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笑的年轻人走到了人群前面,开始高声诵读祭文,结束后吩咐人点燃了早就竖立在侧的一颗小树。
此时有人跨过残留的封土,开始向着下方的墓穴走去,很恭敬的整理里面的骸骨,并在旁边清理出一块大小相当的地方。结束后才走到捧瓮男人面前,单膝跪地施礼,并高举双手准备接下男人手中的彩陶大瓮。
男子看了看前方跪地的族人,轻轻摇了摇头,亲自捧瓮走下墓穴。然后从瓮中取出一块块的骸骨,认真的拼凑在一起,直到一具完整的人形出现。
两具骸骨并列排放,头骨相依,双臂交织。此时后面的九名年轻男人送上手中的器物,罐、釜、盆、钵、碗、壶、瓶、鼎、葫芦形器等等,件件制作精美,纹饰独特,这些器物放在了头颅上方的壁龛内。
然后九名年轻的女子才走上前,将手中的玉器小心翼翼的送了过去。箍形器在头上,双玦在头两侧,胸前的玉牌,腰下的玉璧,肋下的玉璜,腕下的玉环,玉斧玉越置于身侧。
其他的一些陪葬事物零零洒洒布满四周。
这时男人才走出墓穴,扭头看了看依然燃烧旺盛的小树,点了点头。那个面带微笑的年轻人见后,对着身旁人挥了一下手,大坑边上站着的壮汉举起手中的石矛开始屠杀那些藤条绑手之人。
那些壮汉下手极快,石矛刚刚划开咽喉,便一脚踹入坑中。鲜血并没有四散飞出,也没有听到惨叫声,是有“扑通、扑通”重物落地的声音。
随后又上来几名壮汉,入坑开始摆放起尸体的位置,并随手取出尸体口中的石子。整理结束后,几名壮汉才爬出坑来,将身上沾血的衣服鞋子都脱了下来,扔进了小树上旺盛火焰中。皮质的衣服鞋子很快便略带焦臭的化为灰烬。
这时旁边等候已久的那些壮汉才开始向墓穴与坑中填土,直至一大一小两堆封土高高培起。
整个过程中,只有那名面带笑容的年轻人发出过声音,其他人都沉默不语。最后在小树烧完的前一刻,所有的事情都办理完成。最后那名男人站在封土前轻声祷告:“父亲,你的心愿我已做到,快去将那些故事说与母亲听吧。”
然后男人不再留恋,转身走回聚落,族人也纷纷跟随。
…………
丁丛回来的时候,正好远远的看到了整个过程,他并没有靠上前去,因为那张带着微笑的面孔太熟悉了,申克,魏鹤的大徒弟。此时的丁丛还不知道申克为什么出现在这里,距离虽远但带给他的无形压迫却很大。
他清楚的记得,在最后的爆炸前,魏鹤叫他师傅,而他居然也亲口承认了。不过他与巫雨“第三个自己”的推论几乎可以排除掉,因为对于他的灵魂来说,见到申克也没有那种亲近感。
看到所有人都回去后,丁丛才偷偷来到了封土之旁,先是探查了一下骸骨上的残留气息,在确认是火树后,才默默的鞠了一躬。毕竟火树是他看着长大的,更像是自己的侄子,现在也终于尘归尘土归土了,丁丛感慨万分。
就那么原地坐下,开始回忆火树的一些事情,也算是心灵上的祭奠了。
…………
“师傅,你确定那个人会来吗?”说话的正是刚刚捧瓮的男子,也是现在这个伏羲氏部族的族长,风宓羲。在他对面站立的正是当年的申克,现在的申公克。
“他一定会来的,不过这些事情你就不用再管了。”申公克冷然一笑。
虽然看了三十几年的时间,宓羲还是有些无法接受,毕竟没有笑意的笑容太过虚假,也太过阴森。
“对了,上次我与师傅提的那件事情,师傅可是答允了?”在申公克面前,宓羲感觉自己永远抬不起头,虽然那个压着自己的人是师傅,但身为上万族人的族长,万人之上的存在,居然连站直说话的份都没有,也真的很憋屈。不过这种想法他是从来不敢表露出来的,师傅的强大他很小的时候就很清楚,就像他清楚的知道刚刚出生不久后,有个人来看自己一样,那个人身上带着淡淡的亮光,并不刺眼很想让人亲近。。
宓羲曾经无数次的想过,如果是那个人来当自己的老师,现在的自己还会这么压抑吗?
