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郡主今日一直待在世子身边。郡主舍不得世子走。”
“由儿不亲近我和她爹,只亲近他姐姐,琉璃恐怕要和他爹置一段时间气了。”
说着,王妃低呼一声,将手指用手帕包住。原来刚刚分心说话,又将手指扎破了。
“王妃……”景芝苦笑不得。
“不用你管,我只是手艺生疏了一些……”王妃像是小女孩一样嗔怒道。
寒山斋中,许德余怒未消,对面坐的是冯天寿和许由。许由被琉璃缠住,许德遣人叫了三次才把人叫来。
听了许德的叙述,冯天寿也是摸不着头脑,背后那人何苦把这样的脏水也往许德身上泼。
“父亲,兴许是那张千福无意为之,御史之流,都是一群追逐肉骨头的狗。”
许德点点头,算是勉强同意,最近他算是诸事不顺。
“宫中进展可还顺利?”冯天寿问道。
“还算顺利,只是潜入皇宫的那人确实手段高超,许歌也说自己不如他。”
“许歌输了?”冯天寿感到一丝惊奇,许歌回京这些年,就没听说谁能同他对上几刀。
“没输,但是他留不住那人。好在皇帝没脑筋,还是答应了交易。只是可惜我在宫中过的布置。”尽管知道自己在宫中的布置已经形同虚设,但是用来做交易的筹码,许德还是感到心疼。
“世子明日便上路?”冯天寿转身向许由问道。
“是的,老师。明日随军一同去昌都城。”
“直接去昌都城?”冯天寿用眯着眼看了眼许德,道:“王爷,世子可从来没上过战场。”
“老师,是我像父亲要求的。”许由主动揽过话头,道:“只有在前线我才能迅速掌握军队。毕竟还有三个义兄帮忙,在前线的安西军里我是最安全的。”
“王妃那一关怎么过的?”冯天寿笑着问许德,他对这个还是很感兴趣的。
许德支支吾吾不好开口,许由又接过话头,道:“老师何苦为难父亲。明日我将离开,为何不见老师的礼物。”
这一下可是把火烧到冯天寿身上去了,谁知那冯天寿却是丝毫不慌乱,将门外的书童喊了进来,那语气分明是孩童向同伴炫耀新衣裳。
“我这老师不是白当的!”他从书箱中拿出一个白玉匣子,打开,里面是两粒圆滚滚的褐色药丸,道:“猜猜这是什么?”
许德只动了动鼻子,闻到那一抹异香,道:“玉犀丸?”
这玉犀丸绝对算得上是灵丹妙药,对于肺上有疾的人,病发时,将这丸药磨粉做药引,是能够药到病除的。只是玉犀丸中最重要的一味玉犀角,来自大汉西北的玉犀牛身上,这玉犀牛数目本就不多,过去几十年被人围猎,这些年来已经销声匿迹了。
“老师从哪里找到的?”许由也感到惊讶,他小时候就是靠这味药过冬,只是这些年来此药的确绝迹了,就是去年冬里,许德要用,也没能找到一枚。
“买的,从金国。”冯天寿笑笑,并不打算掩盖这药的来历。
“多少钱?”许德问道。
“一万两黄金。”
“两丸?”
