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石敬泽走到小甜水巷,才知道自家已经搬走了,宅子里空荡荡无一人,将石敬泽吓得心中猛地漏了半拍。
好在丁绮绰还记得自己还有一个儿子,在正屋贴了张“告示”,石敬泽这才又马不停蹄地赶去芃园。
一进门,又知道了皎然被赐婚的消息,所以皎然这日刚踏进家门,迎接她的就是石敬泽啧啧称奇的欢呼,“阿姐!你真有能耐,居然要和凌家世子结亲了!?那我不是成了三公子的小舅子了?!”真是稀罕,小舅子的地位可是很高的。
石敬泽激动地搓搓手,“近水楼台先得月,往后你让姐夫教我打马球可好?他还不得倾囊相授啊!”石敬泽沉浸在自己的美好幻想里。
皎然朝石敬泽翻了个白眼,抱起穿得像一个圆球直朝她伸手的皓哥儿,“别乱喊,叫外人听见笑话。这还远着呢,八字都没一撇的事儿。”眼下这仗,还不知要打到何时,皎然心想。
“谁说八字没一撇,你们这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儿,我不过提前练练嘴,别到时候看到他,嘴瓢了。”
也不知是不是该说石敬泽是乌鸦嘴还是喜鹊嘴,正在这时,街上传来了亮堂堂敲锣打鼓的声音。皎然抱着皓哥儿往外去,就见一个官府的小厮,拿着锣一路飞奔,嘴里唱和道,“前线来报!西北大捷!西北大捷!西北大捷!……”不知重复了多少遍,扯着嗓子,就这么跑遍了街头巷尾。
报喜官所到之处,街上接连涌起一阵阵如浪花般叠起的恭贺和欢呼声,皎然就在这热闹的背景声里,身后仿佛有喜气层层叠叠绽开,抱着皓哥儿走回正屋,眼眶里热热的,虽是寒冬腊月,但那金豆子滚下来,皎然都能感受到脸上的烫意。
“然姐姐怎么哭了。”皓哥儿举着冻得红扑扑的小手,笨拙地替皎然擦眼泪。皎然泪中带笑,亲了皓哥儿一口,“姐姐这是喜极而泣呢。”
皓哥儿不懂,高兴怎么还会哭呢?
“眼下就快过年,喜报既然送到了,大军当早就踏上了归程。这是不是就能回来过节了啊?”夜凌音兴奋地道。
丁绮绰也难掩笑意,“可不就是嘛,还有半个多月,归心思切,总会赶回来过年的,不然将士的家人,这个年过得都不够舒坦,这才叫双喜临门。”
次日,遍京城不论是饭桌上,还是街头巷尾,都在口耳相传跟着捷报传回来的最后几日的军情。虽说开局北胡那支兵马被我军吓退了,但那对有备而来的北胡来说,也不算什么惊吓。
此番北胡军队准备充足,背水一战,所以这一战才会打了两个月之久,双方相互胶着,时而他退,时而我进,谁都没有要僵持谈判的意思。这点皎然也是知道的,凌昱就同她说过,此番一战,必须将敌军打趴下,才能扬我军威,治对方这些年之猖狂,保边关几年之安稳。
按理说大军的队伍不比北胡军少,如此僵持皎然只觉得恐怕又有内情。而这样的僵持实则就是打心理战,就在北胡军队又要进攻时,后方粮仓燃起熊熊大火,硝烟四处起,北胡储备在军营远近四方各处的粮仓,全都被一把火少了个精光。
这事儿发生得太突然,粮食多干燥,烧起来便是无力回天,这打击堪比四面楚歌的绝望,前方不明,后方没了保障,北胡军乱了阵脚,大军趁势而攻之,终于让北胡军举起白旗,无力回天。
此战大捷。
夜凌音和丁绮绰都没猜错,战士们归心思切,到了十二月十九这日,已经有军报传来,后日大军便要进京。
一时间,整个京城比过年还兴奋而隆重,家家户户提前将除夕夜的年画贴上,并挂灯笼,清洗打扫,而迎接大军的仪仗队,也提前一日便到了城外准备。
到了归京这日,京城里可谓是锣鼓喧天,来得早的挤在城门外,去得晚的,便转移阵地,从外城城门到皇城沿路铺开,夹道欢迎。
皎然没去城外凑热闹,而是去了皇城外等着看献俘,兵部尚书毕定邦到城外相迎,一路领着队伍进城。
远远望去,几位将领身着盔甲坐在马背上,持缰夹马,冷硬威武,被一路的膜拜声和欢呼声簇拥进来,别提有多威风了。皎然垫着脚尖,使劲将脑袋伸得高一点,她来得不算晚了,但还是占不到前排。
“咦,怎么不见我们姑爷?”彩絮儿疑惑道。被皎然横了一眼,彩絮儿这才改口道,“怎么不见凌家三公子呢?”
