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衍被踩中最痛处,眼里寒意尽显,如看死尸般看着林景云。
“上月科考,青玉仍不忘魏临,托信上京,” 林景云怜悯地看着楚衍,“他心中自始至终,只有魏临一人,若非是你从中作梗,他二人早该互诉心意。”
楚衍面色青白交加,他狠厉地看着林景云,十指紧握,咬牙切齿,“那又如何,青玉已与我私定终身......”
“青玉手上的镯子是你赠的罢,” 林景云摇头轻笑,“连定情信物都摘下来了,谈何定终身。”
楚衍怒不可遏,若不是念在林景云是林青玉兄长的份上,早该将此人杀之后快,他不愿再被人一次次揭开伤疤,沉声道,“我与青玉,轮不到你来过问,你已是戴罪之身,还是好好想想怎么留自己一条命吧。”
“要我说出苏氏罪证,也并非不可。”
楚衍静静地看着林景云。
“只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林景云直视楚衍,眼里看似风平浪静,实则蕴含千丈海波,“我要你承诺与青玉一刀两断,此生再无瓜葛,带青玉上京,将青玉托付给魏临。”
楚衍目眦欲裂,低斥,“不可能。”
“那便恕我无可奉告。” 林景云将眼一闭,不再言语。
楚衍气血翻涌,一把攥住林景云的衣襟,眼底一片血红,“林景云,你再不说,你们林家,即使是青玉也保不得,你拿青玉的命开玩笑,你疯了不成?”
林景云嗤笑道,“究竟是我疯了,还是你司马昭之心,楚衍,青玉与你绝无可能,我是他的兄长,最为了解他,他看似没心没肺,实则比谁都拎得清,你当真会以为,青玉在目睹你闯入林家后,还能与你破镜重圆?”
楚衍力度渐渐收紧,恨不得将林景云当场绞杀。
“你是世子,皇家血脉,青玉在你身边,要守规矩,见天子,稍有不慎就会惹来杀身之祸,他那样天真烂漫的性子,你要他做一只笼中雀,便如同拿条绳子将他栓起来,我不会让他过毫无自由的日子,如果真是走到那一步,还不如让他随我一同去了,与我在这世间做一对逍遥自在的孤魂野鬼。”
“你休想,” 楚衍压低声音,“我岂不知你对青玉的肮脏心思,你对青玉分明不单单是兄长之情。”
林景云染血的唇微挑,坦荡承认,“是,若是可以,我要与青玉做阴曹地府的一对鬼鸳鸯,你不应承我的条件,我还得谢你成全我跟青玉。”
楚衍用力将林景云掼到墙上,林景云本就浑身是伤,如此一下,痛得眉目扭曲,从嘴里吐出一口血,喷洒在楚衍的衣襟,但他还是仰着脖子,微微笑着。
“林景云。” 楚衍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密室里响彻着饱含怒意的喘息声,楚衍看着林景云轻快的神情,咬得后槽牙都要碎裂――谈若今日再问不出,林家兄弟绝无生还可能,他赌不得,他不敢拿林青玉来赌。
“我答应你。” 楚衍颓然地松手,面色凄然,摇摇晃晃起身,“你赢了,林景云。”
兜兜转转,一败涂地。
林景云复又睁眼,浑身乏力,终是解脱。
他已在绝境中为林青玉谋得最为稳妥的未来,死而无憾――青玉,这是兄长能为你做的最后一桩事,往后天高海阔,你要一人前行了。
第45章 林景云番外之孤雁北飞
作者有话说:今天更个哥哥的番外,交代一下私盐的来龙去脉,以及哥哥其实是故意栽在楚衍手里。
――孤雁向北飞,纵死无悔。
月色皎皎,屋外寒风凛冽,林景云站于窗前,看屋外云层密布,如片片鱼鳞,压得人心密不透风。
从发现楚衍与林青玉之事已有两日,大年初二,炮竹震天响,却无法驱赶他内心空洞洞的孤独,其实他本该释然的,总有一日他要放手,只是这天来得这么快,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傍晚收到的密信已燃成灰烬,但宣纸所写的一字一词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南陵端王嫡次子,楚衍。
他为何来此,林景云稍加思索便能猜测个八九不离十。
年轻的帝王登基五载有余,早已不满成为外戚揽权的傀儡,早在他同意为苏氏造运私盐那日起,他就已经为自己拟定了结局,无非是落得一个勾结外戚死有余辜的罪名。
思绪渐渐如风散。
五年前曹县的隔邻南水镇出了一桩骇人听闻的大事,南水镇一方富家赵家一夜遭贼人砍杀,赵府五十余口人,上至家主下至两月的婴孩皆丧命,无一生还,听闻赵府里的青石板都被血迹染红,此后下了两日的雨都未能冲刷干净。
彼时的林景云年方过十五,是曹县人人口中的天之骄子,更有人断言三年后的科举状元定会被他收入囊中,他那时心气极高,对众人说法虽未曾表态,其实心中亦有一番大作为,倘若来日上京,定要一举在殿试大放异彩。
林景云年少意气风发,有鸿鹄之志,他痛恨外戚当道,一心向明,愿为天子辅佐臣,为大明豁出性命。
只可惜,愿与人违。
犹记得那是盛夏的午后,林府来了不速之客,三人皆穿锦衣,眉宇间戾气暗涌,与汗流浃背的父亲一前一后入了议事厅。
他未曾记得父亲与这些陌生人有过来往,疑惑之中,悄然跟随,站在门外听他们谈话。
赵府血案真相猝然摆在眼前,原是远在上京的苏氏看中此地连通深海,找上赵家,恩威并施,胁迫赵家为苏氏所用,造运私盐大量敛财,岂知那赵家忠肝义胆,抵死不从,苏氏一怒之下,派人趁夜色诛杀赵家满门,而今,却把目光放在了曹县首富林家身上。
七月的天,林景云入坠冰窖,出了一身冷汗。
他听见父亲跪地求饶,来人软硬不吃,逼迫父亲应下私盐一事,否则赵家的下场便是林家的来日。
他躲在暗处,血液逆流,额头上尽是冷汗。
当晚,林景云未眠,十二岁的林青玉抱着被子撒娇与他同睡,他看着酣睡的幼弟,想起跪地的父亲,梦见了林家血流满地,独他一人坐于血海中。
梦醒浑身冷汗淋淋,唯恐噩梦成了真。
林青玉仍在睡梦中不知今夕是何夕,林景云伸手去触碰幼弟温热的脸颊,那样的鲜活有生气,他又何尝能眼睁睁看着林青玉变成冰冷的尸身。
连着两日未眠,终等到苏氏的属下再次登门。
林景云一把推开红檀木门,天光泄在他犹属于少年人单薄的肩上,他看着屋内满脸惊恐的父亲和皱眉打量他的三人,不卑不亢,掷地有声道,“我替父亲应承下了,还劳烦诸位大人回禀。”