可惜出现在他面前的是申公克,仿佛永远都要压着他理想的人。
《随波纪》正文 第五十五章 回归(一)
“女娲氏吗?那个民聚生群,知母不知父,无亲戚兄弟夫妻男女之别,无上下长幼之道的女娲氏?不否认他们现在确实很强,可惜血缘混乱,几代之后再无常人。而伏羲氏现在已经走上了良性发展,就算要吸纳也必须寻找一些强力的部族。过段时间我去会见下九黎族长,如果可行与他们联姻是最正确的。”申公克很淡然的给出了一番说辞,很坚决的反对女娲氏的融入。
宓羲很不能理想,以前不论来投者是什么样的部族,申公克都会同意吸纳,就算一些蛮横不讲理的部族,在一番征伐后也会被完整的吸纳进来。
女娲氏久居昆仑腹地,与当时的燧人氏比邻,在宓羲迁徙前便派人接触,希望两族联姻。原因也很简单,宓羲接任族长之后,对于族人的婚配进行了严格的限制,彻底杜绝了长幼侪居、男女杂游现象的出现,从而部族出生的族人,正常人的比率大幅提升。
不得不说有熊部族中的那有数的几个大氏族,之所以能够繁荣昌盛,全依赖于血亲清晰。但那些小氏族以及其他的族人则差了很多,依然是群居群婚。
女娲氏算是当地强族,但正因申公克所言,其族内正常出生的孩子在不断下降,畸形儿比率不断上升,就算出生正常的孩子,在几岁后才发现是痴呆儿。
在见到燧人氏逐渐强盛之后,女娲氏的族长也下狠心要改变,哪怕将女娲氏融入燧人氏。而申公克一直不答允,宓羲无奈迁徙,女娲氏族长还真是铁了心,竟然不顾族内长老反对,举族跟来。如今女娲氏就居于离伏羲氏不远的荟萃山脚下,经常派人前来游说宓羲。
今天在主持完火树与风希的合葬仪式后,又问起了这个问题。在明面上看,宓羲是一族之长,可是他自己心中清楚,申公克才是那个真正的当家人。
申公克既然不允,宓羲也只得皱眉不语走出屋子。
宓羲随意的走在中心广场上,心中郁闷压抑,很自然的抬头西看,想要看看父母的合葬墓,顺便安抚下躁动的心情。
没想到极目远望下,居然看到一个人影正盘坐在封土旁。宓羲愣了下,回头看向屋中,在确认申公克还留在屋内后,才慢慢走向墓地。
…………
丁丛静静的看着封土,嘴边挂着微笑,似乎回忆起了很美好的事情。突然心念一动下,回头看向山坡,发现一人正在缓步上山,当来人站在他面前时,丁丛突然笑了起来。然后随手一指自己身边,示意宓羲坐下。
宓羲感觉奇怪,为什么这个人身上的气息那么平静,没有一丝的起伏之态,就连自己的心情也随之平静下来。于是他很顺从的坐了下来,想听听这个陌生人会说什么。
“你是宓羲?有子女吗?”丁丛的问话永远没有技术含量,单刀直入,直奔主题。
“我是,我妻子在七年前过世,至今没有子女。”宓羲答的也很直接,不过心中却很纳闷,什么情况?
