他们的目的地是万里之外的北域，身份是族墙险关之地的罪民徭役。
那王氏之人何其可恶，仿佛真的认定了欧阳氏之众尽为罪人一般。这一路上尽显上族威风，对欧阳氏之人那是非打即骂。
不说饭食，就连解渴的清水都吝啬施与他们。
在这样的折磨之下，任意一人都是六七层气血体的青壮年，竟愣生生的被折磨的倒下了好几个！
在这之前，他们欧阳氏不过是末尾部族。
欧阳山实在是想不出，自己族群究竟是在哪里得罪过这高高在上的王氏列族，为何他们会对本族如此狠辣！
心中愁云密布的欧阳山正想着，“啪”的一声闷响，他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转身一看，只见一个王氏族兵正甩着手中长鞭怒瞪他吼道：“走快些！耽误了时辰我要你的命！”
“你！”身旁几个族人怒火中烧正要说话，但却被欧阳山一抬手制止了。
“上兵莫要发怒，这就走，这就走...”说完，他狠狠地瞪了身旁众人一眼自己大步向前离开。
他的背上血珠不住的冒着火辣辣的疼，但欧阳山却不怒，心中只剩下深深的祈求。
临行之前，他模仿欧阳坤的笔记给远在族墙的欧阳霆去了一封信，内容自然是族群之地各自安好，让他不要挂念。
同样是看着欧阳霆长大的他，对这族侄的脾气实在是太了解不过了。
想当初不过堪堪觉醒，他就敢单枪匹马冲到陈氏去讨要氏族文书，归根结底，不过就是因为欧阳坤受辱一事。
此番族群遭受如此大难，若让他知晓，还不知他会做出何等莽撞的事来！
族墙的人反正去了一般不会再回来，既然走了，在那族墙之地为人族出力，总比带上手铐脚镣去服那徭役的好。
但愿，不会牵连到他们吧....
不过就在他们又艰难行进的几日，很多族人表情渐渐变得很是怪异。
他们，竟然走着走着血脉之力越来越强！不过短短几日，他们之中就有足足数十人踏足气血体九层。
这还不算，若不是他们故意压制，估计当场觉醒的就能有好几个！
这，这难不成是祖宗显灵了不成！！！
在这之中压制得最狠的便是代族长欧阳山，与族人们的无声交流中，他心中颤抖。
此番好运天降，究竟是祸是福？
不过，有了这层提升，想来在那传说中死人无数的险关族墙工程，他们存活的几率能够大上几分吧！
......
天波府，武氏族地中心正堂之上！
尽掌族墙四方之兵的人族军机大元帅武承风，此刻正端坐主位之上沉默不语。
在他身前方桌上，摆着的赫然正是来自龙口关的八百里加急族信。
“欧阳氏，欧阳霆...”武承风沉吟半晌缓缓抬起头，这欧阳霆的名字他不是第一次从龙口关传信中见到了。
从字里行间的赞美之声不难看出，武炎武烈二人对这个少年是推崇备至。就连那尊婆之信都提到过这人两次，可见这少年的确不凡！
哼！这群渣滓。有这么多精力还不如将他们派去族墙之外与那兽族拼杀！武承风暗骂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