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光这孩子是在我们祁家长大的,这样的人你多给他点机会,多带在身边……”这一句话没说完,祁松富咳了起来。这房间里一直还有另一个人,一个可以听他们说私话的人。
祁松富身旁的中年女人赶忙替老爷子拍背。祁松富咳嗽,喉咙里是沙沙的声音,他边咳边对身旁的人摆手,示意不用捶背,女人便停了手。
祁樾舟从始自终深坐在沙发里,面色淡然,眼底浮动着一层阴云,直到祁松富咳嗽停当,才起身,将矮桌上老爷子的茶杯递过去,女人伸手来接了,喂了老爷子喝。
祁樾舟又坐回去,抬眼睛看那女人。
女人四十多岁,跟了老爷子有十余年,起初是秘书,后来……。
俩人视线相撞,对视了一眼,都波澜不惊,都淡淡转开。祁樾舟的目光落到了老爷子身上,“您是不是该换个医生了。”
“不打紧,老毛病了。”
*
苏以从老爷子书房出来便直直的出了建筑,到了花园里却没有回家。从老爷子的住处到他们那边,有段必经之路因为一排黄桷树的掩映而异常黑暗,所以就算是祁樾舟一个人过来请安,她也每每穿过那段路过来等着他。
虽然祁樾舟说看不见也不碍事,她也不清楚祁樾舟的夜盲症到底是什么程度,但是苏以认为在看不见路的时候,有人伸来一只手,那会是感觉安心的。
等了好久才有一个高高的身影朝着这边过来,苏以认真的张望,那人身形端正,步伐沉稳,是祁樾舟。他只是一个远远的身影也会跟旁人看起来不一样,很容易分辨。
苏以过去了几步,祁樾舟也在继续走来。
“祁樾舟。”她叫了他,他没有应,只是走路的动作稍顿了一下,还是继续走过来。他人高腿长,不知道是园子里起了风,还是他自己走路就带着风,苏以呆呆的看着他走近。
“一直在这儿等,”
“嗯。我怕你看不见路。”苏以伸了手过去,祁樾舟的手就垂在身侧。手指滑过他的掌心,温暖干燥,握住。
祁樾舟偏头看了她一下,短发的阴影落在他英挺的额头上,苏以弯起唇对他一笑。“走吧。”
园子里绿树成荫,花与树的掩映中藏着亭台楼阁,有山有湖,大到第一次来会迷路,会以为它大的无边。九月中旬,桂花正盛,空气中四处浮着点桂花香,苏以握着祁樾舟的手,穿过那段黑暗的小路。
她曾问过祁樾舟为什么不把那几棵太过于茂盛的黄桷树修修,祁樾舟说那是他奶奶在世的时候让人种的,现在人不在了,老爷子不发话,谁也不敢动。
“爷爷是不是因为小光的事怪你了?”刚刚在书房的时候老爷子问起过。
小光是老爷子身边陈叔的儿子,苏以知道这件事。所以小光是老爷子专门派给祁樾舟的,而祁樾舟却派给了她。就像自己喜欢的东西,送给在乎的人,结果被转送,老爷子大概是不高兴了,不过苏以倒开心。
这或许也是这个人爱她的方式?
结婚半年,相处几年,祁樾舟不是个会谈情说爱的人,也不大温柔体贴,但是他会突然就送她一件拿着负担的贵重礼物,一开始她不愿收,但他总有办法让她不得不收。
活了22年,她听的最多的便是好听话,见的最多的便是笑里藏刀,也怕了好听话,笑里藏刀。
苏以偏着头看祁樾舟。
“怪,说不上。但是小光我得收回来。重新指个人给你?”
“不用,我又没事,”苏以举起拧伤的手给祁樾舟看,也不知道他看不看得见,“以后开车我会小心的。”苏以一脸幸福,眉眼间满是甜蜜,手指紧紧的握着祁樾舟的大手前进。
“你和爷爷除了工作会聊天吗?你待这么久就一直汇报工作上的事吗?”
“想打听什么,”
苏以笑了一下,“爷爷看起来很威严,很严肃,我就挺好奇你们私底下会聊些什么?”
“算不上聊天。说了会下个月办生日宴的事,老爷子快八十二了。”
“哦。”苏以点点头。祁家的女眷长辈大有人在,这种大事她知道便了,什么也不用做,也做不了,所以苏以只关心他们自己的小生活,“你小的时候怕你爷爷吗?”
半晌祁樾舟才回答,“怕过。”
这回答苏以有点意外,祁樾舟这样的人也会有怕的人,她又转脸去看他的表情,没看到什么特别,倒差点被路旁的一丛麦冬草绊倒扑进路过的鱼池里,幸好祁樾舟伸手将她揽住了。
被半抱着,祁樾舟略弯着腰,双手握在她的腰身上,他的怀抱坚实有力,这让苏以心上荡漾。苏以望着人,祁樾舟离的她好近,近的在满园的桂花香里苏以也闻到了他呼吸里的味道。
他的眉眼就在眼前,苏以心上荡着,抿了一下唇,舌尖舔在唇边。她一下子垫起了脚尖,手指搭上祁樾舟的颈脖,朝着他就吻了上去。
在满是桂花香的空气里,一切都变得更美。她在想着,这个只知道拼命工作的男人,其实也是在用他自己不太明显、甚至让人迷惑的方式在对她好吧。
苏以感觉很幸福。
园子里静悄悄的,只有不眠的虫,不合眼的花朵在看着俩人接吻。苏以闭着双眼,吻的陶醉,醉在这种亲密的肌肤相触里。却是万万不会想到,她深深爱慕的这个男人就是在这种时候眼底也依旧淡然,他藏在浓睫下的眼睛依旧是惯常的那种锐利与淡漠,对一切胸有成竹的笃定与沉着。
祁樾舟单手抱着依恋他的苏以接吻,一边掌中握着一部手机,是苏以的,他伸到了鱼池之上便松了手,白色手机从修长的手指上滑落。
“咕咚”的一声,苏以原本好端端的揣在衣兜里的手机便沉了底。
苏以从小过的不大随顺,所以向来缺乏纯真与简单,而她却将所有的纯真与简单都用在了祁樾舟的身上,却不知这个她一想到便只有美好,一见到便只剩甜蜜的人,愿意用全部身心去奔赴的人,会是欺她最狠的那一个。
第4章
这幢大房子里有一间屋专属于苏以,就在整幢别墅的角上。原来算是杂物间,苏以来了,它就被征用了。她放进书架,书桌,沙发,还有她的“吃饭”工具,外加一台非常专业的咖啡机,就成了一间安静又幸福的工作室,窗外就是花园里的绿树红花。
下午,苏以坐在窗下的书桌前工作,Ipad上的画面是一副即将完成的商业插画,色彩明快,画面繁复却又有律可循。这样复杂的图有几幅,是一个系列图,初稿已经验收,她在做最后一次的修改工作。
从大学开始她便和两个在网上认识的朋友组建了一个工作室,接插画业务,已经有几年时间。收入虽然在她的生活圈子里拿不出手,但对于普通人普通生活算得非常可观,所以外婆才会心安理得的接受她的安置。
只是外婆不知道她这些年攒的钱,早被她的“好舅舅”以各种理由为借口,甜言蜜语,36计全用上了,一点点掏光。所以那天,她不得不也使上36计再从父亲手里拿钱。
窗口大开着,园子里的桂花挂了一树金黄,淡淡的香味随风飘散,偶尔蹿进她的窗来,浅浅的,舒服惬意。
“咚咚咚,”门被敲响,苏以挪眼睛看了眼时间,还早得很,不是饭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