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19岁女孩对一个36岁的女人,是属于仰望和崇拜的。
然而,无可否认,她们之间确实又存在着不少因为年龄落差和人生价值观上的偏差和不协调。
譬如若水可以东西南北把东京的地铁坐个遍,她说方便,快捷,经济,但周临珊根本就不坐地铁,东京的出租车再昂贵,她还是宁愿坐车,她觉得自己消费得起。
譬如若水是一个怀旧的人,她喜欢漫无目的地走在古朴的街道,细细感受那种早已被时代冷落在后的寂寥和凄美,而周临珊却只追捧先进的科技,繁华的闹区和疯狂的购物。
有一次,若水带她从银座坐地铁到秋叶原,下班时间的人群汹涌得把两个人远远隔开。
到站时,周临珊被厚厚的人墙堵着差点下不来站。
她在人墙背后无助的喊:Excuse me!Excuse me !却没人理会她。
日本人再讲究礼貌,这地铁上的经历实在令她不敢恭维。那之后,若水跟周临珊说,excuse me日本人听不懂,要说Sumimasen。
周临珊死活不肯学这句到处通行的日语,她说以后都不坐地铁。
东京三年,她们聚少离多。回到小城镇的那一年反而是她们相聚最频密的时光。
然而最好的时光,却也是最后的时光了。若水回国后不是没有想过离开城镇到大城市去发展,然而和周临珊的一段感情却让她耽误了自己的前途,一误就误了若干年――
那是三个月后的一个午后。
若水终于把当天在游艇拍的胶卷照拿到附近的照相馆去冲洗打印。
在那些照片中,有海景,有阳光,有潘立人,更有乔楚。潘立人在水里游,乔楚在船边踢水,她把水花都踢到潘立人脸上。
若水开始会想,乔楚和她的蓝颜知己终究在一起了没有?她过得好不好?她是不是还在怪自己?
对于乔楚的音讯全无,若水开始有些失落。然而,对缘分的相信,她却是始终如一。
15、第3节
――鸡蛋花的香味――
若水在夜里又闻到鸡蛋花的香味了,那个香味总是若有若无地在她的鼻尖萦绕着,有时候她会从榻榻米上爬起来,挨到窗户前,用力呼吸着,却又什么也闻不到了。
她开始怀疑鸡蛋花的香气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深藏在她的潜意识中。而事实上,它们早已经随着花期的结束而不再有。
若水曾听小孟师傅说过,鸡蛋花其实是没有花蜜的,它的香气不过是为了吸引夜里的飞蛾为它传送花粉,而可怜无辜的飞蛾却从来都不知晓。
于是,它们从没有停止在花季的夜晚迷恋地往那一股花香扑去。
人,总是在自己无法认清的真相里痴迷着,等待着。若水开始觉得,自己就像夜里一只迷恋着鸡蛋花香的飞蛾。
花蜜从来不存在,而花季也已经过去,花香更不可能还在。
纠缠她多时的胃痛,最近又倒回来了……
这一天下午,若水决定去见小孟师傅。
小孟是三年前她和周临珊分手后在空窗期学茶道所拜的师。
小孟的祖辈都是卖茶叶的,他们的店有个非常典雅的名字,叫《延香》。《延香》和《老字号》只隔着一排店的距离。
那时候若水会觉得,只要来到小孟师傅的面前,她再烦扰的一颗凡心就能马上静止下来。
《延香》总是满室清香,店铺由两个店面打通,其中一间,就是若水学茶道的地方。
若水在最痛苦的时光,是小孟师傅陪她度过。是的,度过,他就是一个度她的人。
小孟并不小,然而城镇里的人都叫他小孟。小孟今年45,他是一个虔诚的信佛和学佛人,也是一个素食者。
他长得清逸俊秀,就像古代的书生,浑身散发一股与众不同的气质。
那时候,师傅经常引经据典地给她讲很多和生命有关的大课题,让她在一段感情创伤中慢慢的认识到自己。
若水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个下午,当师傅第一次告诉她关于「六道轮回」和「十二因缘」,她泪流满面的情景。
若水一直很感恩小孟师傅,他像是一盏救拔她脱离苦海的明灯。
若水知道真正学佛人必然能养成良善的品德,修持内心的平静,继而生出大智慧。由于他们六根清净,因此也能轻易的看穿一个人的内心。
小孟师傅在若水看来,正是有如此修为之人。所以她在状态不佳的时候害怕接触师傅,她不想让师傅看穿她,她怕自己会让他失望,更怕师傅对她有恨铁不成钢的遗憾。
然而若水心里也清楚,以小孟师傅的修养,即使他看穿了她也从不道破,他对她一直很慈悲,很宽容。
尽管如此,若水这一天来到《延香》,还是在门口徘徊了好一会才有勇气推门而入。
师傅看见她来了,并不感到诧异。他露出一贯和气的笑容,很从容的让她坐在他对面。
师傅正在专心致志的沏茶,若水只是安静的端坐着,不敢出声打扰。
师傅对眼下的茶具抱着非常恭敬的态度,即使只是烫壶和温杯,他的动作都显得格外轻盈。
他曾告诉若水:一个人,不是在礼佛时才要表现出恭敬心,这种恭敬心应该落实在平常,不仅仅对有情众生,也要对无情众生。”
若水当然有牢牢记住师傅的这一番话。她学茶道的时候,有一次用力过猛地把茶壶放到托盘里,师傅就这么启发过她了。
小孟师傅是那种平常端起一个杯子喝水也表现得非常敬重的人。
若水由衷的钦佩他,敬仰他。
他们品茶的时候,若水跟师傅说明了来意。
“师傅,我又有烦恼了……”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