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程濯班上那个羊毛卷双马尾的文艺委员,不过那会儿已经成徐格前女友,两人就站在七班门口。
双马尾矮徐格一个头,抬头问他:“我听人说你现在的女朋友有点像我?徐格,何必呢,你要是想回头,我可以给你机会,你真的要找一个我的替身?”
男俊女美,是偶像剧画面。
当前台词也跟上了狗血程度。
徐格一副缺觉的纨绔相,黑色的斜挎包带子上挂满了五颜六色的小玩偶,学校门口娃娃机特供的款式,被堵在这儿很不耐烦,又压着不耐烦说:“真绝了,之前就踏马跟你说玛丽苏小说少看,什么替身?哪个傻批跟你说的?”
双马尾只当他死不承认,铁证如山地倔强道:“大家都说她像我!”
徐格拽拽书包带子,无语道:“一群傻批。”
双马尾煽情地高喊一声:“徐格!承认你忘不掉我有那么难吗?”
徐格叹气,费劲地解释着:“我真没有,真的,我打小颈椎不好,你叫我回头就是要我命,千万别往深想,咱就好聚好散得了。”
双马尾尴尬又难过:“我不信!”
徐格给她整烦了,手掌搭在脖子后面,捏了两下,看见杵在走廊的孟听枝,眼睛一亮,就跟看见救星一样,忙跟双马尾说:“你赶紧发一下报纸吧,你们班校报来了。”
双马尾说:“你这么回避有意思吗?”
说完把徐格往旁边一拉,让出一点进班的位置,对规规矩矩穿着夏季校服的孟听枝说:“学妹,我们班没什么人,你帮我发一下,谢谢啊――徐格,我们说清楚!”
“分手那会儿不是说清楚了,咱俩挺开心啊。”
“那为什么你现在的女朋友那么像我?”
“好姐姐,我真就一脸盲,放过我吧,我约了人开黑呢。”
……
孟听枝没再多听,抱着一大叠报纸走进高三七班。
夏日傍晚,粉橘暮光从一侧窗户斜铺进来,黑板上的粉笔板书还没有擦掉,一旁留着高考倒计时。
头顶的吊扇在动,小股热风呼呼啦啦吹送着,各个桌上课本高高堆起,摊开的试卷讲义也在哗哗翻动。
旁人的青春还在旁边鲜活地拉扯吵闹。
她一路将校报发到最后一排的靠窗处,那张桌子尤其干净,桌屉和桌面一本书都没有。
只有今天才发下二模试卷,孤孤单单摊在桌子上,页角随风轻颤。
高三七班,程濯,149分。
那边已经吵完,双马尾一气之下猛推徐格一把跑走了,徐格踉跄进班里。
孟听枝攥着厚重的校报边角,看着那张二模卷子,鼓起勇气出声:“请问――”
“嗯?”
“请问,他是生病请假了吗?”
她连他的名字都不敢付之于口,印刷墨迹陷入指纹的手指,落在他的课桌上,像触碰他本人一样小心翼翼。
徐格只看过来一眼,还是没心没肺的声音:“你说程濯?出国了,下周一升旗学校估计就会说。”
闻声,颅内一片茫雾。
“出国?那他还会回来吗?他的试卷还在这儿。”
“这谁知道呢?那试卷啊,不要了吧估计。”说完这句话,徐格就接起电话出了班。
晚霞依旧。
周遭那么静,走廊上偶有一闪而过女生们的笑声动静,也那么空,那么远。
孟听枝指尖轻颤,拿起那张二模试卷,细细看着,她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她也看不懂这些题。
但依然迫使自己一行一行看他的字迹,像寻求他最后存在的印记。
翻到背面,她看到最后那道唯独空缺了答案的数学题,眼眶里久积的泪意,终于凝结坠落。
她也终于懂了。
是空。
她的五脏六腑都完好无损地待在原位,世界也没有骤然坍塌,只是空,一种急雨之后,夏天骤然过去的措不及防的空。
夏露未收,隆冬雪至。
她明明有好多话想说,但无人可说,无话可讲,只是难过到无以复加,沉默地将自己落在他卷子上的湿意轻轻抹去――那是她单方面留下的印记。
她将他不要的卷子折起来,藏进书里,红着眼睛,发完一整栋高三楼的校报。
晚霞已经衰竭成不甚明亮的样子,将暮的夏天不再迸发热度,合上最后一扇门,孟听枝走出学校。
暗恋是什么呢?
是跋山涉水来和你说再见,是大段大段没有台词的废片,是连个能说出口的身份都没有,却要在罅隙里用尽全力地仰头铭记,与你的千山万水毫无瓜葛地告别。
晚上回家。
孟听枝在桐花巷二楼的台灯下,重新摊开那张二模试卷,灯光过亮,她眨了眨,眼睛又湿了。
她努力安慰自己,每个人的青春都会结束,她不过是结束得早一点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