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被他扯得踉跄一下,随从连忙上前扶住,一人上前推搡林青玉,恶声恶气说,“你竟敢推我家公子,活得不耐烦了?”
林青玉双目赤红,质问道,“难道是公子,就可以不把人当人吗?”
那是元宝,是与他从小一同长大的元宝啊!
随从闻言就想拽林青玉,元宝连忙扑上来挡在林青玉面前,低顺说,“别动气,我还给小公子当马骑。”
那小孩趾高气昂瞪着林青玉,“你是谁,我骑我的马,关你什么事?”
林青玉胸口翻腾着怒火,声音都在抖,“你......”
元宝连连握住林青玉的手,“奴才没事,小公子是奴才的主子,奴才做什么都行。”
“元宝......” 林青玉眼眶发烫,不敢置信低看着眼前人。
他多想冲上去跟那蛮不讲理的小孩理论,可元宝一语惊醒梦中人,提醒他,元宝已经不是他的小厮,而是别家的奴仆,他抑制住滔天怒气,斥责道,“你这小儿,好生跋扈,可曾读过书,书中讲要以礼待人,你做到了吗?”
那小孩瞪圆了眼,气鼓鼓道,“我爹都不管我,你凭什么管?”
林青玉还想说,元宝眼里尽是哀求,他再多的话只能咽下去。
他救不了元宝,再逞口舌之快只会让元宝陷入两难之地。
“小公子,可否让奴才与他说两句话,奴才一定继续给你当马骑。” 元宝咧嘴谄媚笑着。
那小孩哼了声,“说完立刻滚回来。”
林青玉怒火中烧,恨不得上去撕碎这欺侮元宝的无知小儿,可他咬得牙都酸了,却不敢贸贸然上前,直到元宝将他拉到一旁,他才哽咽唤,“元宝,你......”
元宝眼里都是泪,伸手抹掉了,他上下瞧着林青玉,欣慰道,“公子没事就好,奴才不要紧的。”
“什么不要紧,他那么对你,” 林青玉握紧了拳,满目哀伤,“元宝,我对不住你。”
信誓旦旦要为元宝剔除奴籍的话还清晰可闻,转眼一般,元宝已不再是他的随从,他连自个都养不活,曾放下的豪言又如何兑现?
林青玉恨透了自己的无能。
“公子别说这样的话,能再见公子,奴才已经很高兴了,” 元宝抽泣着,“奴才一个男人,吃点苦算不得什么,只是,只是徐姐儿......”
林青玉攥住元宝的袖子,急道,“徐姐儿如何?”
元宝哀道,“她被卖到红菱阁去了。”
林青玉眼前骤然发黑,红菱阁是曹县有名的烟花之地,被卖到那里的女子,苦不堪言,他双唇颤抖,痛得说不出话来,只死死抓了元宝的袖子,连呼吸都困难。
儿时的玩伴,一个被卖做奴仆,一个沦落青楼,偏偏他曾答应过二人定要为他们除去奴籍,二人欢天喜地的模样还历历在目,林青玉怎能不怨自己?
“小狗子,小狗子!” 那嚣张跋扈的小孩儿大声喊道。
林青玉眼里都是冷意,猝然看向元宝。
元宝强忍屈辱,咧嘴一笑,“一个名字而已,奴才不在意的。”
林青玉用力地握了下他的手,坚定道,“我会为你赎身,等着我。”
元宝哪能不清楚林青玉此时的境地,明知不可能,还是感动道,“多谢公子。”
昔日主仆依依作别,林青玉不敢再看,逃也一般地离去,仿佛还能听见身后嬉笑怒骂声。
到了赵老板那里,他还难以回神。
赵老板将十两放在他掌心时,他才不解地抬起眼,“这是?”
换做从前,林青玉挥金如土,区区十两算得了什么,可现下他知晓了,十两对于贫苦人家而言,乃一月甚至两月的开支,这两日他拿的都是碎银,赵老板突然给他这么一大笔钱,他反而不安起来。
“青玉,” 赵老板已经改了称呼,拍拍他的肩,“你可有福气了,赏识你的客人指定要见你一面,若你肯去,莫说十两,定有更多的好处等着你。”
事出反常必有妖,可十两银子拿在手心,林青玉怎么都舍不得再送回去,他为难道,“可是,倘若被他知晓我是谁......”
何况他画的都是些见不得光的图册,要他站于人前,着实难堪。
“不要紧的,” 赵老板望着林青玉秀丽的脸,促狭道,“青玉长得一副好容貌,纵是知晓,那客人也不会怪罪的。”
林青玉听不出赵老板话中的深意,一时犹豫,又想到元宝和徐姐儿,做了决定,咬牙道,“那就有劳赵老板为我引见。”
赵老板笑得眼尾皱纹都生起,“明日这个时辰,你过来,我带你去。”
林青玉胡乱应了,拿着十两银钱出了铺子。
回到家中,竟见到兄长坐着,心神大乱,连忙奔过去,“哥,大夫说你要卧床......”
林景云露出个苍白的笑,闻言拍拍他的手,“躺得浑身酸痛,坐一会也无妨。”
林青玉见他精神不错,也就不再执着,他本想将遇见元宝之事说出来,可想到不过平添兄长的烦忧后,又生生把到嘴的话咽下去,抬手将兄长垂下来的发塞到耳后,挑了喜事讲,“赵老板说有位客人很是赏识我的字,多亏从前兄长日日盯着我练字呢。”
想起过往,林景云不免轻笑,“那时你还嚷嚷着不肯学。”
“是我不学无术,” 林青玉卖乖地依偎在兄长身边,“不过我现下也不是一事无成。”
林景云宽慰道,“你确是成长了不少。”
只是这代价未免太过惨烈。
屋里一时安逸,林青玉侧目便能见到兄长苍白的脸色,如若是他受伤,兄长定也会不顾一切照料他,把所有的苦难往肚子里吞吧,毕竟这些年兄长都是一人扛过来的。
他看得出神,直到林景云转头对上他的目光,他来不及收敛眼中的哀伤,急于寻求安慰,脱口而出,“哥,亲亲我吧。”
话落,皆是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