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黎感觉自己仿佛被什么东西掐住了喉咙,攥得紧紧的,发出声音都特别艰难:“阿景……”
许景亦整个人被病号服衬得没什么血色,他缓缓睁开眼睛,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他仿佛听到了什么东西破碎了。
是许景亦一直高度紧绷的情绪,见到穆黎的一瞬间,瞬间瓦解。
他松了口气般躺回床上,看着穆黎。
穆黎心疼地盯着他的腿,问:“怎么搞成这样?”
许景亦顿了一下,说:“我跟罗然演了场戏。”
穆黎突然想起,许景亦说脱离他们那个家,得靠罗然帮忙,他皱眉:“什么戏啊?”
许景亦嘴唇苍白,陈述这件事情的时候毫无波澜:“我跟他爬到床上,故意给我妈看到了。”
穆黎瞳孔猛缩:“你――”
许景亦眼神有些飘忽,远远落在窗户外头被风吹弯了腰的小树上,他轻声开口:“我什么都没跟他做,但是我妈都不需要思考,当机立断砸断了我的腿。”
他是个体育生,靠那双腿拿到了很多奖项、学会了很多东西、碰到了很多重要的人,也收获到了他这辈子都无法谅解的厌恶。
杨晴不由分说,用板凳使劲砸着许景亦,一下不够解恨,就两下,两下不够解恨,就三下。
“……为什么不躲。”
许景亦吸了吸鼻子,说:“因为我怕我总有一天会心软后悔。”
会觉得自己受的委屈也不过如此,都被时间冲刷得痕迹淡淡,没有再决绝的必要了。
穆黎死死攥着许景亦的衣角,他气的浑身发抖,双眼血红,半晌,才哽咽着开口问:“为什么不先告诉我?”
许景亦捧起他的脸,动作很是缓慢地擦掉了穆黎的泪:“别哭呀,你该为我高兴。”
穆黎摇了摇头,视线模糊成一片。
杨晴下午来了一趟,她的状态没比许景亦好多少,也是一副狼狈的模样,连头发都没梳,乱糟糟就到了医院。
杨晴给他炖了个汤,她沉默地揭开盖子,然后舀了一碗放到许景亦床头柜前。
“我不会喝的。”许景亦说。
杨晴呼吸平缓,面上没什么表情:“喝吧,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炖汤了。”
“那我更不会喝了。”许景亦察觉自己竟然有这样的冷静,他滚了一下喉咙,说,“我妈妈最后一次给我炖汤,是在跟我爸离婚前的那一年除夕,但是已经过去很久了。”
杨晴缓缓抬起头,一双发红的眼睛盯着他:“你真的很讨厌我。”
许景亦也看着她:“就像你也很讨厌我。”
以前小时候爱玩什么反弹,反弹无效,总是觉得幼稚,结果到了长大才发现,这才是人类相处的最大规律。
体会不到爱,怎么会去爱。
杨晴瞥开了视线,半晌,她问:“你跟罗然,什么时候开始的?你是不是在报复我?”
许景亦轻笑了一声,他心里头一片悲凉,这种贫瘠的土地已经孕育不出任何亲情了。
“现在才是在报复你――”他缓声说,“我跟罗然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杨晴倏地抬头,震惊地看着许景亦。
许景亦手指狠狠掐着掌心,密密麻麻的痛意直钻大脑,他说:“我不怪你,毕竟我总不能,让你在我和你想要的生活中,选择我两次嘛。”
休养了一段时间,穆黎给许景亦办了出院,因为家里还有一个孕妇,穆黎就把许景亦带回他们一直在住的那个小公寓,旷谷芝听说许景亦骨折了,临时请了个新阿姨回家照顾。
“每次你妈妈对我这么好,我都会觉得我自己更惨了。”许景亦被穆黎轻轻放回沙发上,穆黎笑着敲了一下他的额头,递给他一杯热水。
“现在还分什么你妈妈我妈妈的,咱们不是要去领证了吗?”
许景亦的户口单独提了出来,那天他神情恹恹,穆黎心头一动,问他要不要去领证。
许景亦用没受伤的那条腿踹了穆黎的屁股一脚,说:“扯什么呢,把手机给我。”
穆黎:“你玩会手机,我下楼去买点菜,待会唐易融和陈宇要来看你,说是要吃糖醋排骨和烤鱼。”
许景亦不满地啧了一声:“他们到底是来看我的还是来蹭饭的啊?”
穆黎轻笑了两声,坐到许景亦身侧去,抱抱揉揉:“你可是鸽了他们毕业旅行的,小心挨打。”
许景亦抬了抬下巴,说:“我是伤员,谁敢打我?”
穆黎做饭越来越拿手,几个人一边吃一边夸,一桌子菜很快就消灭干净了。
“碗待会让阿姨来洗吧。”穆黎非常自然地把许景亦打横抱起,放到沙发上。
唐易融看不惯他们这么腻歪,说:“他两条腿都断了吗?”
许景亦:“就你话多。”
陈宇坐到对面,问道:“你们瞒着什么呢?许景亦这腿到底怎么回事啊?”
穆黎接过话口:“之前下楼梯的时候摔了。”
唐易融捏了颗板栗塞到嘴里:“借口能不能认真点找?”
“下周要开学了,你这应该可以请假军训吧?”陈宇问。
穆黎:“伤筋动骨一百天,还是请假比较保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