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亲手打开了一个锦盒,呈在妲己面前。
里面,是伯邑考死不瞑目的头颅。
任凭一个人生前如何俊俏,死了,头被割下?来?放进匣子里,总是好看不起来?的。锦盒里除了头颅,还有?一双断手――那是伯邑考弹琴的手。
纣王看着妲己的神色,冷笑一声,转身走了。
临走之前,叫侍卫进来?,当着妲己的面,砸了她所有?的琴,再从宫里搜出伯邑考留下?的琴谱,连着摔断的琴一起,尽数付之一炬。
那一夜,寿仙宫火光冲天。
熊熊烈焰的映照中,纣王面无表情?,下?的圣旨,同他的神色一样冷硬,先是命工匠拆了专为妲己修建的木栈回廊,又让侍卫驱马,踏毁了亲手栽种的海棠花圃。
然后,率着众人,扬长而去。
寿仙宫门一闭,他再也不来?见妲己,妲己再也出不去这?座囚牢。
三年了,原本享尽尊荣的寿仙宫彻底成?了冷宫。宫里的下?人早已惫懒,太监自去与宫女?对食,也不来?管妲己。秀女?年年都进,纣王的枕边人换了一个又一个,新晋的宫妃盛宠无双,平常在商王宫里行走,都要远远地绕开此?地,嫌寿仙宫晦气。
而女?娲娘娘赐下?的那块传讯玉符,也已经被纣王打碎,
这?可真是神仙也救不了她,妲己困在宫中,无事可做,只有?潜心修炼。她这?具妖身,曾受过女?娲娘娘渡来?的一口精纯之气,又在娲皇宫里,追随娘娘左右,学了许多道理,也算是机缘巧合,于修炼之法上,渐渐地,居然也养成?了一些?心得。
这?么一来?二去,修为居然还真长进了不少。
想?着,想?着,妲己忽然一个人笑了起来?。
连手里的冷茶,似乎都不苦了。
一杯茶尚未见底,忽然,寿仙宫的阁楼里,祥瑞霞光乍然而现,满目生辉。
――这?样的深夜,天子脚下?,商王宫中,那霞光里的正统仙家气息却?是氤氲缥缈,袅袅不绝,显得格外反常。
妲己一惊,彻底回过神来?。
她下?意识地警惕起来?,正要调集全身妖力,旋即,就?见霞光一卷,如长鲸吸水般收了回去,显露一个十三四岁小少年的身影来?,仙风道骨,灵秀俊俏――竟然是碧霞。
妲己这?是真的意外了。
这?些?年,蛇符玉碎,她几乎都要忘了娲皇宫那边的事,万万没想?到,深更半夜,她这?无人问津的冷宫里,碧霞居然会来?。
她怔在那里,只愣愣地看着碧霞。
碧霞也看到了妲己,将手上法诀一收,解释道:“传讯玉符毁损,娘娘让我来?重新送一份。”
妲己:“……”
她看着碧霞,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言语。
此?刻,距离伯邑考之死,纣王发怒,摔碎玉符,已有?三年有?余。
她在这?冷宫,也已经住了三年。
圣人道法无边,何况是传讯玉符这?等与自身关系紧密的事物。蛇符毁损,娘娘当即便该知道了,若是还记得那一道法旨,当时便可召见她,再赐一符;若是当真不想?再管,前尘往事一笔勾销,就?当没有?过她这?只妖,那也罢了,妲己早已心灰意冷,也再懒得强求。
可却?又为何,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是时隔三年后,再派了座下?童子送来??
妲己在娲皇宫里住过一两月,对于碧霞,她想?了想?,觉得两人之间?还算是很熟的,起码还有?都不会占卜患难的情?义在,便直接问道:“除了此?事,娘娘可还有?其他吩咐?”
碧霞回头看她,眼?神里竟有?几分复杂。
片刻,还是叹了口气,道:“这?次,娘娘还有?一句嘱托,让我带给你。”
妲己:“噢。”
她看着碧霞,忽然省起一事:碧霞是女?娲娘娘最倚重的童子,寻常,若是离开娲皇宫,必定?是去替娘娘办要紧事。
这?样的小事,本不该他来?的。
可娘娘却?派碧霞前来?,这?里面究竟……有?没有?什么深意?
犹豫片刻,妲己还是忍不住问道:“娘娘掌司妖族,有?何法旨,小妖自当遵从,为何还要劳烦碧霞师兄专门跑这?一趟?”
碧霞:“你问娘娘去罢。”
妲己:“……”
当面问娘娘,自然是不敢的。碧霞却?已走到桌前,捋起袖子,取出另一枚蛇形玉符,搁在了桌上,又转过头,对妲己道:“封神量劫将起,近日里,通天教主往玉虚宫去了几趟,应当是与他师兄元始天尊商谈量劫之事,却?是不欢而散。那封神榜上,只有?三百六十位。争端将起,娘娘……娘娘让你万事小心。”
他说?着,话音却?是越来?越低,穿堂的夜风从楼阁里吹过,吹得二人衣衫飘拂。
妲己先是一怔,旋即,竟是低头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眼?里的泪再也蕴不住,盈了满眶,几乎要滴落进茶杯里去。
十年,十年了啊,她终于听到了娘娘的第一句话。
不是来?问她的罪,也没有?什么法旨给她,对于那一段荒唐缠绵的旧事,更是只字未提,甚至,连她的近况,自己的近况,也不过问。
只是叫她,万事小心。
好个圣人。
倘若说?女?娲娘娘有?几分的尊崇圣明,便有?几分的绝情?,明明是亲口应允过的事,却?又能眼?看着她回到纣王身边,不闻,不问,不为所动。
可若说?无情?,娘娘待她,却?又总有?那么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牵绊。
好似什么都有?,又好似什么都没有?,圣人高居云端,常人离女?娲正神有?一万尺,她便是九千九百九十九尺,就?那么一尺,便如微风拂柳,桃花点水,虚妄而真实,令她沉迷,贪恋,不得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