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玉颔首,随即就要跟出去,林景云目光落在他单薄的衣衫上,嘱咐道,“把外袍穿上。”
虽是春末,但天气亦带凉意,林景云即使再怎么想表现得冷淡,却无法阻止自己关怀林青玉。
好似一瞬间回到从前他们兄友弟恭的时光,林青玉朝林景云笑了下,转身去拿外袍。
兄弟俩一前一后出了院落,却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林青玉脚踩鹅卵石,他记起,只因他随口一句羡慕同窗家中有鹅卵石铺成的小道,第二日林景云便请工人造出一条比之同窗家还要奢华的小路,林青玉得瑟坏了,等小道修完,就到同窗面前去显摆。
从前兄长有多疼惜他,如今这般冷淡就有多令人伤怀。
月余的时光,林景云的背影单薄了些许,想来这段时日定备受煎熬。
林青玉看着几步前的身影,昔日点滴涌上心头,尽管内心依旧有些芥蒂,还是快步追了上去,努力挤出个笑容来,想模仿从前二人亲昵相处的样子,说,“今日是科考,哥,今年我就十八了,届时我也上京去。”
林景云垂眸看他一眼,仿佛他二人从未有过嫌隙,神情自若地道,“你想上京?”
林青玉摸不准兄长的意思,还是点了点脑袋,又说,“不过我才疏学浅,即使科考,也拿不到什么名次的。”
林景云沉默半晌,脚步微顿,目光深深地瞧着林青玉,“前些日子你给魏临送信,我知晓的,你可是依旧对他有意?”
“啊?” 林青玉瞪大了眼,莫名有些难为情起来,他未曾忘记那日大雨兄长见到自己和魏临拥吻的画面,只能支吾着说,“只是,念在同窗之情,才......”
林景云看着他略显慌张的神情,摇头,“无妨,我只是问问。”
说着便又抬步前行。
林青玉心中七上八下,不敢再贸贸然开口,一路安静,直到膳厅。
林山早在膳厅等候,见他兄弟一前一后抵达,连忙热络地起身张罗他们坐下。
在父亲面前,林青玉不想露出消沉的一面,看着一桌子的膳食,脸上堆了笑说,“这豆腐拌肉羹、红烧蹄子和蒸鱼,定都是爹的杰作!” 又看向林景云,“哥,你说是不是?”
林景云颔首,“论吃食,我比不过你。”
他二人在林山面前竭力做出以往相处的轻松愉悦,林山见了不由宽慰。
这月余因他二人,林府失了欢声笑语,林山叹气道,“俗话说家和万事兴,你兄弟二人自幼长大,从未闹过如此大的矛盾,我作为你们的爹,实在痛心。”
林景云给林山斟酒,“是儿子不对,惹得青玉生气。”
“不是,” 林青玉即刻反驳,“是我骄纵,哥哥罚我,也是应当的。”
在林山面前,竟都抢着认错了。
林山揽过林青玉的肩膀,用力拍两下,“不管如何,只要我们一家齐心,才是最紧要的。”
今夜这顿饭,明面看着谁都在笑,却没有一个人心里是好受的。
连向来自制的林景云也一杯接着一杯灌酒。
林青玉笑久了,也笑不出来了,往嘴里不停地塞东西,味同嚼蜡。
林山易醉,醉了就要说胡话,举着酒壶往地面上倒,“莲心,我对不住你,我没能照顾好两个孩子,竟让他们兄弟离心,你莫要怪我,莫要怪我。”
莲心是林山的亡妻,林景云与林青玉的亡母。
林青玉亦有几分醉意,只听得林山翻来覆去讲着话。
他说,“景云,你天资聪颖,本该是举世英才,却要被拘泥于这小小天地,是爹对不起你,你莫要怪爹,爹无能,爹无用。”
林景云不知回了什么。
林山又来到林青玉跟前,他喝得眼里都是泪,“青玉,我最不放心就是你,你被我们娇惯坏了,你该怎么办,我有何颜面去见你母亲?”
林青玉听他越说越糊涂了,吸着鼻子,哽咽道,“你别胡说了。”
“胡说,对,” 林山抹一把脸,“爹在胡说,你得好好的,等十八岁上京科考,给我们林家光耀门楣。”
林青玉视线莫名有些模糊,他见到父亲眼角的皱纹,鬓角的白发,原来宠爱他的父亲竟也有了老态。
“爹,你喝多了,到屋里去歇息吧。”
林景云扶额站起,令下人搀扶林山回院子,走得远了,林青玉还能听见依稀的莫要怪爹四个字。
“哥,爹今日......” 林青玉抬眼,见到面容带了醉态的林景云在看自己,话音戛然而止。
兄长眼眸被酒气熏得抹上些许艳色,浓艳的五官俊俏得愈发动人心魄。
林景云确实喝了不少,连脚步都有些虚浮,林青玉顾不得太多,连忙起身扶住。
“不必。” 林景云轻轻推,没能推开林青玉。
“我不想跟哥这么生分,” 林青玉手臂收紧,哽声说,“我扶哥吧。”
“你扶我?” 林景云睨着醉醺醺的眼,极轻地笑,“你敢扶我吗?”
林青玉呼吸一凝,喉咙像哽了腻味的糖,有化不开的粘稠,慢慢低下头去,“你是我的兄长,我自是要......”
林景云忽而发力,重重将林青玉推了出去,自个扶着桌沿,他眼里有浓重烟雾,有重重迷障,笑容微冷,“我不想做你的兄长。”
林青玉僵在原地,如同有一记重锤,锤得他眼冒金星。
林景云站稳了,他迈进一步,眼神锁着林青玉,“我知道你如今怕极了我,我也怕,” 他不复昔日温润,周身寒意,“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做出无法挽回之事。”
林青玉微微发着抖,他确实被兄长带有侵略性的眼神吓着了,可与此同时,又滋生出无限的痛苦来,他张了张唇,未能发出一个字音。
“我不想见到你,” 林景云别过眼去,语气冷厉,“别出现在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