“一丸。”
许德冯天寿两人简短的对话却是震撼人心。这样小小的两丸药竟然要两万两黄金,许德知道冯天寿有钱,但是这两万两黄金,对冯天寿来说,也绝不是小数目。
“还真舍得啊。”许德叹道,“去年冬里也没见你拿给我用。”
“我本想留着等老来再用。”冯天寿笑笑,将匣子合上,放在了许由手中,道:“我老冯还是挺大方的,别死在西边了,我等你养老。”冯天寿说罢,起身告辞,他今日来,本就是为了同送出那两丸药,至于朝廷的事儿,他不像再听了。
冯天寿带了两个书童,哼着小曲儿往外走,却同迎面而来的王妃和景芝二人打了个照面,匆匆行礼后,他依旧是哼着小曲儿,只是小曲儿中,莫名地夹着模糊地:儿行千里母担忧。
许由将手中的白玉匣子打开,两枚丸药安静地躺在里边儿。光是看一眼,都觉得会被金钱的光彩照亮双眼。
“下一次回来,你便认他为干爹吧。”许德低声道。
“我知道的。”许由应道。冯天寿虽然吝啬,但是这些年来对于许由的教导却是实打实地下功夫。他许家下一辈中没有一个能挑大梁的,他许由就应当把许家的大梁挑起来。
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许由同许德正准备出门,却见王妃和景芝过来。又迎着王妃坐回了寒山斋,许德还将自己的座位让给王妃,自己立在王妃身后。
“由儿,你要走了,娘没什么能给你的。”王妃脸色微红,扭捏地从景芝手里接过那护身符,递给许由,道:“这是娘给你缝的护身符,里面是寿宁寺里三藏大师开过光的护身符,你要随时戴在身上,很灵验的。”
许由接过那青色的护身符,只是这针脚确实马马虎虎,好些地方还走错了线。许由笑道:“谢谢母亲。我很快就会回来,我会亲自带兵打到逻些城。”
王妃听了许由的话,又是坚持不住,内心的歉疚涌出,泪水也滑落下来:“你身体不好,此去就将陈太医带在身边。”
“这……”许由一时不知如何回答,看向许德,许德对王妃这一手也是感到错愕。
“夫人,陈太医毕竟是请来……”
“你别说话。”王妃打断他,“这么大的天京城,害怕找不出第二个好医生吗?”说完她又看向许由,眼神中都是温柔,他伸手握住许由的手,道:“若是不习惯了就回来,你爹不敢把你怎么样。”
王妃又嘱托了许多,许由只能一样样都点头应下。
景芝从门边进来,道:“王妃,当用饭了。”
王妃拉了许由的手,道:“今日陪娘吃饭好不好。”
原本许由和许琉璃的住处都有单独的小厨房,许琉璃倒还时常同王妃许德一同吃饭,而许由却只有年节才会与许德王妃同桌吃饭。
“好。”许由没有一丝犹豫,果断地应道。随即扶着王妃起身,往碧苑去了。许德跟在母子俩后边儿,一言不发。
眼角有一丝晶莹。
正文 第一卷 风起天京 第三十一章 飞流直下三千尺
安圣宫中今日灯火通明,丝竹之声绕耳不去。皇帝请来了天京城里最负盛名的戏班子,在御花园里搭起了台子唱戏。
御花园里唱戏是从来没有过的,按照祖制那是万万不可的,可是想要劝谏皇帝的人见了小陆子跟在皇帝身边那谄媚的笑脸,一个个选了闭上嘴——高公公都倒了,谁去和他争啊。
“好,赏!”皇帝手中端着酒杯,面色微醺,身边的万娇儿蜷缩在他怀里。
“皇上,奴才给您斟酒。”小陆子见皇帝杯中酒见底,上来替皇帝倒酒。
“滚下去,这儿没你什么事儿了。”皇帝看都不看小陆子一眼,像是呵斥乞丐一般,丝毫不顾及小陆子的颜面。
小陆子嘴角抽搐,周围侍候的太监內侍都低着头不敢看。
“皇上,陆公公一片好心。”万娇儿见小陆子面色尴尬,把头靠在皇帝耳朵边,轻轻地哈气。
皇帝被台上伶人的表演所吸引,那角儿黄莺般的嗓音让皇帝浑身痒酥酥的,就是万娇儿说话他也没怎么听进去,只是敷衍道:“下去吧,下去吧。这儿用不着你伺候。”
小陆子拾了个台阶下,行礼告退了。
万娇儿看着皇帝是不是举起酒杯说好的样子,笑了笑,也跟着皇帝继续看戏。
小陆子走出了御花园,脸上的笑容一下变得阴沉下来,守卫在路口的御林军都不敢上去触他的霉头。小陆子一路回了住处,关上了门,跟着他的小太监不敢进去,只听见里面不断传来摔东西的声音。小太监打了个寒战。
柳白河混在一群太监中间,他不蓄胡须,倒是看不出来,只是看见这御花园被糟蹋成这样,还是皱了皱眉。
今天白天,御林军已经在小陆子的示意下开始接受许德派来的侍卫的工作,此刻皇帝身边的近卫都是御林军,虽然看上去盔甲庄严,但是一个个脸上仿佛都写着无精打采四个字。
柳白河提着酒,慢慢向皇帝身边靠拢,距离皇帝不过三步了,竟然还是没有人试图拦住他。他笑笑,不在意,轻轻地说了声:“皇上。”
皇帝没有听见他的声音,还在学着台上人的样子唱词。
“皇上。”柳白河又喊了一声。
皇帝依旧没有听见,不过万娇儿听见了,他看了一眼太监装扮的柳白河,眼睛眯着笑。她本就眼如水杏,这样一笑,更显得妩媚。柳白河丝毫不在意,仿佛看不见一般。
“皇上,柳先生。”万娇儿笑着摇了摇皇帝,皇帝听闻是柳白河,将酒杯放下,眯着眼确认了一番。
“你这是好雅兴啊。”皇帝醉醺醺的,说起话来都是一股酒味儿。
柳白河皱着的眉毛没有散开,道:“皇上还记得自己要做什么吗?”
