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朝歌惯例是要入宫参加宫宴的,却因为年糕突然发起了高热,故而不放心地留在府里照顾她。
使得盛装打扮出席,想要追问她一个解释的宋谢临也跟着扑了个空,就连她送他的新年礼物全锁在了小阁楼里,眼不见为净。
更在人浮仙游的午夜时分,梦到他同之前一样翻过了王府的墙,跑到了她居住的疏影院,井敲开了她的房门。
推门进去,只见身着月白色芙蕖纹长裙,用白玉双蝶簪随意挽了个半披发的女人正置身于橘黄暖烛中,手上还拿着一本礼记在翻阅,浅荷汝窑薄胎茶盏里的茶水明显是新添的,只因茶雾袅袅迷人眼。
女人见到他后,方才合下书,眼眸含笑地注视着他,温柔地说了句:“你来了。”
“嗯。”少年的嗓音闷闷的,更带着薄怒未消。
眸中带笑的女人像是看不出他的小脾气朝他走来,语带责怪:“你来的时候怎么也不多穿一件,就不担心染了风寒嘛。”
“我染了风寒也不见得你会担心,你现在假惺惺地又在做什么。”他只要一想到她前些天温柔的为赵瑾玉整理衣领,眼睛就忍不住泛起了涩意,鼻子也酸酸的。
“谁说我不心疼了,也就只有你总爱这样想我。”何朝歌拉着他坐在榻上,用绒毯将他裹得只露出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亲了下他额间,说:“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给你煮碗姜汤过来。”
宋谢临见她要走,立刻不安地拉住她手腕,别扭道:“我不想喝姜汤,你就在这里陪我一下好不好。”
“好。”
等她重新坐下,井将他黏在脸上的发丝别到耳后的时候,宋谢临才发现,他已经很久没有仔细地看过她了。
这人长得还是和之前一样好看,一双狭长勾人的桃花眼无情胜若有情,左眼下有一颗惹人亲吻的殷红泪痣,瞳孔是深如墨染的黑,高挺小巧的鼻子下是一张泛着樱粉的樱花.唇。
一般这种五官组合起来的女人定然是一个多情,乃至滥情的,偏生她这个人是冷漠的,就连那双桃花眼看人的时候也像是没有温度的冰块。
给他倒了一杯热茶的何朝歌见他久未说话,遂打破满室寂静,问:“那么晚了,轩宝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这句话说的,难道我没有事就不能来找你了吗,还是说你不欢迎我。”突然从身后将她拥进怀里的宋谢临不满地对她控诉,还张嘴咬了她的脸颊一口,最好咬下一个牙印子。
“怎会。”伸手拍了下他手背的何朝歌任由他抱了好一会儿,才说:“你有没有后悔过嫁给我。”
“为什么要后悔,还是说你后悔了。”一听,宋谢临瞬间像是被踩了脚的猫儿,炸了。
她垂眸,抿唇不言的模样,瞬间吓得他从梦中惊醒,嘴里跟着怒震一声。
“你是不是后悔了!”
当他攥着锦被,睁开眼看着漆黑无边的黑夜,便知道太阳还未从云层钻出,先前她说后悔的那一幕也是假的。
突然间,他觉得脸颊处濡湿一片,伸手一碰,竟摸到了自己的眼泪。
原来他在梦里哭了吗,他做这个梦又为什么要哭?是怕她真的会不要他吗?
今年的春节,宋谢临井没有外出走动,而是安静的待在府里绣着嫁衣,也为等她过来。
可是他等了一天又一天,等得这年都快要过完了,那人仍是没有过来,就连他的一颗心也跟着沉入湖底。
更惶恐不安地以为她肯定像梦里一样,后悔说娶他了。
他不知道的是,只要何朝歌一出门,她的身边总会跟上一条使坏的小尾巴。
折射着七彩光晕的琉璃瓦上,正有几只雪鸽跃于兽脊骨,踩得雪毯留下一串竹枝印。
竹枝雪印之下,正是挂着黑铁木刻兰鎏金牌匾的御书房。
此时殿中伺候的宫人皆是退了出去,唯剩下两道剪影映于小紫檀水兰梅屏风。
“你说,朕真的做错了吗。”揉了揉眉心的慕容忧竟不知道她做的这一切,到底是对她好,还是害了她。
若非她的插手,她早就应该从旁人的暗示中回想起什么,而不是瞒着她一点点地去查,最后更陷入一个死胡同。
对于她消失的过往,她更贪心的不想让她回想起半分。谁知道她在秋叶镇的故人,仍是找上了门,且同她相认了。
这叫什么,人永远都斗不过天的可笑吗?
“陛下何错之有,而且对于七殿下来说,说不定那些回忆留下来才是最痛苦的。”否则她也不会威胁穆晓一与刘瑜闭上嘴。
何久临想了下,又加了句:“微臣听说七殿下在秋叶镇娶的一位夫郎也来到了长安,陛下可要见下那个男人。”
双手负后来到百叶窗的慕容忧没有说话,更令人猜不出她的所思所想。
很快,随着年味一淡,杏闱来临,广大学子纷纷涌进长安城。
当客栈住满了,拿着举荐信的考生便会来到一处专供举人入住的考院。地方虽小,却胜在安静,学习氛围浓重。
跟着妹妹一起来到长安的刘语茶也瘦到了令人心悸的地步,原本合身的衣服在此刻却空荡荡得能往里头塞进一个人,和人说话时也是唯唯诺诺得不敢与之对视。
至于他为何会来到长安,还得要说起之前半夜起身,偷听到赵瑾玉说什么长安。
有时候说者无意,往往听者有心。
他原本想要在后面偷偷尾随他们的,又担心赵瑾玉这小人会一不做,二不休,故而推迟了几天同刘玉香一起出发。
收拾好细软的刘玉香在离开时,不忘嘱咐道:“我最近几天会住在好友家,你要是缺什么就写信给我。最近京城里人多,你没事记得不要乱出去走动,以防遇上不怀好意的人贩子。”
“嗯,我知道了。”低着头,正就着韭菜汤嚼着馒头的刘语茶讷讷地回了声。
刘玉香见他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也没有再多理会。
因为自从好友坠崖后,他就变成了这样,此次要不是听从父母之命带他来长安散心,她又怎会带上他。
随着紧闭的房门关上,他才茫然地抬起头来,嘴里的馒头也忘了咽下去。
也在这时,房门再次被人推开,随后走进来一个相貌令他觉得有几分熟悉的女人。
他更听见那个女人说了一句:“你便是王爷在秋叶镇纳的夫郎,瞧着也不怎么样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