“我是火树的长辈,嗯……算是半个师傅吧。你应该听说过无语吧?”丁丛略一沉吟便说出了自己的身份。
宓羲虽然表面平静,但兴奋的神情还是出现在眼中。然后又想起了什么事情,很生硬的对丁丛说道:“就算你是无语,但是当年既然离开了,现在何必再回来?你走吧。”
说完宓羲起身就走,根本没有任何犹豫。
丁丛也没想到,宓羲在听到自己的名字后,居然是这么一种态度。
看着渐行渐远的背影,丁丛眯起眼睛仔细的打量了一阵远处聚落中的那间巨大房屋。
此时,房屋门帘被掀起,申公克从屋内走出,抬头看向了封土前盘坐的丁丛,一丝嘲弄的笑意出现在脸上。接着,申公克突然在原地消失了,下一刻出现在封土前,然而封土前早就没了丁丛的踪迹,只留下地上被压凹的泥土与几组脚印。
“没想到来的是你啊,才多久未见,能耐到是长了不少,呵呵,岁月慢慢总需有人相陪才是。”申公克目视远方,嘲弄的说道。
…………
丁丛到也没有去太远的地方,毕竟还要尽快安置狄绣绣的灵魂,只是没想到申公克比记忆中还要厉害。与申公克对视的一瞬,丁丛的汗毛孔都炸开了,感觉自己就像是对着一只没有任何感情的魔鬼,随时会被抹杀。
让丁丛更加奇怪的是,根本看不出申公克有什么魂力波动,就像是身上没有灵魂一样。
丁丛很清楚现在自身的修为如何,更加清楚自己敏锐的感知力变态到什么地步。宓羲在隐蔽气息的情况下,刚走到山坡便被发现,而申公克一直都是丁丛注意的目标,当他抬头看来时,丁丛才在他身上感知到气息。现在想想,只怕自己刚刚出现在坟旁就被发现了。
“果然,有能力设局的人都是变态啊!”丁丛无奈的低声说道。
…………
北方的春天充斥着冷冽气息,南方漫山遍野花团锦簇时,这里却依旧冰雪未融,春意未至。
一处处炊烟从屋顶飘出,浮于半空,化作层层薄纱笼罩着整个聚落。石块的打击声,泥巴的摔砸声,砂粒的摩擦声,捣米的撞击声,磨盘磨棒的研磨声等等,林林总总的声音回荡在聚落中。
一个头戴鹰羽手持权杖的中年男人缓步走在院落间,看到他走来的族人都停下手中的工作,躬身施礼。如此前行至聚落中心广场上的大房前,他才回头看向身后不远处一直跟随的小野猪,然后用权杖对着小野猪划动了一下后,才走进屋子。
刚刚还站立的小野猪却消失不见,似乎那里从来没有任何事物。
屋内灶中点着火,四五个土台架起一个巨大的圜底釜,内里炖着香喷喷的大骨头,香味四溢让人口齿生津。一个佝偻的身影坐在火旁,手中拿着大骨头正大口大口的啃着,见到中年男人进来后,含糊不清的说道:“既然来了,何必好心把它逐走?一起下锅多好?”
“万物有灵,再弱小也是生灵,何况你已经有肉果腹,何必再做无谓。”中年男人的声音平和,但语气中总有没落之意。
“巫雨,你来我族多久了?怎么还是那副样子?族人想要生存当然要逐强欺弱,你身为我族祭司更应该明白这点才是。”佝偻的身影并没有放下手中的骨头,边啃边说。
巫雨三十六年前来到了这个部族,从此安顿下来。北方部族生存远比南方艰难,但山林中的鸟兽更多,采集到的野果更加美味可口,这里的矿产资源也更加的丰富,大块的玉石原料在河道中便可采集,而加工方式也很别致。
巫雨为了印证自身的想法,长途来到此地,在那座赭红色的山峰上矗立许久,才试图慢慢接触这个部族。没想到的是,族中的少族长赤方居然是天生的修行者,无师自通,更是无视天理法则,以一己之力开山劈水。
他与巫雨的外在年龄相仿,二人相遇后,无可避免的展开了一场龙虎斗,将红山山峰硬生生一分为二,变成相隔数里的两座山峰,而两山中间的深沟却将原来山前山后的三条水系贯通起来。
发现赤方是天生修行者后巫雨便收了手,而赤方也因为察觉到巫雨没有恶意而住手,从此二人成为莫逆。巫雨也在赤方继承族长后被正式任命为祭司。
经过三十年的验证,巫雨发现了一件事情,一件他不想接受但不得不接受的事情,他的修行无法维持肉身的现状,灵魂也在逐渐变的虚弱。随着自身的变弱,巫雨也开始对周边的弱小存在投入了更多的同情,并非同病相怜,而是验证了另一件事情,历史是被强大的力量推动的,弱小必将消亡。
三十年来,巫雨在暗中不停的扶持弱小的部落,组建联盟传授武技,可惜再强大的武力在赤方部落面前都不堪一击,哪怕是必死之局,赤方都能戏剧性的转败为胜。
似乎上苍有灵,在不断的庇佑着赤方和他的族人,每每情况紧迫时,总会出现不合理的转机,三十年来总是如此,巫雨也终于承认了,该出现的必然会出现这一事实。
今天巫雨从林中归来,那头被捉了母亲的小野猪也一路随行,巫雨所过之处,族人纷纷行礼,谁也没有在意那头小野猪。巫雨同情野猪的遭遇,但不会尝试去弥补什么,毕竟人类的生存是第一位的。这也是经历了上千年历史演变的人所必须明白的事情。
“赤方,我要走了。”巫雨悠然的说道。
“哦?去多久?”赤方并不太在意,毕竟每年巫雨都要消失一阵子。
“再也不会回来。”巫雨神情未变,嘴角却略带笑意。
“啪”的一声,大骨头被扔回了釜中,肉汁四溅。
赤方站起了身子,走到了巫雨身前,盯着他的脸,沉默了良久才开口问道:“你就那么想我死吗?这些年你做的事情我还是清楚一些的,但从来没有怪过你。为什么今天一定要走?或者说准备亲自带领其他部族来杀我?”