“大胆!”皇帝站起身来,在周围人诧异的眼神中指着柳白河,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说朕的不是!”
万娇儿见状大惊,她深知许德的侍卫一旦撤走,皇帝身边不能没有一个像柳白河这样的高手坐镇,她赶忙低声道:“皇上,您醉了。”
“胡说!朕没醉!朕现在身边没了许德的眼线!朕一定要杀了许德那个狗贼!”皇帝听了万娇儿的话四嫂不收敛,甚至学着台上伶人的唱词一般说话。
“皇上!”万娇儿起身去拉皇帝,谁知道皇帝竟是猛地一推,将万娇儿推到在地。
台上的伶人见状也不再唱下去,周围所有人都跪了下来,只有柳白河还站在人群中。
许德派来的侍卫们站得稍远,皇帝独特的唱词自然是钻进了他们的耳朵,一个个对着皇帝怒目而视。许歌大概猜到了那站立者的身份,让身边的侍卫安静些。他今日是最后一天来皇宫了,明日他就会跟着世子上吐蕃的战场。
柳白河见皇帝锐利的眼神,却是丝毫不惧,甚至迎着皇帝的目光一步步走上前去,皇帝被惊得一步步后退:“你干什么!退下!”
柳白河举起手中的酒,从皇帝头上淋下来,好一个飞流直下三千尺。周围人见了这小太监的举动更是跪在地上,恨不得把头埋进土里,一个个抖若筛糠。
“清醒了吗?”柳白河的声音在空旷的台下响起。
皇帝被一壶酒淋过后,终于算是清醒了,想起刚刚说过的话,后知后觉地感到毛骨悚然。有宫女上来搀万娇儿,万娇儿却是挣脱,上去扶着皇帝坐下,用袖子替皇帝擦去头上的酒。
“你们,全部都退下。”周围跪着的人听了这话,如蒙大赦,一个个退了下去。
见着御花园清净了下来,皇帝起身向柳白河行礼,道:“柳先生,朕做错了。”
柳白河脸色稍微好看一些,道:“皇上确定皇后了?”
“确定了,万家的女儿。”皇帝的话平静得很,只是万娇儿听了这话却是脸色黯淡了下去。
皇帝当然注意不到这些细枝末节,柳白河却是全部收入眼帘,道:“皇帝立后之后,这宫中的守卫就由皇上亲自安排了,我希望这只队伍由我来训练。”
“现在的御林军呢?”
“全部遣散。”柳白河看了看远处守在宫墙边的御林军,道:“这些酒囊饭袋,保不住皇上的命。”
“你会跟在朕身边吗?”皇帝问道。
“我会,许歌的位置,我来做。”
“万一许德报复……”
“许德很快就顾不上我了。”柳白河声音不大,却有一种令人信服的能力。
“姐姐有什么话吗?”
