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楚说:“怎么可能不记得,我到现在都还在想我的手是怎样的手呢,你说她是你在日本读书时认识的一个很神的女孩。”
若水笑了,说:“神女孩只是我自己说的,她叫永井香奈。”
“原来她是日本人啊。”
“她爸爸是日本人,妈妈是新加坡人,日本的工作压力太大,他们一直在新加坡生活,香奈也是在新加坡出生和长大的。最近我们在fb联络上了对方,深谈了很多。”
乔楚看得出,联络上这位叫永井香奈女孩的她是愉悦的,她脸上重现了消失多时的欢欣。
她当然很是替她高兴。但她知道她肯定还有话想对她说,她等她说下去。
果然,若水说:“小乔,我想跟她一块去一趟日本。”
乔楚当然表示鼓励和支持,她说:“你们能够相约去旅游是好的。”
若水说:“不,我不是去旅游,我一点也不想旅游。”
乔楚只是凝视着她,“她如果不是邀你去旅游,是去做什么呢?”
若水的神情变得有些凝重,但她的语气却很坚定:“小乔,我想暂时离家。”
乔楚有些疑惑起来,“暂时离家是什么意思?不管你到哪里,都得暂时离家啊。”
“我的意思是,我有一段时间都不会回来了。”
乔楚呆了。脑海忽然变得一片空白。她设法让自己冷静下来,再仔细斟酌她说的话。
半晌之后她才问:“那你离开了家,会和我保持联络吗?”
若水什么也不说,只是去抱住了她,像是害怕她突然会改变主意强烈反对她一样。
乔楚一时真的说不出话来。然后,她听见若水的声音有些颤抖,近乎于哀求的在问她:“小乔,你是会支持我的,对吗?”
乔楚整个人还是呆的。她一时间根本搞不清楚若水「离家」的概念是什么。
然而为了她好,只要她能好起来,她在心里不是都想过千遍万遍了吗――
不管方法有多艰难,她都愿意让她去尝试,她也一定要全心全力的支持她。
终于,她说了:“无论你做什么,只要你能快乐起来,我都支持你。”
若水落泪了,她说:“谢谢你,小乔……”
乔楚擦去她的眼泪,说:“别哭,亲爱的,怎么说着说着就哭了呢……”
若水说:“小乔,我心里真的很痛苦,你知道吗?”
“我都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呢。”乔楚拍着她的背,心疼的安抚着她。
若水说:“我想去寻找一个答案,我想把自己找回来,虽然我不知道是否能做到,但我真的很想给自己一个机会……”
乔楚只想她放心,她说:“我一定支持你,一定支持你。”
如果不是那次的心理治疗,若水恐怕无法对自己有更深一层的认识和觉悟。
她深深意识到了一件事――除了她自己,其实没有人能真正体会她的痛苦,也没有人能真正帮助她,因为大家所关注的人是她――
大家都设法想把她从痛苦中拯救出来。可是他们终究无法跳开她去关注她那无辜惨死的哥哥,还有在她措手不及的时候就离她而去的妈妈。
意外的发生虽然已经过去了几个月,然而对若水而言,却永远都过不去。
她的人生一直停留在那一天。她该怎么对身边的人表达出这种已经不是言语可以表述得出来的苦痛?
如果说逝者在临终前后都是痛苦不堪的,那么生者如她在往后生命中的每一天也将是痛苦的。
哥哥的枉死以及他死后的去向都让她非常迷惑和彷徨。现在她也才醒觉,血浓于水,她和家人不分彼此。
他们的死,相等于她的死。即使她肉身不死,她的心也已经死去一半。
她的生命已经失去灵性。就算时间再长,她也不可能放得下。
对生命的无知和无明,成了她心灵的桎梏,她渴望寻找生与死的答案,让自己从镣铐的束缚中释放出来。
自从接受了若水即将离家那天开始,乔楚几乎不敢倒数日子。
她的心情非常矛盾,一方面不想那么快就和她分开,另一方面却又迫切希望她死灰的心灵能尽快被救赎。
那是一个周末的下午,乔楚在厨房的抽屉里看见若水那一副久违了的茶具。
她心血来潮地把它们取出来,放到桌子上。就在这一天,她主动请求若水为她沏一壶茶。
现在回想起来,原来她就只看过若水沏过一次茶,就是当年在周临珊陶乐园的公寓。
那次之后,她喝过若水无数次冲的咖啡,就再也没喝过她的茶。
她们一起去买茶叶。乔楚除了选择她第一次喝到的黄玫瑰,还买了肉桂茶。
回到家,若水把茶具捧到客厅,放在茶几上。她把茶具摆放好,然后用一个小小精致的电水壶把水烧开。沏茶的全过程,严格说起来,真的是乔楚第一次接触到。
然而,这时候的若水早已不是当年的她,她消瘦了不少,脸上失去了神采,眼睛装满了心事,乔楚看着只觉得心痛。
“给。”若水把茶杯放到她的面前。
乔楚端起茶杯,品了一口,也没有说话,她把茶杯放下,只是看着若水。
若水却很快去把她的茶杯取过,要倒掉她剩余的茶再添新茶,乔楚阻止她,说:“让我先把茶喝完。”
“茶凉了。”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