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刚说了啊,我在工厂大门外的树下,这里阴凉,太阳很晒,你别慢吞吞的,快上车来吧。”
若水一边答应着,一边真的在火辣的太阳底下向大门小跑了过去。
就在她跑到约莫五、六米的距离外时,突然只听见背后传来一声震天巨响,跟着,她被一股像是从地上钻上来莫名的力量弹到若干尺以外的地面去,她趴在泥地上,手里握住的水壶早已脱离手心,飞向远处。
她根本还搞不清发生了什么事,也来不及惊恐,脑海陷入一片空白,整个人是愣的。
乔楚听到轰天巨响,吓得魂不附体,她叫了出来:“若水,怎么了?啊?”
就在她奔下了车的那一刹那,第二声巨响又再传来,震耳欲聋。
若水依然趴在地,本能地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耳朵,把自己掩护在地。
然后,她扭过身,才发现工厂燃起了熊熊大火,火舌正朝着上空的烈日肆虐的舞动着,直冒的浓烟中还发出哔哔啪啪的奇异声响,她的手里还死死握住手机,发抖着说:“小乔,爆炸,工厂爆炸了……”
乔楚已经冲到若水的面前,她连抱带拖的只想火速把她带到安全的地方。此时此刻,离得灾难地点越远越好。
若水却拉住乔楚,惊恐又无助的说:“小乔,哥哥还在里面,他还没有出来,他还在里面啊……”
乔楚心痛的一把揽住她的头颅说:“来不及了,若水,已经来不及了……”
两个人终于像逃生一样逃到工厂对面的草坪上,乔楚看见若水的手脚多处都蹭破了皮,正淌着血,但她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伤,也没觉得疼,只是不断的重复一样的话:“小乔,我哥还在工厂里,他还在里面……”
这么说着,已经哭成泪人,而乔楚则在忙乱中打电话报警。
回头,她紧紧的搂住若水,内心惊慌激动的说不出半话来。
她不由自主的浑身颤抖,在她能够正常为自己组织出任何话语之前,她必须先压制不让自己继续颤抖。
在短短的时间内,附近工厂的人都倾巢而出,原本安安静静的马路边转瞬间围满了人,连那些路过的车也都停了下来,造成堵车。
他们都在议论纷纷,朝着正被大火吞噬中的厂房指指点点,说:好像没人走出来啊,一个都没有。
无情的火势一直不减,火焰依旧疯狂的张牙舞爪着。若水就只能眼睁睁的张望着,一次一次的失声痛哭。
36、第4节
――不是恶梦――
苦难的一天,在她们原本美好恬静的生活中像炸?弹一样从天而降,毫无预报,说来就来,令人猝不及防。
若水哭到肝肠寸断,心里只希望那是一场恶梦。恶梦会醒,所有发生的,都不是真的。然而这不是恶梦,所以它永远不可能醒过来。
等待苦难中的救援,变成了她这一生中最漫长、最痛苦、最煎熬的过程。
眼前的惨况让她惶恐焦虑到无以复加,老天爷却又像是故意的跟她开着一场并不好笑的玩笑――
时间变慢了,慢得令她在每一个瞬间都觉得自己就快要崩溃――
消防局的队伍仿佛是过了半个世纪才赶到现场来扑火,在一片人声沸腾、慌张和混乱的景象之中,救援队伍把现场堵得水泄不通,黄黑色带紧急的围住了事发现场,人群也就在这时候被疏散,而她们和所有赶到现场的罹难者家属一样,在焦虑万分之下却受促回家等候进一步的消息。
作为案发现场的第一目击者和灾难的受害者之一,警方需要向她们录取口供以配合灾情调查和搜证工作。
那晚回家之后,警方的消息在午夜传来,证实工厂当时共有四十六人,四十五人都在爆炸案中罹难,仅一幸存,而这个幸存者,就是若水。
尽管,她是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逃出生天。至于爆炸的起因仍然在调查之中。
“小乔,为什么哥哥死得那么惨?为什么他得不到善终?”若水哭到心都碎了。
可怜回到家以后的乔楚,仍然无法抑制自己浑身的颤抖。那种颤抖由外到内,再由内到外,那是属于一种身心灵的颤抖,因为就在这一天,她其实只差一步就永远失去了若水。那一步,也许只是一分钟,也许只是一念间。
也许。她不知道。
人的生命竟然像一场赌博、一次试探,如此的无从掌控。一夜之间,一念之差,你就可能和某一个人从此阴阳相隔。
闭上眼睛的时候,她的脑海涌现出太多恐怖的画面,那是一种后怕,一种只有一个结果、心有余悸的后怕。
如果不是因为这段日子终日莫名的惴惴不安,如果不是某种奇异的感应,如果不是她反常的坚持,今晚回到这个家里的,肯定就只有她一个人。
在她深深感恩老天不断向她发出各种的感召之余,复杂的情绪却也令得她的大脑一刻也无法平静下来。
每每只要想到那个可能没有坚持住的关键点,她都会忍不住悄然落泪。
乔楚不想让若水看见她的情绪。失去了若山,她已经够难过的了。
她必须竭力地把情绪彻底的收拾好,才能面对伤心欲绝的她,她也必须比她更坚强和镇静。
若水已经整个晚上没吃过一粒饭,桌上的饭菜都凉了,乔楚拿到微波炉给她弄热,设法哄她吃下去,她还是摇头,说她吃不下。
她一直就守在若山留在客厅的那个箱子前面。那是他此刻唯一留下的遗物。
她打开箱子,把那些衣服揣在怀里,然后她关上箱子,又趴在箱子上哭得死去活来,如此反复着。
乔楚抱着药箱来到她身边,要替她处理身上的伤口。若水喃喃的问她:“小乔,哥哥为什么要来这里送死?”
乔楚放下药箱,只是把她抱在怀里,说不出一句话。她心里完全找不到一个合理的答案给她。
“他好好的一个人,从来就只呆在他小小的桑阳镇不好吗?他明明就跟他那个同学失联了十几年,为什么他们一联系上他就死了?为什么?”
「命运」这两个字从来不是乔楚会真正去思索的课题。更确切的说,她跟许多的人们一样,只有在找不到任何理由去证明生命无常的时候,才会把一切归咎于命运,然而那只是一种无奈的悲叹。
而命运究竟是什么?归咎于命运,终究不是一个圆满的答案。
可是,在今天以后,她开始相信,人的命运背后,肯定有着一股什么力量在操纵着。
没有无缘无故的生,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死,为什么有人可得善终,为什么有人不得善终,大部分的人祸福相依的过一辈子,可有些人只走到中途就已经撒手人寰。她开始很想去寻找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