不过彩絮儿这话,也让皎然确认了她并没有看错,探了这么久的脑袋,都没在队伍里见到凌昱的身影,只见史诏和薛能策马行在前头,到了皇城下,两人立即跳下马,由薛能呈着努亚力的首级,跪下向站在皇城城楼上的元佑帝献上。
一套仪式完成,接着便是进宫复命交兵符,而能入宫面圣的不过那几人,剩下的士兵完成使命,皇帝下城楼,官府的仪仗收起,随之而来的便是街上此起彼伏的相认声。
到处哭哭啼啼的,又哭又笑,场面甚是感人,而皎然站在风里,小脸隐在白狐毛制成的兜帽里,垂着眼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可直到随着人流散去,还是没能看到凌昱的身影。
这夜里皎然难得地失了眠,彻夜未眠,想来想去,皎然安慰自己凌昱或许在避嫌,但直到次日在十二间楼见到薛能时,皎然才知道是她想左了。
“皎然姑娘,薛某昨日本该就来传话的,让你担忧了一夜。”薛能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昨日从宫里出来已是深夜,回府里拜见完祖宗,再看天色已经不便去打搅,所以薛某来迟了,还望见谅。”
几个月不见,薛能比在京城时黑了不少,边塞风沙大,叫薛能脸上也留了不少痕迹,将在京城时的浮浪都压去许多。皎然点点头,“无妨。”自然是要按照顺序来的。
其实薛能本想过遣人去知会一声,可又怕皎然多想,所以还是亲口告知为妙,“天瑞无恙,你不用担心。”
皎然的肩膀明显松了下来。
薛能又道,“雁回关军营有奸细,大捷之日趁乱叛逃,天瑞领了一队精兵追赶,那人知晓许多军中情报,和秦双是旧识,不能叫他逃了。这事儿未成,所以并未写在捷报里。”也难怪皎然被蒙在鼓里了。
皎然点点头,表示理解,要是放着不追,那就不是凌昱了。
“天瑞还让我给你带话,叫你无须担心,好吃好喝等他回来娶你便可。”饶是花心如薛能,说这话时都免不了被凌天瑞那小子酸了一把,薛能想了想又道,“要是快的话,大约还能赶回来过年,要是耽搁了,最迟也不会过上元节。”这算是给皎然吃了颗定心丸了。
过了小年,日子就过得特别快,年底繁忙,皎然每日在月来相照轩看账本写节略,时不时彩絮儿进来,都叫皎然差点以为是凌昱回来了,这人总是爱吓她嘛不是?
可惜等到了除夕夜,也没有得到凌昱回城的消息。今年的守岁和去年并无两样,长辈依旧撑不住早睡了,石敬泽挑灯夜读,而皎然抱着皓哥儿在榻上叠纸,叠着叠着,皓哥儿就撑不住眼皮睡着了,只留下皎然孤军奋战。
皎然这几日时常失眠,想着反正睡不着了,索性叫飞月捎着她,飞到屋檐上去听满京城的爆竹声,还有星星点点的烟火。
去年的守岁,最后还是跟凌昱过的呢,皎然捧着脸望天,望着天边的月亮,看着那月牙从东到西,才让飞月扶着她下去。
以往一沾床就能睡着的皎然,已经许久没有睡过一顿好觉了,夜里睡不着,白日在十二间楼偶尔补眠,如此恶性循环,是以只能夜夜望天,看着那弦月越来越丰满,直到丰盈成一个圆润的冰银盘,上元节到了,凌昱还是没有回来。
第195章 第一九五回
这几日皎然精神头有些不好,将近小半个月睡眠过少,再好的气色也红润不起来,听得彩絮儿来报薛能来时,皎然赶紧放下手中的引枕。之前想着薛能说上元节之前能回来,上元节没到皎然不好问,如今已经过了好几日,皎然才总算好意思遣人去请薛能来。
“薛能公子,可是西北那边出了事儿,耽搁住了?”皎然一见薛能便开门见山地问道。
其实薛能一点都不想来见皎然的,“军队进了雪山后,就没传回消息了。”这实在不是个好消息,精兵队伍不知去向,薛能也许久没睡一个安稳觉了。
皎然心里一沉,又问道,“那以你的估算,何时才能收到讯息,可是那边出了什么状况?”
薛能没料到皎然如此淡定,可再淡定,这次他也不准备实话相告了,上次因着看皎然难受,薛能一时心软便承诺上元节前必归京,结果,活生生打脸。
雪山里状况自然多,雪豹出没、水源难寻、山势险峻、伙食难寻、方向难辨,碰上哪一条,那都是要送命的,要是告知了皎然,让她日思夜想寝食难安,回头等凌天瑞归京,可不得找他算账?
是以薛能只能给皎然打鸡血,“天瑞选的都是跟他多年的精兵,黑甲军以一敌十,功力不在我之下,天瑞的功法更远在他们之上,你不用担心,天瑞自己有成算的。”
尽管这话安抚情绪的成分很重,但皎然听了,心里的确平静不少,或许是将军当久了,薛能身上多了些威武之气,即使不着盔甲也有隐隐的气势,且作为主帅,这种话说了不止一次两次,掷地有声的确实容易让人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