“长公主希望皇上多读圣贤书。”
“朕知道了。”皇帝闻了闻一股酒味的衣裳,道:“那就这样吧,朕下去更衣了。”
柳白河行礼退下,也不再绕路,就从许歌身边走过,这一次他没有蒙上脸,从许歌身边经过时低声道:“一路平安。”
许歌没有去记住那张脸,而是背向他离开的方向,仿佛陷入沉思。
正文 第一卷 风起天京 第三十二章 酒壶
许歌晚些时候出了宫,想要回府上收拾东西。待他去牵马时,却看见已经有人在等他了。
“你怎么来了。”许歌问道。
“你明天就走了,想找你喝酒。”答话的,是许德的马夫李铁。
两人骑着马在天京城里转悠,因为中秋节,大多数酒家的生意都很不错。一路上看了好些名声响亮的想要去问问,都被门口的小二拦下,歉意道:二位爷,满了。
两人就这么走下去,天已经黑了,才找到一家没什么人的酒馆。兴许是因为靠进西城,兴许是因为酒中掺水太多。这家酒馆在中秋这样的好时候,也没坐上几桌。
店小二本在擦桌子,眼见着有人上门来倒也客气,上来牵马,道:“我家的酒二位爷保准喜欢,里边儿请。”
许歌二人进了酒馆的门。
酒馆里灯火昏黄,桌椅破旧,桌子上的油渍反射着昏黄的光。
“换一家吧?”许歌看了酒馆的样子,打了退堂鼓。
“来都来了。”李铁今天穿了身打补丁的衣裳,倒还算是应景,大咧咧地走进去,道:“掌柜的,拿酒来。”
在柜台边记账的中年人应该是掌柜,看了一眼两人,继续打着算盘,道:“二位爷喝点儿什么酒。”那人的声音还不如小二热情。
“你这儿最好的酒是什么。”
“我这儿只有两种酒,掺水和不掺水的。”
“掺水的也能卖?”许歌感到好笑,出声问道。
“掺水的有人喝。”掌柜的声音依旧平淡。
“来两坛不掺水的吧,多少钱。”
“二两。”
“二两?”许歌一脸错愕,这样的店家能卖一两一坛?
李铁倒是安静,掏出二两银子,放在柜台上,道:“上快些吧,你这儿有哪些下酒菜。”
“下酒菜只有牛肉。”说话的却是刚刚去牵马的小二,他说话了,掌柜干脆懒得开口了。
“也切两斤来。”李铁又掏出一两银子,道:“上快些,还饿着。”
掌柜的收了钱,看了看二人,转身掀开帘子进了后厨,店小二则是拉着他们在靠窗边的桌子坐下。小二拿了一块不太干净的帕子擦拭桌上的油污,但是修个感觉那桌子,越擦越反光了。
“此处如何。”说话的是李铁。
“恕我见识短浅,这天京城竟然有这等奇店。”
“这家店主是在西城里散粥,七八年了。”李铁有意无意地说起。
“你以前来过?”
“刚回天京城时常来,也有几年没来了。”
店小二动作还算麻利,将两坛不掺水的酒拿来了,盛酒的碗还算干净,酒水倒在碗里颜色清亮。
“二位稍等,牛肉马上来。”小二转身走了。
许歌端起碗喝了一口,啧,这水里馋了多少酒。
李铁喝了一口,却是没什么表情,像是怀念似的说道:“这酒味道一点儿没变。”
“找我来就为了喝两口这样的酒吗?”许歌笑道。
“当然不是。”李铁替许歌又倒上一碗酒,道:“是想找你说说话,送你点儿东西。”
“送我东西?送我什么?”许歌好奇,似乎一贫如洗的李铁能拿的出什么好东西。
“这个。”说着,李铁将腰间的长刀“啪”地一声拍在桌上,这声音让就管理本就不多的客人都把视线放到这一桌来。
许歌看了看那破旧的刀鞘,显然有些年头了,他拿过那把刀,从刀鞘里抽出来,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刀刃明亮得能照出酒馆天花板的蜘蛛网。许歌掂了掂,约莫有四十多斤,比起他的大刀,还要重上一些。
“这刀有名字吗?”许歌爱不释手,问道。
“有,叫酒壶。”
“酒壶?”许歌皱了皱眉,这样的一把好刀,叫做酒壶,也太委屈了。
许歌将酒壶放回桌上,道:“说说,为什么送我刀。”
许歌同李铁交往不深,只是相互知道对方来历不明,不太好问,同样在王爷手下做事,没必要管那么多。
“你就像是年轻时候的我,酒壶是把好刀,虽然名字糟糕了些,但是不影响用他杀人。”
“你跟王爷多久了。”
“记不清了,十八九年吧。”李铁笑笑。
许歌闻言,道:“说个你的秘密让我收下这把刀。”
“这把刀在叫酒壶之前,叫做赤尾。”
许歌看了看酒壶的刀柄,虽然磨损严重,但是那上面还是能看出一丝赤红色。赤尾是一柄名刀,它曾经是一位名将的佩刀,跟随那位名将出生入死。那个名将叫做安如海。
“那你也不姓李咯?”许歌顺藤摸瓜。
“我姓安,安金。”李铁的声音平淡,好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儿。
“魏国公世子。”许歌看了看周围,出声道。
“魏国公世子早就死了,世界上只有一个车夫李铁。”李铁的笑容憨厚。
店小二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