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往回倒个十七载,苏京墨这个名字也在京中占过一席之地。
彼时正值殿试结束,苏京墨赐同进士出身,成榜下待捉婿,苏京墨生的周正,浑身带着股书卷气,瞧着颇有几分文人风骨,是以他虽出身苦寒无甚背景,却还是得了几位官家小姐的青眼。
然谁也没想到,他最后竟选了云亲王府。
云亲王府听着倒是尊贵,但京中人都晓得,云亲王府不过是空有爵位。
迦安帝多疑,登基后几位王爷先后病故,云亲王得贺若国师点拨,远离朝堂,养了一府的花花草草,沉浸其中,俨然一副不问世事之态,这才保了命。
朝中官员结亲几乎都不会考虑云亲王府,因为此举不仅不能为家族带来利益,反而恐还会碍了天子的眼,且云亲王府毕竟是亲王府,哪怕没有实权也是皇家姓,世子爷郡主的身份到底是比世家公子姑娘要尊贵些,不论是嫁娶,明面上都得尊着。
是以,京中勋贵没人愿意攀这门亲事,可偏偏苏京墨一头撞了进去。
就在众人以为苏京墨仕途惨淡时,多年不入宫的云亲王竟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去给女婿求了个霖安知州的官。
地方官虽然比不上留京体面,但那知州可是五品官职,对于同进士出身来说,已算是极好了。
于是,原本落在苏京墨身上同情的目光顿时就成了艳羡。
不仅抱得美人归,还能捞个五品官,虽离京城远,但远也有远的好处啊。
俗话说山高皇帝远,且江南好风景,能做那处的地方官岂不是乐得逍遥自在。
苏京墨娶的是云亲王府的芫华郡主,成亲后芫华郡主便随苏京墨到了霖安。
才子佳人,天作之合,倒也成就了一段佳话。
只可惜芫华郡主红颜薄命,诞下嫡女苏月见后的第三年,因病与世长辞,苏京墨悲痛欲绝,起誓此生不再续弦。
可彼时小月见年纪尚幼,总得有人照料,且偌大的知州府后院无人主事也不像话,是以,次年,苏京墨以照顾小月见为名纳一良妾,陈氏玉兰。
陈氏在闺阁时便以蕙质兰心,温婉恬静闻名,入云亲王府后,更是贤良淑德,和蔼和亲,将小月见视如己出。
此举不仅为自己博了美名,也讨得了苏京墨的欢心。
陈氏入府几月后便有了身孕,诞下庶女苏银朱,几年后,又诞下庶子苏零榆,然尽管如此,陈氏待苏月见仍旧关怀备至,疼爱有加,比亲生骨肉还要好上几分。
苏月见被陈氏养得娇贵万分,降香院的下人比府中其他院里的加起来还多,如众星捧月长大的小姑娘,性子愈见傲气,脾气也大了起来,说句傲慢也不为过。
可不知何时,苏大姑娘婉约端庄,温文有礼的名声却传遍了霖安城。
苏月见不喜出门,城中宴会也一概拒之,是以霖安几乎无人见过苏月见。
可谓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
直到去年的苏大姑娘的及笄礼上,苏月见才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少女如琬似花,婀娜翩跹,轻谈丽语,惊艳四座,众人此时不得不感叹一句,苏大姑娘远甚其美名。
娴静犹如花照水,行动好比风拂柳,让人如沐春风,好感剧增,规矩礼仪亦无半分差错,一颦一笑动人心弦,周身自然而然散发出的贵气,令在座姑娘夫人望而生叹,说一句金枝玉叶也不为过。
各家主母姑娘有意无意看向苏府另一位脸色不大好的姑娘,眼里皆有失望之色,以往还觉着这位二姑娘端庄大方,温婉知礼,可在苏月见这颗明珠的照耀下,精心打扮的苏银朱便黯然失色。
各府女眷再次将目光落在苏月见身上,眼里盛着异常热切的光,到底是郡主的血脉,不是寻常姑娘可比。
及笄礼后,便有曰,娶妻当娶苏家女。
只苏府其他院的下人颇为纳闷,这日的大姑娘竟和平日里大不相同。
大姑娘今日不算热络,无意过多攀谈,但遇着有夫人姑娘上前搭话,也是笑语盈盈,怎么也称不上傲慢二字。
倒是与那不知怎么传出去的美名,很是符合。
后来有小道消息传出,苏府陈小娘在苏大姑娘及笄礼后,染了风寒,整整半月未出门。
众人纳闷,八月清秋,天气正是舒适的时候,怎会染上这般严重的风寒,后来有人言,大约是为了苏大姑娘的及笄礼操劳所致,此话一出,获得了绝大多数人的认可,陈氏再次得了一个好名声。
至于陈氏高不高兴,只有她自己最是清楚罢。
从那以后,苏府媒人不断,陈氏每次都和和气气的招待,话里话外皆是表明此事她无法做主,得听苏大姑娘自个儿的意思。
苏京墨也没反对,任凭苏月见自己挑选,可半年过去,上门提亲的公子无数,苏月见却没点一次头,久而久之,便有了苏氏女难求的传言。
陈氏对此没有丝毫不耐烦,脸上的笑意反而越来越明显,端的是一副贤惠慈母模样。
降香院
贵妃榻上,少女浅寐。
宽袖朱裙裹身,腰系同色锦带,纤细窈窕又显贵气,右侧缀着绣工精美的荷包,姑娘手肘托腮,露出一节白细的手腕,腕间戴着水玉镯子,衬得肤色愈发白皙,叫人心神涟漪。
巴掌大的小脸上,那晶莹剔透的雪肌宛如一朵出水芙蓉,娇艳欲滴,纤长的睫毛似一把小扇子,挡着微闭的美眸,小巧圆润的鼻头下,娇嫩的薄唇有着几近完美的弧度,很是勾人。
好一副美人浅寐图。
少女身边守着两个浅绿裙装,模样清丽的丫头,一端庄沉稳,名唤木槿,一灵动娇俏,名唤花楹。
花楹年纪小,性子也活跃,晓得今儿外头热闹早就坐不住了,在第十几次偷偷看向少女后,终是没忍耐住。
她眨眨眼微微倾身小声朝贵妃榻上浅寐的姑娘道,“姑娘,今儿外头美景难得,姑娘可要出去瞧瞧?”
话落便惹来木槿皱眉责怪的眼神,花楹嘟着嘴站直了身子,不敢再吭声。
却见姑娘纤长的睫毛轻颤,而后缓缓打开。
绝世美人顷刻便从画里走了出来。
双目犹似一泓清水,通透无暇,眉目轻转间漾起层层涟漪,勾人心弦,轻笑时仿若能将人勾进那谭清泉,哪怕溺死在里头也不愿抽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