巫雨没有解释什么,而是笑着回了句:“该来的谁也拦不住,要去的终归留不下。我要回到起点了,也许以后你还会见到我,但我已不是我。”
说完巫雨转身出屋,赤方紧跟其后,双拳紧握不明所以。
巫雨走在前方,扭头看着身后一脸怒容的赤方,停下了脚步。对着红山北侧的一个小山峰随手挥了两下权杖,天崩地裂的一声轰鸣后,红色的山岩滚滚而下,山峰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豁口,而与主峰相连的地方被一刨两开,变成了一座独立的小山峰。
赤方眼神微缩,冷声问道:“这是要干什么?”。
巫雨神色未变语气依旧:“告诉你一个事实,你打不过我。我也从来没有亲自对你出过手。”
没在理会沉默中的赤方,巫雨迈步前行,消失在冰雪大地上。
《随波纪》正文 第五十六章 回归(二)
走出冰晶草原,跨过茵茵燕山,巫雨踏春而行。
望也千年,忆也千年,巫雨没有再想哲学三问,也没有伤春悲秋,感叹生命之不公。
只是一路踏步前行,每步寸尺不变,不疾不徐,日出日落,风霜雪雨,起于春,止于春,未停一步。
最终落足颍水河畔,走进了那个不知扩大了多少倍的环壕聚落,停下的地方在中央广场。
还是一头的鹰羽,手持权杖,身上的皮袍下穿着麻布夹衣,足上的皮靴依然光鲜,面色凛然的站在那里,稳如山岳。
巫雨不开口说话,自然也无人敢上前搭讪。所有人都好奇的看着他,窃窃私语着,交头接耳着,低声密语着。没有人问过,但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来找宓羲的。
宓羲没有出现在广场上,来的是申公克,还是没有笑意的微笑,还是那么不讨人喜欢。
申公克也不理会周围的人群,反手从皮袋中抽出一根深黑色的藤木棍在手中摆弄着。看着巫雨很开心的笑了,真的很开心。
“师傅,你老了。”申公克嘲弄的声音响起,周围所有人都皱起眉头,心中想的都是一样的问题,他在说什么?念咒语吗?
现代汉语对于他们来说,发音太过怪异。但巫雨听到后却很是怀念,到底有多久没有听到了?
“我来了,你应该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吧?”巫雨的神色还是那样的淡然,没有起伏变化。
“我在找一样东西,可惜只有你们的力量才能得到,你们的那种奇怪的力量我试过很多次都无法掌控,也许是你们的存在太过特色,但那东西我一定要得到。”申公克说的很直接又很模糊。
巫雨听明白了一些,又有些不明白,于是皱眉思索片刻,才举起手中的权杖,对着申公克挥了出去。他必须动手才能知道自己的猜测是不是正确的,既然要动手就没必要遮掩,该出手时就出手。
巫雨的权杖很普通,整体造型是一人双手抚胸做祈祷状,人头微大作首,腿细而长作棍,整根权杖玉石圆雕而成,通体磨光。在魂力的加持下晶莹剔透,没有丝毫的能量外泄,就像是一根普通的树挂冰晶。
申公克也没怠慢,手中的黑色藤木棍快速迎了上去,带起一连串的残影。
巫雨并没有让权杖砸在黑色藤木棍上,就在刚要接触的瞬间,权杖收了回来。黑色木棍也收了回来,不过颜色已经从黑转绿,还有丝丝电芒闪烁而出。
看了看转换颜色的藤木棍,巫雨神情凝重起来。申公克却有些吃惊,然后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